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时告诉我 第21章 第 21 章

北川的春天来得有些迟，但空气里到底添了几分暖意。

何以年靠在二楼病房的窗边，身上却还裹着厚厚的羊毛开衫。

窗开了一条缝，微风吹进来，带着点青草气。

他又瘦了些，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

明明冬天已经过去，他却好像比之前更怕冷了。

护工刚走，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他望着楼下的小花园，目光有些空。

新来的病人被家属搀扶着散步，几个康复期的孩子在空地上玩皮球，一切都充满生机，唯独他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植物，缓慢地枯萎。

然后，他的目光定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他的视野。

是夏蕤。

她变得更漂亮了，穿着浅蓝色的毛衣和牛仔裤，头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走路的姿态很轻快，不再需要摸索和搀扶。

她停在花坛边，蹲下身，对着草丛轻轻“咪呜”了几声。

一只橘色的流浪猫警惕地探出头，很快便熟稔地蹭着她的裤脚。

她笑了，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猫粮，倒在干净的水泥地上。

阳光洒在她身上，侧脸线条柔和，整个人看起来健康、明朗，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

居然是她？

她怎么会回来医院？

她的眼睛不是已经好了，出院了吗？

几乎是本能，他下意识就想后退，想把自己藏进房间的阴影里。

但脚步刚一动，又停住了。

他这幅样子，憔悴得脱了形，和以前的他，和她想象中那个“很好看”的何以年判若两人。

况且她没见过他真实的样子，就算面对面站着，恐怕也认不出来吧？

他的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却也给了他一丝躲在暗处、贪婪地看着她的勇气。

他有多想她，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些被疼痛折磨得无法入睡的深夜，他都会控制不住地想起她。

一次又一次。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窗后，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喂猫，看着她轻轻抚摸猫咪的脊背，看着她嘴角噙着的那抹温柔的笑意。

他久久不敢眨眼。

生怕是自己在做一场梦。

只要他一眨眼，梦就会破碎，她就会彻底消失。

忽然，蹲着的夏蕤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朝二楼他这个窗口望来。

刹那间，四目相对。

何以年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呼吸。

他看到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那双刚刚恢复光明的、清澈的眼睛，正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一退，几乎是慌乱地，“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也隔绝了那道让他无所遁形的目光。

楼下，夏蕤眨了眨眼。

刚才，是错觉吗？

二楼那个窗口，那个穿着厚衣服、瘦得惊人的年轻人，匆匆一瞥，那模糊的轮廓和眉眼间的神态，怎么会那么像何以年？

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记忆里的何以年，是视频里抱着吉他、笑容明朗的学长；

是她想象中，应该已经病愈出院、重新站在阳光下拉琴的挺拔少年。

怎么会是刚才看到的那个样子——苍白，消瘦，带着一种易碎的病气，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一定是她太想找到他，看花了眼。

她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草屑，又忍不住回头朝那个已经紧闭的窗户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也许，只是某个同样在忍受病痛折磨的陌生人吧。

她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和失落，转身离开了医院。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楼下那道身影确实已经消失，何以年才敢再次轻轻推开窗户。

楼下空无一人，只有那只橘猫还在悠闲地舔着爪子。

春风依旧吹着，带着生机勃勃的味道，吹动他额前过于柔软的发丝。

他却只觉得那风带着刺骨的凉意，一点点渗进他早已冰凉的四肢百骸。

她来了，又走了。

像一阵无意间吹进他荒芜世界的暖风，短暂地停留了片刻，留下一点虚幻的温度，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

而他，连出声唤住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缓缓关紧窗户，将那个有她的、明媚的春天，彻底关在了外面。

她果然没有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