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敞走后,楚钺聋拉着脑袋,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负。看来,那件事他虽然找了个人顶罪,但仍没有瞒过秦青宛和太夫人,所以秦青宛让申荼的孩子偿命了。
楚钺长叹一口气,楚国根本不能与晋国抗衡,必须得到秦国的支持。这事他只能当做是意外所致了,一句也不能在秦青宛面前提起,否则秦青宛和太夫人会把他包庇申荼的事也抖出来,要是以此要挟他杀了申荼,他可就损失大了。
申荼宫中,陶菊给申荼喂汤药,申荼一边喝药一边哭,大颗的泪水掉进药碗里,和黑色的药汁融为一体。
“阿母,我这次流掉的是个男胎……呜呜……”申荼的眼神哀怨,“大王居然让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嘘。”陶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大王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这宫里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太夫人和君夫人的势力庞大,对付她们哪有那么容易,你若想保住小命,就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晋国,绛宫。
姬瑄坐于上方,绛红色的朝服颜色浓丽又不失端肃,墨发上戴着一顶华冠,更显得他风采耀目,华贵不凡。
“外臣杜钧拜见晋君。”杜钧款款躬身行礼。
“齐使不必多礼。”姬瑄道。
“想必晋君亦知,前些时日,莱徐夷郯聂五国联军攻齐,寡君欲灭掉这五国,以绝后患。”杜钧扬声道,“齐国的兵力尚不足以灭掉这几国,所以寡君特令外臣前来,向贵国借兵一千二百乘相助。晋齐两国情谊深厚,还望晋君答应寡君之请,对齐国施以援手。”
“目下林大夫正率军与白狄作战,晋国拿不出这么多兵,恐怕要让齐君失望了。”姬瑄出言推辞道。
为了收复失地,姬瑄在前段时日安排了林魁率军五百乘进攻白狄。
待晋军攻白狄回绛都后,姬瑄接下来打算进攻陈国,先前他写信给陈国,陈国不愿交出伙同秦国投毒的解愁,便进攻陈国令其交出。
听了这话,杜钧唇角浮现几丝笑意,眉宇间满是自信,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从容不迫地道:“晋国如今无法出这么多兵力,但齐国可以等,晋国次年再借兵给齐国便好。”
“这些兵马将近晋国半数兵力,晋国又外患严重,容寡人与众卿大夫商议后,再给齐国答复。”姬瑄思索后道。
杜钧拱手笑道:“既然如此,外臣静候晋君的答复。”
杜钧退下后,姬瑄召集群臣商议此事。
醉云宫,庭前兰花静吐芳华,平和内敛如谦谦君子。枝叶葳蕤,修长柔韧,青翠欲滴的兰叶簇拥着小巧玲珑的兰花,花叶相映,散发出端庄秀美,恬静幽雅的韵味。
幽兰拂风,一株株兰花姿态万千,淡雅高洁,气质清新脱俗,弥漫着一阵阵幽幽的芳香,在远处便可嗅到。
姬瑄闻到兰花的馨香,感到心也沉淀下来,仿佛月下澄澈的湖水。
进入殿内,姬瑄告诉姜云陵朝中的事:“阿陵,齐侯派亚卿杜钧来,求晋国出兵一千二百乘,助齐国灭掉莱徐夷郯聂这五国,我已问过众臣,众臣意见不一,有赞同借兵的,也有反对的,你觉得该不该借兵呢?”
“一千二百乘?这也太多了吧。”姜云陵的眼睛瞪大,“晋国一共有两千六百乘兵马,君兄居然想借走一半的兵。”
姬瑄点头:“现在晋国周围敌人太多,若是借给齐国近半数兵马,怕是难以抵御外敌,何况齐国之危已解……”
“君兄想为齐国开疆拓土是他的雄心,但这五国加起来,疆域已经超过齐国了,他一次就想灭掉比齐国还大的五国,未免胃口太大。晋国要是出这么多兵帮齐国灭掉小国,也会被诸侯说以大欺小。”姜云陵道。
姜云陵看得出来姬瑄并不想借兵,诸侯之间的势力盘根错节,要是真的借兵了,能不能攻下五国尚未可知,晋齐二国还可能会被诸侯群起而攻之。
“君上若不想借兵,就回绝了齐国罢。”姜云陵道。
绛都,何府。
“侍卫大哥,我是从齐国来的使臣杜钧,前来求见何正卿,劳烦侍卫大哥去通传一声。”杜钧对守门的侍卫道。
“请齐使稍候。”一个侍卫进去通传。
侍卫很快回来了:“正卿在厅堂内等候齐使,请齐使进去。”
“谢侍卫大哥。”杜钧笑道。
杜钧进入何府的庭院后,东瞅瞅西瞅瞅,这庭院还挺大,四周环绕着高大的树木,小径蜿蜒,景色也错落有致。
杜钧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他看到前方有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头上戴着翠玉制成的玉簪,面容娇俏若花,明艳动人。少女手持一只纸鸢,开心地笑着,放开线跑起来,让纸鸢在天空中飘飞。
杜钧心中一动,上前道:“美人儿,我来教你放纸鸢吧。”
少女是何复的次女,名唤何华娇,她看了杜钧一眼,心想家里又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宾客。
“不用。”何华娇淡淡道。
“哎,一个人放纸鸢多没意思呀,我很会放纸鸢的。”杜钧盯着何华娇一双白嫩的玉手,暗自吞咽了一口口水,伸手欲摸。
“杜钧,你在干什么?”何复从厅堂里走出来,高声道。
“杜钧拜见何正卿。”杜钧马上行礼道。
何华娇走到何复身旁,指着杜钧道:“阿父,此人想调戏女儿,刚才他差点摸到女儿的手呢。”
“你居然上我家里来败坏我女儿的名节。”听到何华娇这么说,何复的脸上怒气隐现。
杜钧心道,这少女原来是何复的女儿,那真是太好了,他朝何复深深一拜,郑重道:“何姑娘貌美如花,我对她一见倾心,既然她名节已损,何正卿就把她嫁给我罢。”
“你……你这个无赖,来人呐,把他给我打出去!”何复怒道,何华娇早已许配给了梁序的儿子梁训,这杜钧比何华娇大了十几岁,已有妻儿,竟然还没脸没皮地求娶她。
何华娇的母亲石绣和几个仆人拿着板子打了杜钧一顿,将他打出府门,杜钧还不肯罢休,在何府门前嚷嚷着要休了自己的妻子姜绿缨,娶何华娇为妻。
何复又气又恼,把杜钧拉去绛宫见姬瑄,让国君来处置他。
绛宫内,姬瑄姜云陵与几个晋臣在闲聊,何复就带着杜钧来了。
“臣拜见君上,君夫人。”何复道。
“外臣拜见晋君,晋国夫人。”杜钧的头垂得低低的。
“免礼。”姬瑄看到二人面色不佳,这杜钧怎么还鼻青脸肿的,“杜钧,你的脸怎么肿了?”
“回晋君,外臣去何正卿府上拜访时,偶遇何二姑娘,对她倾慕不已。外臣欲休了内人,娶何二姑娘为继室,可何正卿不同意,还命人打外臣,求晋君准许外臣娶了何姑娘罢。”杜钧道。
“真是荒唐。”姬瑄嘴角下拉,转头看向姜云陵,“夫人你说,该怎么处置他。”
姜云陵瞪了一眼杜钧,这杜钧就是欠揍,仗着自己是姜原的宠臣,竟敢对何复的女儿,梁序未来的儿媳无礼,还妄想休了堂妹娶她,必须要狠狠教训:“梁卿,就由你来打杜钧板子罢,打到出完气为止。”
“是,君夫人。”梁序道,杜钧身为齐使,居然色胆包天,敢调戏他儿子的未婚妻,就重打他五十大板罢。
侍卫们把杜钧拖到外面绑好,拿来板子递给梁序,梁序高高举起板子,重重地打在杜钧的臀部。
每一板子落下,杜钧都浑身战栗,但他咬紧牙关,默默承受撕心裂肺的痛楚,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因为这是公主给他的惩罚,他愿意领受,并甘之如饴。
板子继续落下,杜钧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梁序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杜钧已经承受不住了,虽然他甘愿被打,但也不想被打死呀。
姬瑄看了一眼门外,道:“梁卿还在打,杜钧虽然该受罚,但毕竟是齐使,要是打残了或者打死了,对齐国不好交代。”
“梁卿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我想,他虽然心中有气,但也不会对杜钧下死手的。”姜云陵顿了顿,向谷廉使了个眼色,“谷大夫,你去看看罢。”
“是。”谷廉道。
杜钧已挨了梁序四十余板,衣衫被冷汗浸透,臀部被打出了血,他已经没有力气惨叫了,只能用鼻子发出痛哼声。
“梁叔啊,我看不用再打了,再打就要打死了。”谷廉走过来道。
梁序继续打,还没打到五十板呢。
“梁叔,要是真把他打死了,会对晋齐两国邦交不利,还望梁叔以大局为重。”谷廉劝道。
见梁序仍不停,谷廉继续道:“倘若齐国因此问罪,梁叔怕是得不偿失,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梁序终于停了下来,已经打了四十九板,他查看了杜钧的伤势,需要马上抬去医治,否则会落下伤残。
“你们几个,把他抬去医馆治伤罢。”梁序吩咐侍卫。
齐国,临淄宫。
姜原在书房里正与几个臣子议事。侍卫来报:“君上,杜亚卿回来了,求见君上。”
“回来了,让他进来。”姜原道。
杜钧被几个人抬着进来,他趴在担架上,抬头看向姜原,艰难地道:“君上,请恕臣无法行礼。”
“你这是怎么了?”姜原吃惊道。
杜钧面色痛苦:“晋侯非但不肯借兵,还命人打臣板子,差点把臣打成了残废,这晋国是想要臣的命啊,君上要为臣做主呀。”
“岂有此理,你毕竟是齐国的亚卿,晋国居然对你下此狠手,将齐国置于何地!”姜原一拍几案。
“不过,妹夫和陵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晋国究竟是为了什么,将你打得这么重?”姜原问。
杜钧不敢隐瞒:“还因为臣去何复府上的时候,遇到何复的女儿,臣只是想教她放纸鸢而已,晋人就诬赖臣调戏她,让晋卿梁序毒打臣。”
严伍添油加醋道:“君上,杜亚卿也没有犯什么错,晋国如此惩治他,让齐国颜面扫地,齐国日后还如何在诸国立足呀,岂不是诸国都可以借小事随意打死齐臣了。”
姜原额头皱着:“也是,晋国不借兵就罢了,还差点打死亚卿,把齐国当成什么了,晋齐二国可是对等的大国。”
严伍道:“君上,臣看应该出兵攻晋,让晋国和其他国知道我齐国不可欺。而且,晋国不愿借兵,我们攻晋,或许晋国就同意借兵了。”
“求君上攻晋,让晋国交出梁序,他一个晋国的上军佐竟敢以下犯上,想打死齐国的亚卿,我齐国不能白白受辱。”杜钧道,他得报受辱之仇。
姜原沉声道:“那还是由高卿领兵,攻晋罢。”
高婴道:“君上,臣以为亚卿的事只是私事,两国私下里解决就好,当以和为贵,何必大动干戈呢?”
严伍道:“高正卿啊,就是太仁厚了,可这次齐国受辱太大了,是不得不反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