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继续和你做朋友。”片刻缄默,程槐清轻轻开口:“可以吗?”
方凯乐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中最后一点火苗也彻底熄灭。
“朋友……”他抬眼看程槐清,笑得苦涩:“这就是你今天约我出来想说的话?”
程槐清静静看着他,点头默认。
“清清,就像你说的,我们现在都不了解彼此,既然这样,那我们从头来过好了。”他依旧在笑,装作听不懂她的意思:“从朋友做起也可以。”
“我们不可能的。”程槐清总是这样,讲话太直白,从不给人留余地:“朋友的意思,就是朋友。”
“为什么?”他问:“我们明明都是单身,为什么我不能追求你?”
“是我的问题。”程槐清垂眸,用拇指摩挲着咖啡杯的杯碟,“我也谈过恋爱,也试图接纳别人,但是我做不到。我发现自己没办法爱上任何人。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接受你,接受你的付出,会让我感到愧疚。只是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对我来说就已经很辛苦了……”
方凯乐静静地听着,许久都没有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槐清也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她的辛苦,他应该能懂……
周围的温度陡然下降,空气变得凝重,两人各自盯着杯中不同颜色的液体,彼此沉默着。
“那我之前的告白,肯定也让你难受了吧。”方凯乐语气里带着笑,眼里全是苦涩:“对不起,清清。”
他伸手整理了一下放在旁边椅子上包装白色洋桔梗的丝带,然后把花递给程槐清:“上次的花没送出去,这次一定要收好。”
“恭喜我的好朋友程槐清面试通过。”
程槐清接过花,表情放松下来,笑了笑,“谢谢。”
咖啡馆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急促的响动。
程槐清抱花望过去,正好撞进许润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推门进来,站在门口,没有急着入座,目光毫不掩饰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程槐清下意识抓紧了洋桔梗的包装纸,若无其事地转头,想和方凯乐说点什么,却发现他也在看许润。
“方凯乐?”
方凯乐回神,抿唇,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不住啊,清清,今天晚上我还有应酬,可能要先走了。”
从上次就这样,程槐清不知道为什么方凯乐一看到许润就打怵。
“没关系,”程槐清表示理解:“你走吧。”
“那,那……”方凯乐看着她,结结巴巴了半天:“那走之前我能抱一下你吗?”
“你不要多想。”方凯乐挠挠头,“真的就只是好朋友之间……”
“当然可以。”程槐清笑笑,站起神朝他张开手臂。
方凯乐有些激动,他小心翼翼地靠过来,虚虚抱了抱她。
“谢谢你啊,清清。”
拥抱过后,方凯乐就离开了。
在门口遇到许润时,两人彼此看了一眼,都没有打招呼。
从进门开始,许润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程槐清知道他有话要说。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轻轻抿了口咖啡,扭头看窗外橘黄的烈日蒸烤校道。
皮鞋踩在木地板上,脚步声沉稳清晰。
离她也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她对面。
许润自然地拉开方凯乐坐过的椅子,坐下,抬手叫来了老板娘,没看菜单:“一杯冰滴,深烘的,谢谢。”
老板娘记了单子,应声而去。
这时,他终于抬眼看程槐清,飞快一眼,视线停留的时间比看她手边那束洋桔梗还短。
直到老板娘送上咖啡,他端起来浅浅抿了一口,才缓慢出声:“妈说前几天你带他们去体检了。”
“嗯。”程槐清依旧看着窗外。
“我听妈说,之前她和爸的社保,医保,都一直是你在交?”
“你想说什么?”程槐清转过头,满眼不耐烦。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回来了,以后你就不用交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
程槐清冷笑一声,声音冷冽疏离:“什么意思?那是我爸妈,难道还让你这个别人家的儿子来交吗?”
这句话明显刺痛了许润,他握着杯子的手微不可查地收紧,指节泛白。
“从血缘上说,我才是亲儿子。”他表情未变,声音依旧刻板。
“亲儿子?”程槐清被气笑:“许润,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你的脸皮还是一样的厚。”
“他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你养大成人,然后你转头就认了别人做父母,现在回来还能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是亲儿子,怎么?良心发现,想要赡养父母了?”
许润脸色僵了一瞬,端起杯子又抿了一口咖啡,“算旧账没有意义。”他神色恢复的很快,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淡淡开口:“眼下的情况是,我确实更有能力赡养爸妈。”
“是,你是有钱。”程槐清笑了笑,“这十年没你的钱,我也差点过不下去。”
她伸手去拿一旁的包,摸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推到许润面前,“密码是你的生日。”
许润的瞳孔猛地收缩,抬起头皱眉看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沉默半晌,他缓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什么意思?”
回来这么久,程槐清第一次看到许润这么生气。
“我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算了一下,差不多十二万,加上爸手术费的十万,我在这卡里存了三十万,全部还你。”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还得晚了点。”
要不是许敏虹想劝他们和好说了这件事,程槐清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从本科到研一的学费和生活费全是许润给的钱。
要是早知道,她宁愿饿死也不会接受。
许润死死盯着她的脸,眸底怒意翻涌,握咖啡杯的手青筋虬结,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失去了血色,程槐清毫不怀疑,如果这里不是公共场合,他绝对会扑上来咬死她。
“至于你说的你更有能力赡养爸妈,我现在已经有了正式工作,平时也在做兼职律师,虽然不富裕,但也足够把爸妈照顾得很好。”她唇角的讽刺更深:“而且现在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感谢您对我父母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既然我回来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椅子和木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程槐清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字字戳心:“既然当年您能走得这么干净,这次也请你体面离开吧。”
烈日不知什么时候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外面阴沉沉的又要下雨。
这次程槐清带了伞,她挺直背,笑容优雅:“今天的咖啡我请了,再见了,许大少爷。”
她不带一丝留恋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咖啡馆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脆响。
窗外传来“哗啦”一声巨响,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上。
程槐清在咖啡馆玻璃门外驻足片刻,撑开一把黑伞,步入滂沱大雨之中。
雨声淹没了咖啡馆舒缓的音乐,水痕在玻璃上蜿蜒流淌。
许润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目光紧跟着她离开的决绝背影,直至水雾将玻璃门彻底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