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桓语事后听来,除了心疼之外,再说不出更多的话。
这些深沉曲折的心思,不适合说给方疏棠亲近的人听,这样会让他们日后行事多许多顾虑,甚至会怀疑方疏棠的决定。
对方疏棠用人并无益处。
想到此节,苏桓语语气严肃的对正满脸焦急看着他的徐进说:“我不怕打扰。以后再有这种事,不用犹豫,直接叫我就行。
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他住院期间一切治疗都由我负责。
不要再去劳烦别的医生护士。”
徐进愣了一下,讷讷的说:“知道了。”
苏桓语这番话说得不近人情,甚至会让徐进觉得他独裁、难相处。
但苏桓语不在乎。
他愿意用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形象,去为小棠换取一丝心理安全空间。
“对了,苏医生,还是早上那件事儿。”徐进没怔愣太久,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神采。
他两眼放光的看着苏桓语问:“您能教我怎么点穴么。”
听到话题到了“点穴”,站在方疏棠床尾的冰山脸徐进,不动声色的往窗旁偏了偏头,显然也很感兴趣。
“你是不知道,我们老大正准备拍一部武侠呢。”徐进继续加码:“您要是能教教我,我还能指导一下演员动作呢。
到时候我去和老大申请,在片尾加上你的名字。”
苏桓语:“……。”
他对在电影里加名字不感兴趣。
况且,现在生活节奏这么快,还有人在看电影的时候,会耐心看完片头片尾么。
反正他不会,充值网络影视平台成为会员的目的,一是为了跳过广告,还有就是为了跳过片头片尾。
见苏桓语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徐进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提了提:“您要是不想加名字也行,到了拍摄的时候,我可以邀请您去探组。
到时候,您就能多与我们老大见见面了。”
“好。”苏桓语立即应了。
他原本就计划用医生的身份与方疏棠建立联系,时常问候。
现在能有其他渠道得以偶尔见面,那更好不过。
毕竟,他是有私心的。
听到苏桓语答应,徐行身形利落的往苏桓语身边走了两步,板着脸说:“我也要学。”
“你学什么学。”徐进扭头挡在苏桓语身前,怼自己亲弟弟:“你这一身工夫已经够了,没必要再浪费精力学别的。”
“要学。”徐行坚持,垂眸看着苏桓语说:“要保护棠哥。”
“我也能保护啊。”徐进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这身板灵活着呢。”
“你不行。”徐行毫不留情的捏着徐进的肩膀,把人往旁边一挪,徐进就龇牙咧嘴的随着他的力道往旁边移了两步,让出了身后的苏桓语。
徐行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垂眸看着苏桓语,一字一顿的说:“我行,他不行。”
苏桓语被这俩兄弟逗得心中一乐,积压了一早上的阴郁情绪倏忽消散。
他有点儿明白方疏棠为什么要把这兄弟俩留在身边了。
苏桓语含着笑说:“好,都教。”
“太好了!”徐进小声雀跃了一下,揉着肩膀笑。
徐行却只点下头,又回到方疏棠床尾去了。
几个人在窗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方疏棠还是没醒。
徐进看着方疏棠的睡颜,开玩笑:“我都想在你们医院给老大租间房了。”
“这个不行。”苏桓语一本正经的说。
徐进拖长语气笑着说:“知道啦……”
方疏棠这一觉一直睡到午后,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这会儿液体已经输完了,他能稍微活动活动胳膊,不用再拘着。
身上伤口的疼痛他已经习惯的差不多了,现在唯一觉得难受的,就是汹涌如潮的尿意。
每呼吸一下,就觉得下腹更紧一分。
他尝试着自己下床,但稍一抬头,胸口的伤便尖锐的疼起来。
这疼痛就像一道闪电,劈得方疏棠眼前一白,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见到他动作,站在床尾的徐行缓步上前,停在床边,等方疏棠开口允许他更近一步。
方疏棠顾不上搭理徐行,他接连喘了几口气,平复伤处一波又一波令人窒息的痛楚。
等到这波痛楚的浪潮渐渐平息,尿意重新占据思维高地,方疏棠才白着脸对徐行说:“扶我起来。”
“……。”徐行抿唇不言。
直到方疏棠又说了一次“扶我起来。”
他才皱眉回复:“不能动。”
来自徐行的拒绝,让方疏棠愣了一瞬。
徐行这人沉默寡言,不善交际,对所有人都持警备态度。
但自从到了他身边,还从未对他说过“不”。
在D国的时候,有一场爆炸戏需要替身。由于那场戏有一定危险性,他们找了许多人,都没人愿意上场。
方疏棠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让身边身手最好的徐行去试一试。
他那时候也只是提议,甚至做好了修改剧本的准备。
但小行没有片刻犹豫就上了场,完美完成了那个镜头的拍摄。
还有一次,他们为了拍一组日出,需要连夜上山。
山路难行,不能开车。
摄影设备又太重,摄影师才爬了三分一就放弃了。
方疏棠请徐行帮忙。
小行也是二话不说就扛起设备,一口气爬上了山顶。
那一次,徐行手掌和肩膀都磨破了,也没有半句怨言。
更别提这些年为了保护他不被旁人所扰,小行受过多少人的非议、白眼甚至拳脚。
最严重的一次,为了不让几位狂热粉丝靠近他,徐行被那几个身高体壮的D国人打了好几拳,眼眶都裂了。
第二天,依旧寸步不离的守在方疏棠身边,一守,就是这么多年。
方疏棠一度以为,徐行是不会对他说“不”的。
他笃信,如果有一天他迫不得已需要徐行做一些有可能危及生命的事,小行依然会毫不犹豫就点头。
可是今天,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午后,他提了一个这么微不足道的要求,小行居然拒绝他了。
回国短短几日,徐行经历了什么?
眼前的徐行还是曾经的徐行么?
方疏棠怔愣了一会儿,才狐疑的抬眸,看着立在床旁的高大保镖问:“为什么?”
“苏医生交代过。”徐行一字一句的答:“还不能下地。”
方疏棠眉尖一跳,握紧了拳头,暗骂了一句。
然后板着脸对徐行说:“我要去厕所。”
“哦。”徐行应了一声,非但没有俯身去扶方疏棠,而是转身就去陪护床床尾的置物柜里取东西。
方疏棠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的陪护床上,正瘫着一只睡得四仰八叉的徐进。
看那模样,九天重雷砸下来他也不会醒。
徐行在置物柜里倒腾了一阵,翻出了一件造型奇特的物体。
物体一头是一个小漏斗模样的橡胶容器,另一头是一个全密闭的黑色厚塑料制痰盂。漏斗和痰盂通过一条橡胶不透明管道相连,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果然,徐行拿着那怪模怪样的东西走到床旁,把痰盂放在床底,把漏斗放在方疏棠手边。
然后又去置物柜里取了一只大一些的漏斗,也放在方疏棠手边。
接着,又去床尾取了一个新买的翻盖型垃圾桶,放在床边方便方疏棠使用的位置。
最后,取了一包湿纸巾放在方疏棠手边。
弄完东西,徐行把床铺调整到方便方疏棠使用物品的角度。
说:“您好了叫我。”
说完,就把陪护床那边的帘子拉上,然后推门出去了。
方疏棠看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
医院的遮光帘质量很好,帘子拉上之后,他所置身的床铺光线瞬间暗了许多。
这种独处一隅暗室的空间,最适合解决隐秘难言的私人问题。
方疏棠心底的紧张和难堪褪去一层。
他伸出手指,碰触那只小的漏斗型橡胶容器。
触感很柔软,没有普通橡胶制品的那种僵硬感。就算是接触身体最脆弱的部分,也不会有多强烈的不适感。
他将这只柔软的小漏斗握在手里,那丝难以对人言的赧然又褪去一层。
在小腹紧绷的尿意下,他闭着眼,把漏斗拉进了被子。
果然,这样柔软的质感不会让人有半分不适。
可是,就在方疏棠彻底放松之前,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还是如同一把锁,不允许他以这样的姿态释放。
教养的束缚与身体的疼痛狭路相逢,短刀相接。
一战就是八百个回合。
就在理智即将惨胜时,方疏棠回忆到整个器物的模样。
这种器物,与他之前见过的,那些病人使用的尿壶并不一样。
比起尿壶,更像是农药喷洒器。
病人使用的尿壶有白色搪瓷的,也有塑料的,但统一都是敞口扁平的模样。
使用时,总归是要暴露身体的。
可是,握在他手里的这个,从漏斗到痰盂,整体都是密封且不透明的。
只要把漏斗与身体连接起来,那这整体物件就都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纵然是最污秽的东西从他的身体流入痰盂,也没人能看见。
购买这个物件的人,甚至连如何处理秽物都想好了。
那个黑色痰盂显然是一次性的,一旦用过,直接丢弃即可。
没有人能见到那些秽物半眼。
所以,他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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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奇怪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