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逐月 第8章 同归

青蘅此刻更郁闷了，她小声蛐蛐道：“国师怎的胳膊肘往外拐呢？”

“咱们可不是他的自己人”齐月敲了下青蘅脑门道。

青蘅一边愤愤不平，一边搀着齐月去厢房休息。

她们知道，晚上还有重头戏。

乌兰人的婚礼都在晚上，主仆也早就知道这一习俗。

按照习俗，乌兰王庭贵族的婚礼夜，会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直到天明。

篝火晚会上有三个环节。

其中第一个环节，是斗舞。

王庭的贵族代表要与远道而来参加喜宴的他国宾客代表逐一斗舞。

斗舞胜利的一方在明日大婚中为新人奉上鲜花草环，送去神圣的祝福。

篝火晚会的第二个环节，是抢新娘。

这就要众人分成两拨，一拨围坐在篝火附近，充当看客。另一拨体型高大的汉子将新娘围在内侧，新郎在外侧伺机抢夺。

新郎要从强壮的人墙中抢到自己未婚的新娘，以此显示新郎的威武雄壮。抢新娘所用的时间越短，就证明新郎是越有力量的。

篝火晚会的第三个环节，是拜双亲：

顾名思义，新郎与新娘将身上佩戴的华丽饰物献给新郎的父母双亲，以展现孝道感恩，并得到双亲祝福。

听起来还是很热闹的。

然而，到了晚上齐月却惊奇地发现，她们可能高估了五王子的落魄了：他的婚礼没有其他王庭贵族待遇，只是简单的如同平民，甚至不如平民。

王庭的婚车来接，齐月只身一人，身着喜服到达白日才去过的王庭，然后便开始在某处偏殿中等待所谓的新郎官到来。

新郎久久未到，无处可坐，她站的腿脚发麻，便开始在殿中四处走动，只等到自己快将整面墙的石头数量数完，才听到门外传来“踏踏踏”的迈步声。

等到人影出现在视线中，立在门口，齐月才确定这同样一身喜服的人正是五王子。

前两次相见，自己只知道他身高腿长，双眼如寒潭坠星，可并没仔细看清他的容貌。

而此刻，虽然他瘦削的面颊上仍然没太大表情，双眸撇来的目光依旧清冷，但齐月却实实在在觉得，逆着光的他，在红衣的衬托下，竟然有些月下谪仙的意味。

不知不觉，她目光直视着对方，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孩儿，齐月有些羞赧，便下意识的想要低头。

不料那五王子丝毫没打算与自己闲话，直接便转了头，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齐月真是受够了这种无着无落的感觉，便也退下羞怯，依旧提起裙摆追了上去，在后面冲他喊到：“我现在应当做什么？”

“跟上。”

那人头也没回，依旧大步向前，只生硬的答道。

那人在前面大步流星，自己就在他后面狼狈的一路小跑。

齐月一手扶着不停摇晃而又叮当作响的凤冠，一手提着层层叠叠，繁复厚重的裙裾，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态艰难前行。

她也顾不得其他，压住气愤大声喊道：“您慢些走，我不识路，追不上您。”

前面那人听到了齐月所言，仿佛终于要顾些体面了，稍微侧头，停顿等待。

齐月便一鼓作气，快步走到他的近旁，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望向自己，齐月起先也壮着胆子回视过去，然后又极快地低下了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是想安稳生活下来的，不想让对方觉察自己内心的不满，或者说不敢让对方察觉。

一声极轻的叹息自头顶落下，如同冬日里呵气的声响，若不是此刻四周毫无声息，恐怕齐月并不会留意到。

也许是对方看她这谨小慎微的样子感同身受，更也许是对他自己无奈处境的力有不逮，总之，他的叹息让齐月感受到了他冰冷外表下似乎也有些无可奈何。

自己是一个如棋子般任人摆布的公主，而他应当也是个没什么话语权的王子，二人此刻的处境是何其的相似。

她没有问对方为何叹息，只是依旧垂着眼帘，看向地面。

“走吧。”那人语气稍稍缓和，没刚才那样生硬，但仍旧是淡淡地。

他如此说道，与此同时又转身前行，虽然与之前相比，速度放慢了些，但自己仍旧要努力追赶，好在是不至于把自己远远甩在身后，距离越拉越远。

直到到达了早上进过的主殿，齐月才觉得哪里不对：难道婚礼要在这里举行吗？这里更像是朝议的地方吧。

原以为周围会有很多等待观礼的人，然而，大厅里只有边颂王上，和几个侍奉在侧的宫人。

压下疑惑，她随着五王子进去大殿，向边颂王上行跪拜之礼。

边颂受了两人的跪拜大礼，只是简单说道：“宁赫，既然已经成亲，更要切记安分守己。”

“原来他叫宁赫”齐月心中想着，乌兰国蒲耶家的小儿子。

“谢父王教诲”宁赫答道。

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齐月听的一阵莫名其妙，父亲在儿子的婚礼上告诫儿子“安分守己”，这本身就是很让人想不通的事，可那二人的语气又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便也不敢发出声响，只向边颂磕着头。

不知道保持头点地的姿势过了有多久，只听旁边五王子一个“走”字，齐月也不确定是不是对自己说的，悄咪咪侧头看了一下他，才敢站起身来，算是终于结束了这如刑罚一般的婚仪。

抬起头，大殿里除了五王子与自己，蒲耶边颂以及其他人早已经离去。

抬头看向五王子，他仍旧是那副淡漠疏离的神情，看样子正打算离开了。

只是还算不错，这次他没有直接走掉，主动给自己了口信，让她一起走。于是，她也顾不得问其他，只是本能的跟着宁赫向王庭之外走去。

宁赫骑着马在前，齐月坐在来时的那辆车内，二人一同朝着那王府的方向而去。

突然，平稳的马车一个刹车，让车内毫无准备的齐月差点一头跌出去，她赶紧扶正了头上的凤冠，身子向后挪动着，重新坐在车内最里侧。

只听外面有男声响起：“五弟，婚礼之夜好不忙碌，哥哥们倒没机会向你与弟妹道喜了”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戏弄笑声。

“多谢三哥四哥。”宁赫清冷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听说楚地多美人，不知这楚地的公主如何啊，何不叫出来，让哥哥们一饱眼福呐。”齐月听着这些话，内心就是一激灵，对方应当是三王子、四王子，可是竟然如此流氓行径，敢同着亲弟弟调戏弟媳。

“兄长们说笑了，楚地之人，无论美丑，惯是弱不禁风、惺惺作态的，有什么好看？”宁赫答道。

在那二人一阵嘲笑中，车子终于又缓缓出发了。

“弱不禁风？惺惺作态？”齐月想着这陌生的词汇，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应当感谢宁赫刚才的解围，还是应当对他的误解与不屑做出些反应。

思量一番，二人同为弱旅，有时候，自污也不失为一种自保的手段，他那样说确实也无可厚非。

还未到王府，车马又停下了，这次齐月只是听着有人在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但是具体的却听不真切。

紧接着，马蹄声响起，好像是谁策马远去的声音。

齐月掀开帘脚往外望去的同时，刚好从远及近走来一个高大的兵士，夜色有些黑，在月光下，只见那人双手抱拳，身体前倾道：“王妃殿下，阳谷有要事，五殿下先走一步。”

宁赫走了？自己走的！

“那，我当如何？”齐月直接一把将帘子完全掀开，急切问道。

“这......”想必是五王子走得匆忙，并没对自己的去向有所安排，这人才无法回答。

“你是什么人？”齐月本能的想着自己也应当往阳谷而去，但是宁赫已经走了，指望不上，她只能抓着眼前这个兵士寻求办法。

“末将蒲奴。”

“那你安排，我今晚连夜启程，也去往阳谷。”齐月说道。

“末将......，末将得随时跟在殿下左右，此刻也得启程了。”

蒲奴有些后悔自己多此一举，没有同殿下一起走掉，而是过来同这王妃打招呼。现在又不得不听她差遣。

可是不管怎么说，自己与殿下出门时，老夫人安排过自己，殿下心中排斥婚事，而这桩婚事是大事，决不能从五王子这里出现纰漏，必要时让自己多照顾王妃一二。

若是就这么不管王妃，真出了事，自己回去，在老夫人那里怕是交不了差。

可是，自己也不能跟五王子分开，最近王庭内部各股势力明争暗斗，万一有人在返程中暗中加害五王子就坏了。

想到这两处，蒲奴陷入犹疑不决。

“蒲奴将军可是有难处？”齐月问道。

“公主，返回阳谷未必一路太平，我不能让五殿下孤身上路，可是，您这边，我也理当周全。”蒲奴声音低沉道。

“那好办，殿下的安全最重要，你即刻追随殿下而去，留个你信得过的人带路，我回落脚的王府整装，也连夜出发赶往阳谷，不用担心我们一行人的安全。”齐月答道。

她想着，若说危险，此刻他宛如一个揣着财宝招摇过街的孩童，留在王城才是最危险的，自己最好的选择也是连夜就走。

若连夜出发，一来王城众人只当他夫妻二人一起趁夜离开，未必敢打她们的主意，二来一路上无人认识她，自己打扮成商队，相对安全。三来，妹妹留给自己的人中也有高手，自己早将他们从平从灵献给二王子的一拨人中留了下来，自己也算有人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