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越沉越低,橘色光影投在溪水中,表面的金光渐消渐散,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着坐在溪边,或是风吹乱了女子秀发,只见那年轻男子轻轻将她发丝向耳侧拢去,女子则娇羞看回望对方。
“阿苑,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那男子柔声说话时,已经站起身来。
叫阿苑的女子朝他伸出手去,就着他的力气也站起来,顺势投入他怀抱,紧紧与他相拥:“勃彦,我想姐姐。”
“阿苑,我都明白”男子亦紧紧回抱着她,轻声安慰。
齐苑与卢勃彦成亲月余,在此期间,她得知了哥哥还活着的消息,也从哥哥的侍卫淼淼处得知自己的姐姐已经顺利到达乌兰,并且成了五王子的妻子。
对她来说,衍陈仿佛是她的幸运之地,自从到了这里,她所惦念的所有人都有了消息,而此时自己身边的男人,与自己也有着自幼的情谊。
但是,她仍旧不能开怀,只因为她的姐姐远在乌兰,二人自京都一别,再没通过音讯。
如果姐姐在这里,她必然不会将心事埋在心间,肯定会趁着夜晚,钻进她的被窝,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与她说上半夜。
齐苑的泪水不受控制落下来,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随着身旁的男人往城中方向走去。
“京都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皇帝病重,情形怕是不好。”勃彦说着,没有流露太多情绪。
齐苑早就从他口中得知自己父兄遇遭,亦怀疑父兄是被高氏皇族暗害,所以虽然她也担着公主的称号,可是对皇帝的重病并没有一丝波动,只是问道:“可需要我这公主做些什么?”
勃彦只是揉揉她头顶,轻笑回答:“你是公主,我也算他女婿,照理说你我是一体的,真的有那一天,你我都要回去奔丧。”
“诸侯王无诏回京,并非小事,夫君你如今虽不是王侯,可卢王世子身份毕竟特殊,怎可轻易回京?”齐苑不赞同他的说法。
“可皇后降旨于我,言及颇为想念,特命我回京小住,若你不与我同往,我心中亦是难安。”齐苑突然记起前日收到皇后的懿旨,皱眉说道。
卢勃彦将她手拉的更紧,只说:“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
听到勃彦回答,齐苑突然有些忿忿不平:“我姐妹与她哪来的母女情谊,姐姐被她害惨了,如今让我回去,指不定打的什么算盘,恐怕连你也要受到牵连。”
卢勃彦看她脸色因愤怒有些微微泛红,心头觉得可爱,抱着她脑袋便向脸颊亲去,二人又是一番嬉闹。
可是玩闹过后,齐苑仍旧闷闷不乐,转头过去问道:“勃彦哥哥,你说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卢勃彦思考了一会,便将父亲与他的推测告知于她。
齐苑竟然不知,原来皇帝身体早已经出了问题,当初之所以同意与乌兰和亲也是因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虽然瞒了许久,可是裕国的老将、重臣还是心里有数的。
自己离开京都的这两个月,他病情急剧恶化,如今只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而平皇后仗着是太子生母,在朝中有新势力拥护,大权在握,开始铲除朝堂异己,扶植平家族人。
“如今天子竟要受她摆布吗?”齐苑听到勃彦之推测,为平皇后幽禁皇帝的说法感到不可思议,又继续问:“如今她贵为皇后,日后要做太后,明明地位煊赫,为何要把手伸到朝堂?”
勃彦并没觉得她问题提的浅显,只是用对方能理解的方式含糊答道:“裕国的天下是高帝带着一帮老臣打下来的,如今太子才十五岁,一旦没了皇帝镇压,能否压得住他们都是两说。”
“这么看来,皇后是提前为太子荡平前路咯?”
“聪明”勃彦肯定答道。
“那她可会对卢家不利?”齐月又问道
“众怒难犯,如今她只是将京都的守卫军换成了平家人,其余重臣,应当并不会急于此时发难,若万一群起而攻之,后果可未必是她能控制的了的!”勃彦耐心解释着。
听到卢家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齐苑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想到皇后单独下诏,令自己回京随侍,心中仍旧惴惴难安。
“那我什么时候出发?”齐苑不太确定道。
勃彦有些啼笑皆非:“骗你的,你与我自然都不能回去,你我一入京,便是成了卢家在京中质子了!”勃彦往齐苑鼻子上刮了一下,宠溺答道。
按照往常,齐苑肯定与他嬉闹,可是对于此事,她心中隐隐有些猜到过勃彦的决定,毕竟心中时常想起分别前姐姐的忠告:要小心皇室中人。
她也知道皇后冷不丁的令自己回京,只怕在盘算什么,虽然详情不得而知,总之不会是好事就是了,然而,皇后如今只手遮天,自己若是逃避推脱,又怕给卢家带来额外麻烦。
卢勃彦真不愧与她青梅竹马长大,只消她眉头微蹙,便看穿了她心思:“你不必担心连累卢家,当初既然能护你一时,将你带出京都,往后我便也能护你一世,叫谁也不伤你分毫。”
齐苑总觉得自己是多愁善感的,总会为了未曾发生的事忧虑,可是勃彦总能适时宽慰自己,让她无忧无虑像个孩子。
正像在齐家时,父亲、兄长和姐姐那般,总将自己护在最安全的地方。
想起兄长,她又问道:“最近可有兄长消息?”
勃彦一路上有问必答,他与齐苑之间没有什么秘密,然而此时却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因为大舅哥如今可算不得无忧。
原本,父亲将他放在青石县练兵,这也正是他擅长的事情,可是青石县距离韩臣虎的宛国实在是很近,练兵之余,他始终牵挂调查齐寰死亡的真相,总想与宛国建立些关系,虽然自己的父亲卢文瑞一再提醒他此举过于冒险,可他不以为意。
齐山的想法也不无道理,既然齐寰死于阴谋,明面上也调查不出来什么,若是能与韩臣虎结识,说不定会有新新的发现。
况且,虽然同为裕国的将领,齐寰父子与韩胤父子也十分相熟,但是韩臣虎几乎没离开过宛国地界,一直在这里抗击北辽进攻,齐山则是与父亲守在抵御乌兰的战场,此种情形下,韩臣虎是从未见过齐山,齐山却在与父亲来宛国平叛时见过韩臣虎的,敌明我暗,先机在自己这边。
勃彦只是尽力劝解道:“兄长自有他的想法,我们还是不要给他添乱的好。”
齐苑虽然心中牵挂,可是却也知道,比起自己只能囿于别人的保护之下,齐家的仇恨只有哥哥能报,既然他已经有了良策,自己若是过分表现出对他担忧或是牵挂,不仅对事情没有什么帮助,只是徒劳给他增加软肋。
曾经,她是姐姐的软肋,姐姐为了护着她,宁愿自己嫁去乌兰。
如今,她是勃彦的软肋,对方甘愿为他欺君,甘愿为她对抗皇后懿旨。
往后,自己或许仍然无用,但是她决不能允许自己再成为谁的软肋,尤其不能再牵绊住自己的哥哥。
二人在夕阳完全落山前回到卢王府。
一进门,一个个头不高,体态微胖的仆妇便迎了上来,先是向卢勃彦问了安,紧接着便凑到齐苑更跟前来。
“世子妃,如今变天了,您外出合该多带件披风的。”她那两片肥厚的唇瓣不停张张合合。
齐苑仍旧是温温和和模样轻笑:“多谢曹媪记挂了,今日日头出的高,我闲来也是无事,便央求世子带我去溪边坐了坐。”
那老媪一听便眉开眼笑:“世子、世子妃不愧是打小的情谊,总是羡煞旁人的。”
卢勃彦从跨入大门,至走进内院便没再开口说话,听见老媪的恭维,只是与齐苑相视一笑。
齐苑放下与他相挽着的手臂,催促道:“夫君,我已经平白耽误了你一日时间,如今府中事忙,你快些去书房拜见父亲吧。”
卢勃彦点头离开了。
只剩下齐苑与那曹媪二人走在返回内院的路上。
“世子妃,老身本不应该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可是您也知道,世家大族最在意的就是子嗣,您年龄虽小,却占着世子妃的名头,若是肚子里没个动静,怕是于长远不利。”
那曹媪一板一眼,煞有其事的说道。
她说的这些齐苑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自己如今刚满十四,勃彦早已经与自己说定,未到及笄,绝不与自己圆房,免得伤身。
而这些私密之事,自己并不打算告诉无关之人,尤其是皇后派来的那些仆妇,这曹媪亦是其中之一。
自从自己来衍陈之后,皇后以各种名义派人前来,或是与自己同龄的丫鬟小厮,或是如曹媪一般的稳重妇人。
他们性格各异,也分别被安放在不同的用处,有的在厨房帮厨,有的照顾自己起居,可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喜好,总是不竭余力地向自己打探卢勃彦的与其父亲。
在宫中时,姐姐曾经特意交代过自己,到了衍陈之后,也要继续小心帝后,自己原本只觉得她杞人忧天,如今,自己才真正有所顿悟。
“曹媪,多谢你的提醒,只是,孩子来与不来,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世子妃,您年龄小,恐怕受孕不易,不妨先为世子举荐自己人侍候左右,日后有了一男半女,寄养在您名下,也未尝不可。”
齐苑听得想笑,自己只是年龄不大,又不是个傻子,为什么要在刚成亲的第二个月便将自己的爱人送到别人怀抱中?
“我不愿如此”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一句话便打发了对方。
只是,此刻的她并不知道,若别人真是想害她,那招数是层出不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