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 第16章 得手

送走了花期年，白檀才有机会去观察下后方的战况。

一道青绿色的身影冲在最前方，马上就要触及凌霜花根茎时，一柄利剑从旁边横插进来，剑身闪着寒光砍向裴青曲的手臂。

为了避开剑锋，裴青曲不得已后退几步，掏出怀中的玉笛抵挡来人的攻势。

只听“铛”的一声，玉笛与长剑之间划出点点火星，一抹暗棕衣衫撩过他的脸侧，韩悦戏谑的声音随风而来：“对不住了裴公子。”

裴青曲抬眸，韩氏弟子已经逐渐包围了凌霜花的生长处，裴青曲手中的玉笛一转，勾住想要抽身而退的韩悦，又将他往另一侧逼退了几步。

透过对方的肩膀上方，韩悦看到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裴氏弟子蜂拥而出，不消片刻便与自家弟子打成一片。

“呵。”

两人后方传来一声冷笑，裴青曲听到熟悉的声音，佯装抱歉地耸了耸肩：“真是对不住谢少主，我没那个威慑力，我的许诺他们不听啊。”

谢霖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裴青曲给出的承诺，对如今的场景更是不意外。

可令裴青曲惊讶的是，谢霖看起来丝毫没有想要加入战局的意思。

狐疑地扫过在林子何处混战的人群，大小宗门，远近世家的人都有，难不成这群人里还有他的帮手？

察觉到了裴青曲的视线，谢霖微微一笑，反而让人看得一愣。

这又是什么意思？

被气疯了不成？

谢霖抬手甩袖，不知什么东西忽地亮了一下，裴青曲心中一紧，第一反应就是拔腿要跑。

可谢霖比他更快一步，余光只瞥见亮光一闪，不过片刻耳边便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接连不断的爆炸在耳边萦绕不绝，裴青曲咬牙看向谢霖，感觉自己已经成了半聋之人。

握了握手中剑，裴青曲强撑着起身准备拦住谢霖，一抬头却发现早没了人影，只有远处鬼鬼祟祟往反方向走的花七郎。

裴青曲猛地一惊，谢霖出手的挑衅意味太强，他竟然忘记了凌霜花。

不对！

空气中除了刺鼻的火药味，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安神味道。

谢霖往里面加了凌霜花粉！

乍一意识到这个问题，裴青曲猛地抬手捂住鼻子，以免愤怒被放大，误了正事。

趁着众人都在晃神，裴青曲急忙扭头跑向凌霜花的方向。

谢霖出手闹了这么大动静，只要一现身便是众人的焦点，与他们同行的女子身受重伤不足为惧，反而是从来了此处就不见踪影的雷诏。

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后手。

裴青曲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即便是世家大族的继承人又如何，还不是要落后自己一步，与凌霜花失之交臂。

不远处的韩悦因为凌霜花粉的缘故，双眼通红，直勾勾的眼神四处逡巡，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似乎是在纠结要先做什么。

趁着他神志不清，裴青曲忍着胸口的钝痛加快脚步，现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能对他产生威胁的只有……

电光火石间，一股剑气扫过耳畔，裴青曲脚步急停，耳侧的头发被削下去一大截。

看着缓缓落地的发丝，裴青曲眼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不满。

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噙着笑看着自己，对方额头上的粉色抹额卡起来一部分发丝，随着风轻轻晃动，那张无比艳丽的脸上带着假笑，眼角恰到好处的泪痣衬得他十分无害。

可惜又是一条狗。

裴青曲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拦下，也懒得再装什么谦谦君子，对着花师兄不屑地嗤了一声：“怎么，花期年架子这么大，叫条狗来替她抢么？”

花师兄闻言并不恼，冷冷地抬了下眼皮，不甚在意地笑了下：“你也只配跟狗打。”

谁才是修真界的过街老鼠，他不信裴青曲心中真的没数。

回想起以前裴氏被人逐出上京的过往，裴青曲脸色变了又变，勉强压抑住怒气：“怎么？你真想在这儿跟我打一架？”

都是冲着凌霜花来的，这样拖下去只会让渔夫得利，他不相信重利的花氏会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曾想花师兄并未做出争夺的动作，反而是后退一步将路让开：“不抢，毕竟好狗不挡路。”说罢又扫了一眼裴青曲，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裴公子，共勉。”

懒得与他多费口舌，裴青曲目不斜视地从让来的路上快步走过。

花师兄面上的笑容褪去，退至路边垂眸沉思，花期年的突然消失与白檀脱不开干系，裴青曲是与他们一同过来的，但看样子对此事并不知情。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白檀三人为抢凌霜花做下的准备。

可是谢霖在吸引注意力，雷诏出了森林，白檀身受重伤……

谁来抢花？

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手中的扇子一下下敲在手心，花师兄无意间扫过某棵树后凌乱的草丛，一股怪异感扑面而来。

有什么被他遗忘在深处的东西呼之欲出，花师兄眉头紧皱，上前扒开遮挡视线的杂草，一眼看到静静躺在地上的拐杖，面色猛地一变。

白檀不需要拐杖？

她是在装伤员！

花师兄猛地回首望向凌霜花的方向，眼前一晃，空中极速砸下什么东西，掀起一片尘沙，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东西落在地上后立刻翻腾起来到处抽打，花师兄躲避不及，被狠狠地摔在了身后的树上。

方才趁机摸了一把那东西，熟悉的手感让花师兄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

刚才那是……鳞片？

不由得想起前几天与白檀一行人起冲突时遇到过的红纹巨蟒，他现在知道为什么雷诏刚进来就又离开了。

远处正提着剑追杀谢霖的韩悦一顿，猝不及防被来蟒一尾巴甩了出去，直直地撞在了树干上，一连冲断了十数根粗壮的巨树，颤抖着趴在地上呕血。

被撞断的树干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一棵树莫名歪了一下，砸在无力躲避的裴青曲身上，又一次阻止了他伸向凌霜花的手。

看着近在咫尺的凌霜花，裴青曲几乎咬碎了满嘴的牙。

深吸一口气，裴青曲打算唤来其他弟子帮忙，上方的雷诏却先一步嚎啕起来，少年人的肩膀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抽一抽地耸动着。

雷诏抬手擦了擦眼眶：“对不起......是我慌不择路，不小心撞上了巨蟒，才给大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他有在夜晚视物不清的问题，这在世家子弟中也不是秘密，虽然知道他可能目的不纯，可在场一些修士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一下。

雷诏皮囊生的好，又贯会装可怜，很多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抢到凌霜花的修士对他并不怎么埋怨，此刻看他哭着道歉，气更是消了一大半。

“无妨，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必过于挂怀。”

人群中有人开口安抚雷诏，裴青曲转头看过去张口就要反驳他是故意的。

一扭头却发现开口的人一身白衣，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束好，面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

是白锦茗。

白氏的掌上珠，心头肉。

在人丁不旺且天资普遍不高的白氏，白锦茗可以说是整个白氏的救命稻草，几乎是举白氏之力去培养的继承人。

他可以明嘲暗讽，可以阴阳怪气，但是对上会和他较真的白锦茗，他一句都不敢说。

他惹不起的不止白氏。

裴青曲缓缓抬头看了一眼白锦茗的方向，对方从袖子中掏出一块阵法石激活，保护屏障立刻展开在所有人周围，见裴青曲看过来，白锦茗对着他点了点头，而后继续直勾勾地盯着雷诏。

正在这时，白锦茗身侧的少女似是不满他的目光，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裴青曲皱了皱眉，见他皱眉，对方更加不满，伸手冲他竖起了小拇指，裴青曲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旁的白锦茗便严肃地制止了她，开始了不合时宜的说教。

“......正如白公子所说，下不为例。”

见裴青曲没有反应，身旁一路跟着的裴氏子弟开口为他解围，既然已经如此，相互埋怨也无济于事，众人收敛了神色，御气准备御敌。

裴青曲这口气刚缓和下去，就看到面前那朵在乱斗中轻轻摇曳的花朵忽然带着下方的一小片水面垂直升起，裴青曲错愕地看着面前逐渐显露身形的白檀。

靠在树下目睹了全过程的花师兄忍不住和裴青曲发出了一样咬牙切齿的声响。

“白、檀！”

乍一听到这声怒斥，白檀有一瞬间的恍惚，还以为刚送走没多久的花期年又追了回来。

“快抓住她！”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被困住的众人如梦初醒，一部分人自觉多承担了些巨蟒的攻击，以便同伴能腾出手去抢东西。

在场的弟子多为金丹后期，再不济也是半步金丹，对付一个受过伤的小修士简直易如反掌。

谢霖被人绊住腾不出手来，雷诏又身负吸引巨蟒怒气的重任，怕殃及白檀不敢上前。

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一群形容狼狈的修士如同双眼放光的饿狼般前赴后继，白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后仰躲开袭来的剑刃，转了个圈将人一脚踹了出去。

见还有人要上前，白檀闪到几步外的位置，抬手甩出几道雷击，挡了一下来人的步伐。

腰侧的阵法石吸收了足够的灵气，上面的沟壑处缓缓亮起绿色的光芒。

脚下的传送阵逐渐亮起，周围的空间传来波动，白檀缓缓松了口气。

头上莫名投下一片阴影，白檀僵了一瞬，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猛一抬头，正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看到那双如噩梦般如影随形的红眸，白檀瞳孔微颤，连抬手抵御的动作都因震惊而迟缓了一瞬。

只一愣神的功夫，对方手中的长剑猛地刺穿了她的心口。

“白檀！”

谢霖脸色一白，三两下打退围困他的人群，加速冲了过去。

手指略过白檀泛红的衣角，下一瞬绿光笼罩，整个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谢霖握剑回首，刚才的神秘人早已不见踪影，若不是周围散开的血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