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程回到家就开始翻看刚买来的小说,连平时最吸引他的手机都扔到了一边。
一口气看到晚上十点,他才去洗漱,之后窝在被窝里继续看。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或者说是一个女孩子的成长故事。
女孩有个芭蕾舞的梦,从小天赋极高,深受老师的喜爱。
但随着年龄增长,对舞蹈的要求不再只是技巧。老师说,她的舞蹈缺少灵魂。
为了寻找感觉,她开始接受校草对她的追求,在与男友的误会与和解中,经历了甜蜜、猜疑、痛苦、和解等等巨大的情感波动,对舞蹈有了新的领悟和表达方式。
这个时候她又结识了一个男孩,他的琴声总能追逐她的舞步,为她伴奏出最精彩的瞬间。
他们的合作珠联璧合,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才该是天生一对。
“他们两个,确实太难选了啊!”连最好的朋友都这样说。
女孩脚踏两条船的传闻,让许多曾经喜欢她的粉丝开始贬低,诋毁。女孩面对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第一次对自己的舞蹈遇到产生了质疑。
是男孩给了她鼓励,他说,不论是音乐还是舞蹈,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然后才是别人的评价。
女孩重新鼓起勇气站上舞台,当男孩的琴声响起,她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恶意的评论。脑海中浮现的是排练时汗水过面庞的刺痛,是男友第一次看她演出时欣赏的眼睛,是琴房里与男孩无数次磨合的默契,还有台下那些素未谋面却一直为她鼓掌的陌生面孔。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目光里只剩下坚定。她的每一个伸展,每一次旋转,都是在诉说感激、挣扎、与最终的释然。
两个人的演出再次完美。
舞台下,掌声雷动,女孩这才发现,原来坐在台下,仍旧有着爱她,欣赏她的粉丝。而她的男友,也默默地坐在观众席的一角,为她的精彩表演热烈鼓掌。
这个时候她才明白,网络上的声音也许永远不会停止,但那已经不重要了。站在舞台上,被真正懂得的音乐和观众观众包围,这一刻的真实足以抵消所有虚妄的恶意。
这一刻,不论是爱人,朋友,粉丝的爱,都是组成她情感的一部分,当所有的爱汇聚在一起,才能塑造出舞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角色。
而她对舞蹈的爱,亦是点亮舞台的一片小小的微光。
翻到结尾时,窗口已经微微发白,陈程揉揉酸痛的眼睛,身心还停留在剧情里。
他没想过一本爱情小说也有这样的吸引力,看得他都想谈恋爱了。
那么,芮宥书,他……有喜欢过什么人吗?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谈恋爱的话,他是耀眼的男一号?还是沉默温柔的男二号?
被他喜欢的话……会是种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像混在一大团乱麻里突然抽出的一个线头,刚露出一点尖尖,还没等他看清,就被更多纷乱的思绪给迅速缠绕、吞没,再也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形状。
“他今天出门了吗?”
“他中午吃的什么?”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陈程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他现在干活的时候都会分心走神,手里拧着螺丝,那螺丝刀转了半天,好像都在原地打转。
直到中午,陈程终于按捺不住,动身去找芮宥书。
可面对紧闭的大门,陈程鼓起勇气举起敲门的手又放了下去。犹豫了好一会,敲也不是,走又舍不得,想来想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定了不算高的院墙。
陈程在心里盘算着,万一被芮宥书发现,他就说几句好话。芮宥书虽然脾气不好,其实最容易心软了。
这样想着时,他已经三两下攀上了墙头。坐在墙头上往下看,只见芮宥书躺在院子里巨大的懒人沙发里,旁边散乱地放着一些书,仔细看,还是昨天他们一起逛街时买的。芮宥书用书盖住脸,似乎是想遮住刺眼的日光,身体放松,已经睡着了。
陈程呆呆地看了好一会,直到路上传来脚步声,他才意识到不妥,连忙从墙头上跳了下来,逃也似的跑回家。
听见外面没了动静,芮宥书挪开了遮在脸上的书本。刚才他是睡着了,可是陈程一番动静把他惊醒了,他还在疑惑是门外什么人时,陈程就爬上了墙头。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把书盖在脸上,佯装睡着了。他都不敢想,两个人若是打了照面,得有多尴尬。
那个孩子,到底是在想什么?芮宥书揉揉脑袋,有些头大。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的风气如此,人与人之间的就是这么不见外。陈程的内心更是澄澈,对他好也是出于善意,他都要怀疑那个孩子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许该入乡随俗一些,不能总这么不近人情。
翻出手机,早上陈程发给他的两条信息他还没有回复。
[书我看完了]
[哥,一起吃饭吗?]
芮宥书在屏幕上输入,很快,陈程那边收到了信息:[晚上来我家吧,我来做。]
陈程哪里等得到下午,他忍到四点多,趁着没人的时候就把店门关了。
为了宴请陈程,芮宥书还特意出门买了菜,他还专门到陈程带他去的那家店买了一整只鸡。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厨艺,这一整只鸡他洗过以后,拿菜刀在案板上比划了又比划,根本无从下手。好在,他想到鸡也可以整只炖,于是在网上搜了视频,按照视频里说的,直接将它扔进了锅里,倒上水,加上葱姜蒜佐料,开始烧火。
陈程赶到时,芮宥书正在一边往灶台里送火,一边还忙着摘菜。
“哥,你在做什么?”
陈程还去凉菜店买了两个小菜带过来,他随手放在一旁的案板上,开始帮芮宥书摘菜。
“唔……”芮宥书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在陈程那里,陈程按他的口味给他做得那么丰盛的一餐,而自己……
他掀开锅盖,吹了吹蒸腾的水汽看了看,那只死不瞑目的鸡直挺挺地躺在沸水里,如果不是锅大,几乎要装不下。
陈程也看了过去,登时震惊了。
“哥,这么大一只鸡,你直接炖啊?怕是炖不透。”
芮宥书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看了教程的……不行吗?”
“噗……哈哈哈哈,哥,你……你不会做饭啊?”
芮宥书假装听不见。
“算了,我来吧。”
陈程把鸡从锅里捞了出来,已经煮得半熟了,他放在菜板上剁开,一半扔回锅里继续炖,另一半拿调料拌了,做了个白切鸡。
随后有炒了两个素菜,连他带来的凉菜一起,满满摆了一大桌。芮宥书家的盘子很好看,摆在里面食物都显得上档次了很多。
芮宥书对他的厨艺也十分佩服,忍不住问:“你这是从哪学的?”
“以前给人厨房做帮工。”陈程答的漫不经心。
芮宥书看着这个孩子粗暴的手指,和指尖洗不净的机油,止不住的心疼。
这个孩子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认识这么久也没见他的家人,小小年纪,又是修车,又是做帮工,看起来也吃了许多苦。
“你家人呢?”这样想着,他便问了出来。
陈程一愣,“害”了一声,故作轻松道:“我家在xx镇,二十多公里吧。”
原以为这样就算糊弄过去了,谁知芮宥书又开口了:“那你爸妈呢?”
陈程沉默了一会,说:“我家人口多,连我弟弟妹妹一共五个孩子,我出来得早,我爸妈他们……不怎么管我。”
语气里不觉流露出了一丝苦涩。
芮宥书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些沉默。
第一次在芮宥书家里吃饭,陈程到底放不开,他学着芮宥书的样子细嚼慢咽,芮宥书终于察觉,夹了个鸡腿塞进他碗里说:“多吃点,不要剩了,不然都要浪费掉。”
他可是见识过陈程跟李瑞泽一起吃饭的模样,用风卷残云来形容都不为过。那顿饭两个半大小子不仅吃光了一桌的菜,还吃了好几个饼,这点菜对于陈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陈程还是守住了“斯文”的底线,吃得斯文体面。芮宥书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只陪着他细嚼慢咽,一起吃到最后。
于是不出意外,两个人又吃撑了。
同样的路程,同样的散步,话题却不一样了。
陈程跟芮宥书说起自己的家事,芮宥书静静地听着:
“我家五个孩子,我有个姐姐,有个哥哥。那年我那时候都十几岁了,我爸妈又生了一对双胞胎。“
“别人都在背地里嘲讽我爸妈是越穷越生,越生越穷,我爸说,养孩子就跟养小猫小狗似的,给口饭吃就行了,养大了就有用了。”
“他们就是这么养我,我上完初中,他们说我读那么多没用,不如早点下来打工赚钱给我哥盖房子,他们以后有我哥,又不指望我养老。”
“我就到处去找工作,年龄太小了,没人要,有一家饭店说要端盘子的,管饭,一个月三百块,我就做了下来。我勤快,有眼力见,后厨的师傅都喜欢我,没事就教我做两道菜。”
“那时候他们说,会这两手,以后足够娶媳妇了。”
“但是我还没学出头绪,饭店倒闭了,有个做服务员的姐姐给我介绍到她亲戚家学修车,学到手艺后在里面干了两年,后来店里生意不好,我又出来了。”
“一开始不知道该做什么,跟我大姐商量,她拿了钱给我,让我自己开个店。”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程的声音哽住了,他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我姐她……也不容易。从小她最疼我,那些钱都不知道她存了多久。我到现在……还没能还清。”
一阵夜风吹过,芮宥书看着陈程,心里一软,几乎没经思索,手指已轻轻勾住了陈程的垂在身侧的手。
他原本想碰一碰那满是硬茧的手掌,仿佛那样就能抚平一些过往的艰辛。男孩的手指粗暴有力,温度很高,他触上去像是碰到了一团火。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芮宥书下意识想收回手。然而陈程却立刻收紧手指,将他的手牢牢握住,随即转身,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陈程像个寻求安慰的小孩一样,把额头抵在芮宥书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却十分坚定:“哥,谢谢你。你放心,我会挺过去的,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芮宥书先是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郑重道:“我相信你。”
两个人分开,陈程觉得面颊一阵火烧火燎,幸好有这夜色遮掩,不然又要在芮宥书面前闹出笑话来。
他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芮宥书握住他的手指冰凉,他却觉得如同被烙铁烙过一般,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