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叶蓁醒来,有些发怔。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齐砚上辈子并非什么都没做吗?
那句“但是”后面又说了什么?
还有,梦里她晕倒后齐砚的惊慌失措、亲自喂药、守着她到天明……
他……又是何意?
叶蓁怔愣地左思右想,直到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感受到一条手臂从自己颈下缓缓抽出才回过神来。
她侧头看去,见齐砚正轻手轻脚地起身。
而她,似乎又睡到了齐砚的怀里。
叶蓁这才突然意识到,她几次梦到上辈子的事,好像都是齐砚留宿后宅的时候,而她自己单独睡的时候,从未梦到过上辈子的事……
叶蓁又想到昨晚的梦境,梦境里似乎是在齐砚书房的里间?
叶蓁腾地坐起身来。
梦里的其他事已经无从验证,但齐砚安排孙管事给她买夜食一事,梦里梦外是相同的。
上辈子她对齐砚书房的里间没什么印象,但梦里她完全记得,她只要过去看看,就可以再次进一步知晓梦里的事是不是真的了。
齐砚刚离开后宅,应当会去前院用早膳,然后去上朝。
叶蓁迅速下床换衣,还没盥洗梳妆便急匆匆朝前院走去。
青兰四个大丫鬟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放下手头的事跟了上去。
叶蓁走到半路才发现四人,摆摆手说自己无事,让四人回去。
四人面面相觑,迟疑着又走了回去。
叶蓁来到前院,书房的门开着。
行言唠唠叨叨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三爷您都经常陪夫人用晚膳了,您就应该再留在后宅陪夫人用早膳,您要抓住一切和夫人待在一起的机会才是。”
齐砚说了什么叶蓁没听清,她已经停在书房门外,试探叫道:“三爷?”
行言一喜:“是夫人。”
齐砚微顿,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出去。
见叶蓁只换了衣衫,头发都没来得及梳起,心下一惊,拉住她的手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叶蓁满心都在想着书房里间是什么样子,根本没注意自己的手被齐砚拉住。
听齐砚这么一问,才知自己这般多有不妥,怎么也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过来才是。
既然没有合适的理由,叶蓁索性直言:“三爷,我想看看你的书房。”
齐砚听此又微微一顿,打量着叶蓁,面色疑惑。
叶蓁以为齐砚因着齐家规矩不允,哼声道:“上次三爷还让行闻说,今后我过来,无需通禀,直接进去就是。现在我不过想进去看看就不行了?”
齐砚默了默,拉着她进了书房。
行言见此,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将书房的门关了起来,抬头挺胸龇牙乐着守在外面。
齐砚看着叶蓁还没梳起的长发,不由自主地抬手揉了揉,温声道:“书房自然是你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只是你这般匆匆,让我以为出了什么事。”
叶蓁也抬手揉了揉被齐砚揉过的地方,沉默了一瞬。
头发都忘记梳了……好在这一路没什么人。
齐砚见叶蓁反应过来,便又揉了揉她的头,又温声道:“想看什么去看便是。”
叶蓁也没客气,径直绕过屏风,去了里间。
齐砚顿了顿,提步跟了上去。
里间陈设简单,只有临窗的地方有一张床榻,之后便是几张不同形制的几案和衣架,看得出齐砚平日都宿在这里。
几案上无不放了些书,和梦里一模一样。
叶蓁再次沉默,片刻后眼中又露出些许复杂。
齐砚见叶蓁直奔里间,看过后也不说话,就用这种复杂的眼神望着他,一时不知出了何事。
只是,这个时辰该走了,若再耽搁,上朝就要迟了。
好在叶蓁似是也记了起来,道:“三爷快去上朝吧,我……便回去了。”
说完,叶蓁又匆匆出了门去。
这一来一去,也没说什么缘由,似乎真就是来书房看看。
齐砚也将里间打量了一圈,依旧不得理解,便先去上朝。
叶蓁回到后宅,四个丫鬟替她梳洗挽发。
叶蓁则盘算着,如何让齐砚夜夜都宿在后宅,这样她也许就可以将上辈子的事情都梦清楚。
尤其齐砚那个“但是”后面是什么,是不是安国公府其实是有转机的?
思及此,叶蓁同青芷道:“你去同行言打听打听,三爷平日里喜欢吃什么?”
四个丫鬟对视一眼,露出笑意。
姑娘开始对姑爷上心了。
不一会儿,青芷就回来了。
青芷:“行言也不知姑爷喜欢什么,说姑爷自小就是公中厨房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不曾见姑爷特别喜欢什么,不过据他观察,说姑爷每次同夫人一起用膳时,无论什么都会比往日用的多一些。”
叶蓁敲了敲手指,道“吩咐小厨房,晚膳做一道炙羊肉,一道水晶脍,一道葱泼兔,一道荷叶蒸鸡,一道笋煨鸭,一道油炸鹌鹑,再来一道紫苏煎鱼,炒蛤蜊,虾蕈,然后看看现在有什么时令蔬菜让花厨娘看着做几道,配着槐叶冷淘和细料馉饳儿,最后再来一道蜜煎雕花和香糖果子。”
叶蓁吩咐完,没听见回应,便朝青兰四人看去。
见四人皆楞楞地看着她,似是还有些欲言又止。
青糖吸溜了一下口水,道:“姑娘,晚膳用这么多会不会太多了?”
往日叶蓁晚膳用的并不多,即便有多的时候,也没超过十道菜去,刚刚拉拉杂杂说出来,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齐全了,怎么也近二十道菜了。
先不说吃不吃得完,晚膳一次用这么杂,脾胃也不好消化啊!
叶蓁摇了摇头:“不多!”
她想知道齐砚喜欢什么。
这些都是寻常菜式,才不到二十道,万一这里没有齐砚喜欢的呢?
今晚她要将齐砚留在后宅!
叶蓁又敲了敲手指,再次开口:“再去买一壶梅子酒。”
如果他不留,那就灌醉他,强留!
反正齐砚喝杏花酿都能晕晕乎乎,换成梅子酒,一杯下肚定会不省人事。
青兰四人:……
四人听后神色复杂地去安排了。
灼华院的小厨房从上午就开始热火朝天,炊烟袅袅一直到傍晚。
齐砚下职回来后,如常的先再前院沐浴换衣,然后朝后宅行去。
行言跟在后面笑嘻嘻悄声道:“三爷,您上朝后,夫人差青芷来问小的,您喜欢吃什么了。”
齐砚一顿。
行言嘿嘿一笑:“小的实话实说,说了三爷没有特别喜欢的吃食。”
齐砚暼眼看向他。
行言又嘿嘿一笑:“但小的说了,三爷只要同夫人一起用膳,无论什么都会多用一些。”
齐砚收回目光,继续朝后宅走去。
一进后宅,暖黄的廊灯亮起,小厨房飘来菜香,齐砚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进到屋中,叶蓁正安排人摆膳。
见齐砚过来,笑着迎上前去:“三爷饿了吧?快过来用膳。”
说着拉过齐砚的衣袖朝食案走去。
齐砚目光放在叶蓁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上,不由自主地握了上去。
走在前面半步的叶蓁微微顿了顿,也微弯手指握了上去。
齐砚望着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行到食案前,齐砚才看过去,心下惊了惊。
这才发现叶蓁今日的反常。
她何曾亲自迎过自己?还主动拉起自己的衣袖?
还有几次握住她的手,她从没回握过,今日这是她第一次。
齐砚看向食案满满当当的菜,一时不清楚叶蓁要做什么。
叶蓁将齐砚带至他往常坐的位置,自己也坐到了对面,笑盈盈执起筷子,亲自为齐砚布菜。
叶蓁先夹了一块笋煨鸭里的鸭肉放到齐砚的碗中,后又夹了一块鲜笋再次放入齐砚碗中。
然后暗暗观察着齐砚的神色。
齐砚神色如常将叶蓁夹的菜送入口中。
叶蓁又为齐砚夹了荷叶鸡。
齐砚依旧神色如常。
叶蓁继续夹了葱泼兔。
齐砚神色依旧。
直到将食案上荤菜夹了个遍,依旧看不出齐砚喜欢哪个。
叶蓁有些泄气,正要开始试试素菜时,她的碗中落入一块剔好刺的鱼肉。
齐砚:“夫人刚刚为我布菜,现在该轮到我为夫人布菜了。”
说着如同叶蓁刚刚一样,将菜一道一道夹入叶蓁碗中。
等将所有菜都给叶蓁夹过一遍,齐砚再次开了口:“我不喜甜,其他的都可以。”
叶蓁愣了愣,反应过来。
应该是行言告诉了他,她今日差青芷去问他喜欢吃什么。
齐砚放下筷子,望向对面的人,温言叫了声“蓁蓁”。
叶蓁也望向他。
他好像第一次这样叫她。
只听齐砚又温言叫了一声“蓁蓁”,然后才道:“你若有事,直说便是,只要不涉及朝政,我都会应你,今日这般,太让你着累了。”
齐砚温声轻语,似是在哄着她一般。
叶蓁脱口而出:“就算违了齐家规矩礼法也会应?”
齐砚:“只要不涉及朝政。”
叶蓁踟蹰了下,试探道:“那……三爷今后可不可以一直宿在后宅?”
齐砚一愣。
半晌方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叶蓁又重复了一遍,最后硬着头皮解释道:“你我既为夫妻,自然要日日睡在一处。”
叶蓁意识到这么说说服力也不太够,毕竟许多高门大户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夫妻想日日睡在一处不太可能,便又补充道:“像我爹爹和阿娘一样。”
因为梦境一事,齐砚本也想找个理由尽可能多的宿在后宅,没想到叶蓁却先提出来了,还以这样的理由。
这个理由让齐砚心头常有的酸涩之感全然不见,只余说不清的喜悦缓缓漫了上来。
他喉结滑动,声音微微发哑:“所以……你同意不再与我和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