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与狸好 第16章 宵夜

赵译西头发是乱的，松垮的针织衫也歪歪斜斜，领口松大露出锁骨，眼眶中还有没褪干净的血丝，他耷拉着眼皮，站在冰箱旁边沉默地看她。

“是我把你吵醒了？”祁狸眨眼，恶人先告状，“那你这房子隔音不行啊。”

赵译西说：“我也很好奇，家里怎么老进贼，还是同一个。”

祁狸干笑了两声，“醒都醒了，要不……吃点宵夜？”

“凌晨一点吃宵夜，你也是个人才。”赵译西走近，瞧了眼锅中的面，虽然简单但卖相很好，色泽鲜红，他说：“知道碗在哪吗。”

“不知道，你家里好像没碗。”祁狸踩着拖鞋哒哒哒几步，踮着脚拉开橱柜掏出两个盆，“不过我发现了这个。”

赵译西垂眸，抬步往外走，“只有不好吃的食物才要用盆装。”

“去哪啊。”她抱着盆问。

“拿碗。”

祁狸又连忙跟上，实在是好奇他会把碗放到除厨房外的哪个地方，嘴里还在问：“为什么只有不好吃的食物才要用盆装。”

“总归人的餐具不是盆。”赵译西推开杂物间的门，这里面的架子上堆了各种各样的礼盒。

祁狸四周看了看，有中药，瓷器，茶叶，字画，唱片机，磁带……各种各样的东西，直到他打开一个礼盒，从里面拿出两副碗筷，竹叶金边，她说：“这么漂亮的碗用来吃泡面是不是有点浪费。”

话音落下，赵译西毫不犹豫地放下一副碗筷，说：“那你抱着锅吃。”

祁狸：“……”

她伸长手，默默把碗筷拿紧了。

礼盒中的餐具显然是一套家庭装，他拿的是专门吃面的大号碗，盛起来刚好两份，两人坐在餐桌前，透明的水杯中还紧紧插着几十支黄玫瑰。

祁狸晚上没怎么吃，又同时干了脑力活动和体力活动，早就饿得发昏了，她捏着筷子把面夹进嘴里，满足道：“太好吃了。”

赵译西看了她一眼，没忍住说：“你怎么不曝光电视台，加班还不给饭，比许谅还心黑。”

“我自己要省下吃饭的时间加班的，因为我想早点回来嘛。”祁狸把面放汤里压了压，说：“许谅哪心黑了，他昨天还陪我等了你三个小时，反倒是你……”

“我怎么，恶人先告状？”他说出了她的未尽之言。

“我没说这话。”祁狸也先打预防针，“你自己说的，而且我游戏破产了他还给我充豆子呢。”

赵译西吃了口面，懒得再说，深觉自己挑起话头就是个错误。

他不再开口，祁狸专注地吃了几口缓了缓胃疼，问他：“我能不能把那间房改成衣帽间，我房间那个太小了。”

赵译西在低头吃面。

他吃相很好，即使碗里只是两块五一包的泡面，祁狸盯了会，估摸着他的态度，试探开口，“其实你要是把主卧给我……”

赵译西抬眼。

祁狸立刻转了话锋，“当然我不是说要跟你一块睡的意思，虽然没有几对夫妻不睡在一起，但总有分房的时候，就比如年纪大了，我爸妈就不在一间房睡，我们只是提前了几十年而已，再比如说，感情淡了，我们昨天才认识，你还迟到了三个小时，也没什么感情，分房睡这个是正常的，你也说了要有私人空间，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译西衷心夸道：“你小时候一定不怕写作文。”

虽然祁狸不记得，但不耽误她自喜，“那当然了，我语文成绩肯定很好。”

“……”赵译西放下筷子，直白道：“颠三倒四说了一大堆，你到底想说什么。”

祁狸也放下筷子了，“你要是不愿意把那间房给我当衣帽间，我俩就换个房间睡。”

“不可能。”他立刻道。

祁狸两个计划都落空，不高兴了，“那怎么办。”

赵译西用她的话回她，“要么，你跟我一块睡，要么，重新挑个离主卧最远的房间装你那些箱子。”

这套房子虽然面积大，但装修时显然是按独居的习惯装的，客厅，餐厅，阳台，这些都很大，房间也就正儿八经的两个卧室，另外几间房，一间装杂物礼盒，一间是健身房，一间是书房，还有一个就是现在堆着她箱子的那间了，里面还有一整面墙的镜子，面积又大，所以祁狸才想要它。

这些布局她早看过了，当然也知道他口中离主卧最远的那间房是什么样，一个只有十平方米的空着的小房间，像是装修时多出来的区域，只刷了漆，贴了木地板，没任何用途，比她卧室的衣帽间还小，为了不委屈她的宝贝们，祁狸只能选择委屈一下自己，果断选第一个，“跟你一块，也不是不……”

赵译西打断，“我睡觉习惯不好。”

祁狸试探地问：“打呼？磨牙？梦游？我都能接受。”

“都不是。”赵译西轻拧了下眉，又马上恢复正常，他抬眼看她，“我喜欢裸睡。”

祁狸：“……”

“这……”她上下看了一眼他，怎么看怎么不像，他这个长相，怎么也不该有这个习惯啊，她强撑着希望问：“一件都不穿？”

赵译西压平嘴角，确定，“一件都不穿。”

“那你现在还穿这么多。”祁狸指着他说。

“人类进化那么多年，创造出那么多衣服，是为了让你裸奔的吗。”他说。

祁狸放弃了，她埋头吃了两口面，呐呐道：“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赵译西没忍住笑，他低下头。

而她又抬头，忍不住说起别的，“不过你家里以后能不能备些吃的啊，不然再像这样找半天才找到两包泡面。”

赵译西仍低着头，赞同般“嗯”了声，又恍然注意到什么，“这是你在厨房找到的？”

“不然呢。”祁狸说：“我找了好久，才在橱柜的最上层翻到的。”

赵译西握着筷子沉默了会，问：“你有看保质期吗。”

“好像没有。”祁狸也暂停了咀嚼，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泡面保质期不都很长的吗，没关系吧。”

赵译西：“……”

看他表情，祁狸终于舍得放下筷子，转身去翻厨房的垃圾桶，里面只有两包泡面的包装袋，很干净，她蹲在地上，费力地看那一排小字，“二零二三年十月二十五号，保质期……九个月？！过期了你为什么不丢掉？”

赵译西的表情难得出现一刻迷茫，“不知道，我从来没买过这个。”

“那你怎么不说？”

“我以为是你带回来的。”他说。

祁狸仰着头抓狂，“我要是能选择宵夜吃什么，我还会煮泡面吗？”

赵译西沉默。

祁狸在地上蹲了会，把包装袋重新塞垃圾桶里，起身顺便洗了个手，重新回到餐桌前拿起了筷子。

赵译西不太明白她，“你就饿到这地步了。”

“吃都吃了。”祁狸心惊胆战地挑起一筷子放嘴里，又心惊胆战地咽下去，“也不差这两口。”

赵译西一想也是，他坐到她对面，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地把剩下的泡面吃完，又沉默地把碗放洗碗机，双双回房睡觉。

祁狸把干发帽拆了，吹干头发后往床上躺，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生怕睡着了肚子疼，就趴在床边拿手机玩游戏，姿势从躺着变成了盘腿坐着，靠在枕头上牟足劲炸了把大的，结果再次被对手摁死。

最后她和队友双双输掉六万四的豆子，祁狸无力地倒在床上哀嚎，“啊——又破产了——”

这房子或许真的隔音不行，也可能是两件卧房隔得太近，两张床只有一墙之隔，赵译西睁开眼，他平躺着，手臂向上挡住眼睛，过长的袖子搭在脸侧。

“我就不信了！”仍是她的声音，通过墙传递过来时，闷闷的，轻轻的。

赵译西翻了下身，长裤与被子发出簌簌的摩擦声，他侧过身，无奈地弯了下唇角，“真笨。”

熬夜玩游戏的后果就是，祁狸坐起身时，眼睛虽然睁得像铜铃，但一句话都不想说，明显就是人还在，但魂没了。

手机叮咚两声，是周胧淑的微信。

【胧淑：！！！】

【胧淑：你昨晚在干嘛？凌晨三点还不睡觉，还在给我分享大掼蛋的链接？！】

链接是她昨晚破产了，分享可以领两万豆子，祁狸领了好多次，因为她昨晚一直在破产，她蓬着头发，有气无力地发语音过去。

祁狸：“我宁愿昨晚那碗过期泡面让我突然肠胃炎发作好请病假，困得要死过去了。”

【胧淑：我真无语了。】

【胧淑：小姐姐，你都上头这游戏半个月了，该放下了吧，有那么好玩吗。】

【胧淑：今天早间新闻播咱们昨天做的那个，八点十分准时，茜姐早上还打电话给我说要给我们一个惊喜，你早点来，别再踩点了。】

【阿狸：嗯嗯。】

祁狸发完把手机扔到床上，困得弯腰做了个坐位体前屈，成绩很好，柔韧性及格，她手握着脚踝压了压筋醒神，又听到手机叮咚了两声。

是外卖软件显示骑手已接单，祁狸昨晚睡前仍记得要还韩温胥的面包，翻地图查了一下，发现顺路的都没有巴黎贝甜，就在软件上预订了外卖，直接送到台里，省得早上真要绕路去排。

骑手接单得太快，估计比她到台里还早，祁狸只得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她刷着牙晃到衣柜前，很快就决定好今天的服装。

洗完脸她换了一件白衬衫穿，下边随便搭了件喇叭裤，今天要出去考察，不宜穿得太明显，耳钉也选了不扎眼的珍珠耳钉，随便抹了个防晒，涂了口红就出门。

与昨天不同的是，客厅里已经有人在了，赵译西正坐在沙发上听早间新闻，至于为什么是听，是因为他的眼睛根本就没往电视上放，一直在看平板上的新设计图。

祁狸踩着拖鞋哒哒走到客厅，恰好听到新闻主播在讲，“你好观众朋友，欢迎收看正在直播的早间新闻，三月三十一日，本台收到一则举报信，是由陈女士发出的，她表示自己在婚期临近的日子受到了不公的对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本台记者专门来到陈女士的家中做了采访。”

下面插入一段视频，陈女士戴着口罩坐在镜头前，领口别着一个麦克风，说：“那天我先生去出差了，我实在是等不及他，一大早就去婚纱店想自己先挑，结果呢，那婚纱店的店员简直是不讲道理，我正常的一个消费者，想试一件婚纱都试不得了，还要被她说些难听的话嘲笑一番。”

背景中一道女声问：“您那天与她产生了一些矛盾吗。”

祁狸站在电视边，转头对沙发上的人说：“这是我的声音。”

赵译西抬眼，“听出来了。”

电视上陈女士神情激动地控告，其实采访时她说得更多，只是为时长考虑，被剪了一部分，画面切回到主播，说：“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九条说明，消费者享有自主选择商品或服务的权利，消费者在自主选择商品或服务时，有权进行比较，鉴别和挑选。陈女士所讲述的婚纱店无疑是违背了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本台记者在收到陈女士的举报信后立刻对其进行了调查。”

紧接着又是一段视频插入，对婳乐婚纱店的门面做了打码和虚化处理，进来就是方蕾的话，都做了打码和改音，“我没有说过，都是那**抹黑我，就因为我没拿婚纱给她试，她就天天来店里闹，店长都因为这个扣了我半个月工资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还想怎么样。”

记者道：“这不是你辱骂他人的理由，试纱本就是婚纱店的服务之一，今天我们表达出买婚纱的意向试了这么多套，你都能带着笑脸，为何对陈女士恶言相向，请问是与她有过节还是对所有租婚纱的人不满。”

这段视频剪掉的不多，全都是精华，从方蕾歪成个人矛盾开始，中间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最后到周胧淑拿着话筒简单概述结束，画面再次切回到主播，“去婚纱店试婚纱，天经地义，而选择租婚纱更是一种物美价廉的消费方式，既然婚纱店设有所有婚纱均可试穿均可租借的规定，该店员此举实是不该……”

后面全是主播在这件事做理论传播，祁狸在电视旁站了半天，紧抿着唇十分专注，直到屏幕下方滚动播放的小字突然出现他们的名字。

【实习记者祁狸，周胧淑，赵昭南，韩温胥，钱伏。】

也是这时，赵译西抬手对着电视拍了张照片。

祁狸刚好转头，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你拍我干嘛。”

他骗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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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