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不敢苟同,摇头说道:“客随主便,这是人家的地盘,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其余二人都如小鸡叨米般点了点头。
车队继续出发,相比于以往慢慢悠悠的赶路,此时使者们越靠近家乡,越归心似箭,本来预计一上午的行程,硬是几个个时辰便到了。
饶是月余的赶路已经成了习惯,这样剧烈的车马颠簸还是让齐月不可遏制的想犯恶心。
在车子到达王城大门外,刚一停稳,她便冲下车去,伏在车轮旁吐了个痛快,只吐到脸色苍白才觉得胃里终于空了。
刚一站起身,临漠城的大门便也打开了。
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两列兵士拥促着一架车辇跟随,几个宫人打扮的人一路快行迎面而来,齐月甚至都没机会抬头看清来人,便被弯着腰伸着手的宫人示意着乘坐新轿辇进城。
齐月能听见,沿途人声嘈杂,想必是民众正在围观,她无心做什么,只待到达王庭。
在接亲使者的指引下,齐月、平从灵等人一路进入王宫之内,青蘅绯烟等陪嫁的人与物,暂时安置在临漠城中某处空闲的王府内。
一路颠沛,终于到达了乌兰国。下来轿辇,齐月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个自己要用后半生与之打交道的地方。
乌兰王宫与裕国皇宫是不同的,他们这里仿佛是座石头城,各处的房屋多是石头建成的,建筑上的装饰虽不富丽堂皇,却也色彩艳丽;可是她又想,这里与皇宫也没什么不同,都是一进来就难以逃离的地方罢了。
眼看即将进去大殿,听着平从灵等人停下了交谈,她便也收了收思绪,垂眸稳稳地向前走着。
随着殿门口使者“裕国公主到”一声高喊,几人便跨过门槛,迈步入内。
乌兰王边颂见几人远道而来,寒暄了几句“辛苦”云云,便赐座众人。
裕国众人也按照乌兰礼节,说些“边颂王上,万寿无疆”的恭维话,众人倒是一片祥和。
齐月则是简单行过见面礼节之后,便稳坐在一边,听平从灵几人与乌兰人交谈。
平从灵是外交史官之首,自然由他率先开口。
只听他朗声问道:“永怀公主我们已经安全送达,敢问王上,何时让二王子与公主完婚呐?”
“裕国国师,这话不对吧,与公主完婚的可不是二王子!”未等边颂作答,乌兰这边的一个臣子开口说道。
边颂只是冷眼旁观,也并未有作答的打算。
平从灵先是一惊,随后强装镇静问道:“可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下官未来得及了解内情?”
那人顺坡下驴,说道:“裕国要求公主做正妃,如今只有五王子可嫁。”
本来两家最开始议和的时候,说定的就是嫡长公主嫁二王子,结果裕国先坏了规矩,以宗亲之女替嫁,现在人到了乌兰地界上,那就骗嫁对骗娶,反正是骗婚,不如双方谁都不吃亏。
如此,看起来仍旧是和亲,于国事上而言,效果也是一样的。
平从灵自知裕国理亏,便也不敢多辩驳什么,尽管想告知乌兰,自家公主给二王子做妾也是可以的,只是同着一干自己人,倒也不好光明正大的将裕国面按在地上摩擦。
只得默认了乌兰国的这个做法,嘴里一边夸赞“幸得王上体恤,这是永怀公主的福气”,手里一边打着手势招呼公主谢恩。
齐月倒也没有别的想法,便从善如流起身再次还礼。
双方见事情稀里糊涂的定了下来,便又开始其乐融融了起来。
只是,从大殿出来之后,平从灵同几位裕国使官抱怨:“谁人不知,那五王子生母就是边颂王上的一个洗脚婢,五王子其人无心权势,在王庭就是个摆设,如此糊弄我朝,真是岂有此理!”
齐月听见倒是一阵好笑:先糊弄别人的不是裕国吗,怎么还能倒打一耙了呢。再说了,嫁一个无心追权逐势的王子,自己不用整日担惊受怕,反倒落得安稳,也没什么不好的。
衣裙繁复,走起路来较慢,齐月逐渐落在后面,只顾着自己想事情,一抬头发现平从灵几人早已经没了踪迹。
环顾四周,并没什么人,乌兰人还在大殿议事。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便双手提起裙摆,大步向前方出口走去,她想着平从灵他们应当是在拐过弯道的某处等着自己,自己得加快速度跟上才行。
刚抬起脚,眼角余光却看见斜后方有人走来。
还是那抹熟悉的墨青色。
不会那么倒霉吧,还是真的是应了那个词“冤家路窄”。
起初刚听到边颂王上说新郎换人时她还没什么感觉,但当听到是五王子时,想起城外见到的那张冷脸,她倒有种后背汗毛竖起的惊悚感觉。
后来安慰自己,虽然那五王子看上去面目冷峻,但是盲婚哑嫁不都是这样,只要自己小心行事,不去招惹激怒他,想必他倒不至于主动为难自己。
可此时,她这些自我安慰被打破了。
只见那抹墨青色从自己旁边一闪而过,甚至都没有一个眼神分给自己,便消失在了出口处。
而自己甚至怕挡了他的路,还往旁边趔趄了两步,不说道声感谢,起码别这么目中无人吧。
齐月觉得,这人应当是不想同自己和亲的。
可若是如此,直接拒绝便罢了,随便自己嫁给其他王子作妾什么的,这事就沾不到他身上,大可不必如此冷脸相对。
但是自己猜测是一方面,可能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但就目前来看,自己这个“未婚夫”看上去可不算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己还是更小心为妙。
她匆匆出门拐过甬道,果然见到平从灵一行正焦急地等他出宫。
齐月赶紧快走几步,登车上辇出了王宫,被带着来到一处门头没有牌匾的王府。
绯烟、青蘅连同陪嫁队伍也正被安置在此处。
下车之后,齐月抬头细细打量此处,不光没有门头的匾额,甚至连大门都有些斑驳,像是临时启用,还未来得及修缮的样子。
正打算进去一探究竟,撞见出门寻她的青蘅。
“你怎么出来的这样巧?我刚好下车”齐月道。
“还不是平国师的功劳,我本就一直留心你们,见他已经进府,就知道您肯定也回来了,就来门口接您。”青蘅道。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自己收拾好的厢房处走去。
青蘅悄咪咪地靠过来,轻声地问道:“小姐,不是说乌兰的二王子位高权重的吗?怎么这府邸如此破旧不堪,还是说乌兰本就是如此凋弊?”
“二王子自然不住这里,这是临时拨给我们用的。”齐月答道。
“乌兰还真是奇怪,放着好好的二王子府邸不让住,让住这个鬼屋。”青蘅没好气的说道。
“青蘅,与我和亲的人不是二王子,是那个五王子……”齐月说道。
青蘅正叽叽喳喳呢,听到此处仿佛石化了一般,定在了当场,嘴张的老大,仿佛乞食的鱼儿,不敢置信的回想小姐刚说的每一个字。
齐月皮笑肉不笑道:“真是抱歉了啊,我怕是没法带你离那人远远的了。”
青蘅艰难的从震惊中回过神,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指着这周围的破旧陈设道:“小姐,那就是说,五王子不光脸冷,还落魄,这个破屋就是他的府邸是吗?”
“我猜,连这处破屋都不是他的。”齐月并不想太打击她,但也如实说道。
她想,这处宅子应当是无主的,否则,怎么样都该挂上牌匾才对。
“……”青蘅无言以对。
主仆二人一阵沉默。
二人一路行至王府后院,一路上恨不得隐身不见的平从灵则正在花厅等着齐月。
“永怀公主,臣有事启奏。”平从灵象征性的行了个礼,整日端着的肩膀也终于垮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
“国师,您有话就请直说啊。”齐月大概知道他的失望,应当和青蘅的失望略有相似。
自己今日合该当个市令平事,主要职责是开解众人。
刚劝完一个青蘅,又来一个平国师。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嫁人,谁最需要安慰。
幸亏自己看的很开,没什么需要安慰的,不然,这一片愁云惨雾的,真是没法过日子了。
平从灵道:“实不相瞒,礼部开始想着你是要嫁与二王子,他日必定要做王后的,所以陪嫁是备足了的,可乌兰贪心不足,竟又向咱们讨要议和礼,这可就难办了……”
话罢他侧身斜视着齐月,等待她的反应。
齐月理了一理思路,大致弄清了平从灵的言外之意:把陪嫁留给王室当作议和之礼。
只怕平从灵认为,自己日后嫁与五王子,既当不上王后,又与权利也沾不上什么边,厚重的陪嫁本身就是为了讨好二王子,现在却要便宜那个不中用的五王子,实在是没有必要。他远道而来,不就是为了拉拢乌兰,自然是要物尽其用的。
到底是乌兰索要,还是他主动献媚,齐月是没兴趣一探究竟的。
虽然平从灵做派难看了些,齐月倒是也能理解。
况且,自己这个身份摆在这里,就算自己拿走陪嫁,已经被人惦记上的东西,自己未必保得住,不如早早躲过一场怀壁之罪,而且,平从灵主动献宝,也算是自己的对乌兰投诚,王庭之人以后总不至于太过为难自己。
想到这些,齐月道:“一切听从国师安排就是。”
平从灵则留下句:“公主深明大义,下官感动不已,自会向王上和皇上禀明一切”,之后便迅速拐出花厅,消失在视线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