吃喝过后,楚景晟精神好了许多,靠在山壁边,漫不经心道:“你猜出了是谁要杀你?”
温昭阳咬着野桃犹豫道:“只是大概猜测,没有证据。”
“心里有数就行。”楚景晟有心提点:“陈首辅是太子党里最重要的一员,但是这个老狐狸心思复杂。他忠于太子,也是听从陛下的安排。换而言之,无论谁当太子,陈首辅都会忠于谁,所以太子对这个心腹,是有点投其所好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波杀手不是陈首辅派来的,可能是太子派来的?”温昭阳只猜到此事可能与沈沉钟将要娶的新妇有关,却未想到其背后的其他势力。
“倒也不一定。陈首辅膝下有三子一女,他纵然疼爱独女,应该也不至于对你痛下杀手,但是他的正妻崔氏就未必了。”楚景晟慢慢道:“陈夫人曾是清河崔氏旁支中不起眼的一名庶女,幸运的是嫁给了清河一陈姓书生,陈悟道生性稳重,办事严谨,靠着多年累积,一步步荣升至首辅。当然背后也少不了崔氏一族的助力。这位陈夫人脾气就不如陈大人了,她幼时遭族人薄待,后来随着陈大人官运亨通,崔氏族人又对其处处恭维示好,陈夫人难免性格浅薄狂傲。一直想要将独女陈明月嫁于太子,为太子正妃,奈何陈大人和陛下一直犹豫不决,最终将陈明月嫁给了沈沉钟为平妻。”
“崔氏本就心怀不满,又怎能容忍独女为人平妻,以她冲动的性格,借着盐商复仇的由头,对你痛下杀手,也大有可能。”
温昭阳点点头:“不管是这两方谁要杀我,黑锅必定由南境的盐商背了,届时朝堂再砍几颗脑袋,收缴几份产业,从大局上看,死了我一个人,对多方都是有利的。”
篝火渐渐熄灭,温昭阳蹲在地上,抱紧双腿,喃喃自语道:“看来赴京路上,还有更多的难关等着我。”
她团缩在一起,像只彷徨的小兔。楚景晟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温昭阳看向他,灰烬中残留的星火微光映照他脸部锋利的轮廓,他拍了拍身边的空地道:“山中夜凉,靠到我这里。”
温昭阳犹豫了一下,慢慢挪动了过去。两人挨着肩膀,靠在一起,在无边的黑暗中睡了过去。
溪水潺潺,夜风透过山洞,风声如哀怨的鬼怪哭泣般。温昭阳睡得并不踏实。所以楚景晟一推她,她就醒了过来。还未开口,楚景晟便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她耳边低语道:“有人进洞了,还有狗。”
温昭阳示意他松开手,轻声问:“那怎么办?”
跑,肯定是跑不过对方的,他们一个腿上重伤,一个弱女子。何况对方还有狗,跑到哪里都会被狗嗅到气息。
楚景晟指着山洞最狭窄的那处,温昭阳用枯枝遮蔽的地方道:“躲在那里,等他们进洞。”
温昭阳点点头,从腰带里摸出了匕首。两人悄声躲了过去。
狗叫声越发清晰,两名男子用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楚景晟多年在北境,对其语言颇为熟悉。这两个人根据猎狗的反应,判断山洞内有人,一个人觉得应该立刻堵住洞口,通知其他人,一个人想要立功,如果他能擒杀楚景晟,必将得到呼邪单于的重赏。
最终对于钱财地位的贪婪,两人选择先进洞一探。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枯枝被人一脚踹开,一条猎犬率先进洞,间接着两名身形高大魁梧的匈奴刺客迈了进来。
大概是温昭阳身上沾染了小白和小黄的气息,猎狗闻着气味,率先扑向了温昭阳。那两名匈奴刺客也跟着朝温昭阳这边而来。
猎狗扑面,温昭阳下意识伸出手臂抵挡,狗嘴瞬间咬上了她纤细的手腕,狗牙深入血肉,温昭阳疼昏了头,环抱着猎狗倒在地上,手持匕首对着猎狗的胸腹刺入。猎狗惨叫着却咬死不松口,直到温昭阳一刀隔断了它的气管,才将已经血肉模糊的手臂从狗嘴里抽了出来。
早在猎狗扑向她时,楚景晟也扑向了两名匈奴刺客,趁着对方没有防备后方,一刀割破了其中一名刺客的脖颈。另一名刺客反应迅速,立刻回身扑去,与楚景晟纠缠在一起。黑暗中看不清楚他们是如何打斗的,温昭阳匆忙拿出火石,引燃了一根枯枝,微光照亮下,才看到两人滚落在碎石滩上。刀背相抵,僵持住了。
温昭阳双眼泛红,握着匕首冲了上去。那匈奴刺客心道不好,卸力往左侧一滚,从两人前后的夹击中躲了过去,冲着狭窄的洞口要逃。
温昭阳心知,绝不能让此人逃脱,此人若是冲出洞口,不出一炷香,估计就会引来后援,到时她与楚景晟就再难逃脱了!一咬牙,她纵身扑了过去,摔在满是石子的地方,浑身剧痛,好在双手紧紧抱住了刺客的左腿。
那名刺客恼怒之下,抬起右脚狠狠踢向温昭阳的头颅。重击之下,天晕地转,温昭阳如破烂的木偶般躺在地上,看到楚景晟浑身戾气横生,如地狱阎罗般,一刀劈中了刺客的后勺。
他应该安全了吧。
温昭阳心想。她死了,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是楚景晟不一样,他死了,边境可能会死更多的人。他得好好活着,保境安民,不要让淘金城的惨案再次发生。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抱了起来。
“温昭阳!”楚景晟目眦欲裂,看着女子口鼻流出鲜血,脸色苍白的委顿在自己怀里。他伸出手指,掐上她的人中,恳求般道:“醒过来,醒过来!”
然而无论他如何呼喊,温昭阳都毫无反应,好在尚有呼吸和脉搏。楚景晟冷静下来,用衣袖一点点将她口鼻间的鲜血擦干。
此地不宜久留,这两名杀手未归队,很快便会有同伙朝着这个防卫探查而来。
楚景晟抬头,看到洞口的另一边有天光渐渐亮起。他背起温昭阳,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另一面洞口而去。走出山洞,视野突然开阔,下面不远处居然是一片辽阔的湖泊。
想来这就是十里平湖了。透过迷雾,楚景晟似乎看到了湖泊的另一岸,附近最大的平湖驿站就矗立在岸边,有白色炊烟袅袅升起。
横渡过这片湖泊,便是生机。
楚景晟将温昭阳放在地上,脱下两人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衫,将其撕碎成一道道细长的布条。他静静看着昏迷中的女子,突然抱起她,侧脸紧贴着她的脸颊和额头,低声道:“温昭阳,陪我赌一把吧,若能活下来,余生我为你牵马执辔,若我游不动了,我们就一起,葬身平湖。”
他用布条将温昭阳紧紧地绑在自己后背上,迈着重伤的左腿,往雾气弥漫的平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