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光微亮,叶蓁就被热醒了。
整个晚上,她都觉得自己置身于火炉之中,被烤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热汗。
叶蓁醒来后还有些微微发懵,清醒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齐砚的怀里。
齐砚的身体热乎乎的,在炎炎夏日可不就如火炉一般?
她借着微暗的天光侧头朝床的里侧看了看,里面空空荡荡,看来是自己睡过来的。
叶蓁默默从齐砚怀里挪出,回了自己那边,一时有些睡不着。
昨晚她果然又梦到了上辈子的事。
大概是因为临睡前齐砚送了她那支金簪,所以梦里也梦见了这支金簪。
梦里,金簪竟然真的是齐砚去珍宝阁买的,他让孙管事以食蟹礼带回来给她。
齐砚之所以选了这支石榴树形金簪,是因为上面有绶带鸟嬉戏其间,除了有多子多福之意,还有长寿之意。
那时,她身子已经开始虚弱,齐砚听了这支簪子的意头才买了下来。
叶蓁望着朦胧的帐顶,心底五味杂陈,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侧过身子,望向另一边还在熟睡的男人,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
齐砚在叶蓁醒来时,他便也醒了过来。
感受着怀里的身子一点点挪开,心下微微失落。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静静听着叶蓁浅淡的呼吸。
齐砚终于知道,他只有在叶蓁身边入睡,才会梦见那个让他酸楚无力的梦。
齐砚又躺了一会儿,到了往日上朝的时辰,这才起身。
叶蓁在齐砚走了之后方才挣开眼睛,吩咐人备水。
昨晚不知怎么睡到了齐砚怀里,热出一身汗。
刚用过早膳,春晖堂又着人来传话,让叶蓁过去一趟。
叶蓁眉头微蹙,难不成太夫人还不死心,还要让她上交嫁妆?
叶蓁磨磨蹭蹭,一个时辰后才过去。
春晖堂里,和那日一样,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都在,见叶蓁过来朝她淡淡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因为上交嫁妆一事,温太夫人本就对叶蓁不满,现在叶蓁这时候才过来,温太夫人就更加不满了。
刚要出言叱责,就见一小丫鬟急匆匆小跑着进来禀报道:“太夫人,安国公和昭阳长公主来了。”
温太夫人一惊。
虽然她心下看不上安国公府没什么规矩礼数,却仍然忌惮安国公和昭阳长公主的身份地位,立时起身准备出门迎接。
侯夫人和世子夫人暗暗对视一眼也站起身来。
温太夫人刚站起身,安国公夫妇便已经进了春晖堂。
安国公脸上怒气冲冲,着实说不上好看,昭阳长公主倒是没什么表情,却也没了往日温婉舒和的笑意。
叶蓁喜道:“爹爹,阿娘,你们怎么来了?”
安国公先将女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看得出并未受任何委屈,这才冷眼扫向春晖堂里其他几人。
安国公前些年一直驻守边关,常年征战沙场,气势自然凛然腾腾不怒自威。
温太夫人心底再瞧不上安国公,此刻对上安国公的冷肃眼神,也不由地打了个哆嗦,正要挤出一丝笑寒暄两句,就被安国公甩了一声冷哼,这声冷哼将温太夫人的寒暄之言通通堵了回去。
温太夫人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叶蓁见爹爹这个神色,隐隐猜到了什么,正要开口解释两句,就又听到小丫鬟禀报道:“三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齐砚就进了堂屋。
齐砚刚一进来,安国公便冷眼蔑向他,目光凌厉仿若要在他身上戳几个洞。
叶蓁则疑惑,齐砚不是上朝去了?
齐砚神色如常,脚步镇定地径直朝安国公和昭阳长公主走来,行礼温声道:“岳父,岳母,京中传闻不足为信,含章从没有过什么外室。”
昭阳长公主不置可否,安国公又冷哼一声:“你说没有就没有?”
齐砚看向站在安国公身侧的叶蓁,垂眸道:“此事……蓁蓁可以作证。”
堂屋内所有人将目光都放在了叶蓁身上,叶蓁微微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同安国公和昭阳长公主解释道:“京中传的那个,晚上带着帷帽在醉仙楼同齐砚私会的那个人……是我。”
叶蓁的话一落,屋内所有人神情错愕,就连世子夫人殷氏脸上的神色也震惊了几分,最后又收敛了起来。
安国公回神:“当真?”
叶蓁:“女儿还能骗您不成?”
安国公目光狐疑地在女儿和女婿身上转了一圈,见二人没有任何心虚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之后又想到什么,粗言粗语骂道:“那是哪个王八羔子传出的这等胡话!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叶蓁听了爹爹的话,暗暗思忖,要不要将传出这话的王八羔子说出来?
只是她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就听齐砚道:“此事是齐家御下不严,也是齐家对长居府中的外客教导无方所致,今日会给岳父岳母一个交代。”
齐砚的话一落,温太夫人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长居府中,还外客,除了卫婉清别无他人。
果真,齐砚这才看向她,道:“太夫人,让人把卫婉清和她身边的翠柳一起请过来吧!”
温太夫人面色隐隐发黑。
她今日叫叶蓁过来,本也是为这京中传闻一事,不过不是替叶蓁叱问齐砚,而是想让叶蓁允了这外室进门。
叶蓁让她在嫁妆一事上堵心,她自然也要给叶蓁添添堵,方能让她减了些心头之气。
现在齐砚竟然说,此事与婉清这丫头有关?
上次婉清这丫头就借汤羹一事挑拨,齐砚就要她将其逐出府,她没应,毕竟卫婉清的父母对侯府有恩。
她以为重重罚过,她应当知错了。
如今此事要真是她做的,这岂不是是她纵容所致?她没按齐家规矩行事才至于此,这岂不是成了她的过错了?
那她今后在府里还有何脸面?
温太夫人强撑着心堵,犹抱一丝期冀问道:“真的是婉清这丫头做的?会不会弄错了?她向来最是知书达理,否则也不会在咱们府中做家礼先生这么多年。”
齐砚:“太夫人将其叫过来一问便知。”
温太夫人见齐砚没有一丝通融的意思,安国公和昭阳长公主又在一边冷眼等着,便摆了摆手,让人去蔓来居将卫婉清和她身边的丫鬟叫来。
卫婉清这两日一直留意着灼华院的动静,知道一大早太夫人叫叶蓁来了春晖堂,想来也是因为京中传闻一事。
以她对太夫人的了解,这种事太夫人通常会将那个外室赶走,让齐砚和她断了。
但前些日子她得知,太夫人本来要让叶蓁上交嫁妆,叶蓁没交,气的她生了一肚子气。
如此,太夫人极可能劝说叶蓁让那外室进门。
春晖堂来人叫她时,她也没做多想,以为极可能是太夫人让她给叶蓁讲讲齐家礼法和规矩,用来说明那外室可以进门。
卫婉清到了春晖堂后才隐隐觉得不对,从外面看了一眼,里面好像有不少人?
她按捺下心底疑惑,还是带着翠柳走了进去。
一进去这才发现,安国公和昭阳长公主也在,本该上朝的齐砚竟然也回来了!
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卫婉清稳了稳心神朝温太夫人以及安国公、昭阳长公主行了礼。
温太夫人看了安国公夫妇一眼,问卫婉清道:“近日京中传闻你可听说了?”
卫婉清脑子转了转,笑道:“回太夫人,婉清自上次之后,一直待在府中不曾出府,所以还不曾听见什么传闻。”
温太夫人一看便知她在说谎,可此刻她却觉得卫婉清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温太夫人看向齐砚,道:“婉清这阵子不曾出过府,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齐砚:“她没出府,她身边的翠柳却出过府。”
翠柳一进门见到安国公和昭阳长公主时,心下便起了几分慌乱,但见她们姑娘这么镇定便也镇定下来。
听了齐砚的话,她当即回道:“奴婢出府也只是替我们姑娘买些胭脂水粉和针线,并未去别的地方。”
齐砚没将她做了什么一一和她对峙,而是缓缓道:“此事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已知晓,并且已经查到是武威侯唐家、礼部尚书李家、户部侍郎傅家这三家的女儿所为,不出意外,今日她们就会被传唤进宫,由皇后娘娘亲自问询,你觉得她们敢说谎吗?”
翠柳听此,浑身一抖。
齐砚又道:“皇后娘娘既然传她们三人进宫,必然已经有了十足的证据,她们会受到什么惩罚,就看皇后娘娘能开多大的恩典。倘若她们说出了你还有你的主子,你觉得你和你主子是也能被皇后娘娘传唤?还是直接关起来将那些刑罚一道道受一遍?”
翠柳已经抖若筛糠。
齐砚继续道:“自然,那些刑罚不会让你立即就死,只会折磨的你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没一块好肉,现在正好是夏日,你身上的肉腐烂的很快,然后你就会亲眼看见蛆虫从你的腐肉里长出来。”
翠柳不抖了,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堂屋中的其他人听后也纷纷干呕起来。
只有安国公和昭阳长公主依然神色淡淡,叶蓁则看向齐砚的眼神掺杂了些许复杂和陌生。
这还是那个清冷矜贵的齐砚?
刚刚那些话真的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翠柳吐完,终于将卫婉清让她做了哪些事通通招了出来。
原来叶蓁送汤那次,也是林嬷嬷知会的卫婉清。
至于唐、李、傅那三人,是卫婉清故意让她将长命缕一事无意间透露给她们,只想让她们传出齐砚有一个少时心心念念的女子,却没想到她们传出了养外室这样的传闻。
翠柳说完,这倒是出乎叶蓁的意料,这里有卫婉清的手笔,却也只有一半,另一半竟然还是唐琼她们三个的“功劳”。
齐砚看向温太夫人:“如今卫婉清主仆犯下这等错事,太夫人若还一味纵容,若是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大伯、二伯现在的这个官职可能也保不住了。”
齐砚言尽于此。
温太夫人压着火气道:“今日我会安排卫婉清主仆离开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