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心弦 第4章 初步的靠近

周日清晨七点，周允临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开水间，往泡面桶里倒热水。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露出底下浓重的黑眼圈。父亲昨晚病情突然恶化，他在ICU外的长椅上守了一夜。

泡面的气味引来了护士长的训斥："医院不准吃这个！去食堂！"

周允临低头道歉，端着泡面走向消防通道。推开沉重的防火门，他靠在楼梯扶手上，机械地咀嚼着已经泡发的面条。晨光透过小窗照进来，在水泥地上画出一个倾斜的菱形。

防火门突然被推开，周允临呛了一下，抬头看见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陆时景拎着一个保温袋站在门口，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周允临迅速把泡面桶藏到身后，但已经晚了。陆时景皱起鼻子："你就吃这个？"

"你怎么在这？"周允临反问。

陆时景晃了晃手里的保温袋："我奶奶住院，来送早餐。"他上下打量周允临，"你爸怎么样了？"

"稳定了。"周允临简短地回答，转身要走。

"等等。"陆时景一把拉住他，从保温袋里拿出一个饭盒，"给，我奶奶做的粥和包子，太多了她吃不完。"

周允临盯着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粉色饭盒，没有伸手："不用。"

"少自作多情，我是怕你饿晕了没人教我数学。"陆时景强硬地把饭盒塞到他手里，"难吃也得吃完，我奶奶最讨厌浪费食物。"

饭盒还带着温度，透过塑料盖子能看到里面金黄的小米粥和两个胖乎乎的肉包。周允临的胃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谢谢。"

陆时景摆摆手，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对了，下午还去打球吗？"

周允临看了看ICU的方向："可能去不了。"

"随你。"陆时景耸耸肩，"饭盒记得还我，周一。"说完推开防火门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周允临打开饭盒，香气扑面而来。他尝了一口粥，温度刚好，里面还加了枸杞和红枣。包子咬开是鲜美的猪肉大葱馅，汤汁饱满。他突然鼻子一酸，赶紧仰头眨了眨眼。

饭盒底下压着一张纸条：[病房号607，想还饭盒就自己送来。别打扰我奶奶休息。]

字迹潦草得像医生的处方，周允临却看了好几遍。

周一早晨，周允临比平时早半小时到校。教室里空无一人，他从书包里掏出洗干净的饭盒，放在陆时景的课桌抽屉里，又拿出一叠手写的数学题，压在饭盒下面。

这些题都是他周末在医院抽空写的，针对陆时景上周做错的几个知识点。每道题旁边还写了简洁的解题思路，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刚放好，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周允临迅速直起身，看到班长李梦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

"早啊，"李梦惊讶地看着他，"难得见你这么早。"

周允临点点头，回到自己座位。李梦放下作业本，好奇地瞄了一眼陆时景的课桌："你们俩...关系变好了？"

"没有。"周允临翻开英语书，"只是还东西。"

李梦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但周允临注意到她回到座位后立刻和同桌窃窃私语起来。

陆时景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头发乱糟糟的，嘴角还沾着牙膏沫。他重重地坐下，把周允临的椅子都震得晃了晃。

"早啊，学霸。"他打了个哈欠，随手拉开抽屉，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愣住了。

周允临假装专心看书，余光却看到陆时景小心翼翼地拿出饭盒和那叠纸，快速翻看了一遍。校霸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又立刻压平。

"这什么啊，"他故意大声说，把纸拍在桌上，"谁要你做这么多题？"

周允临头也不抬："不要就扔了。"

"哼，浪费纸可不好。"陆时景把习题塞进书包，却又补了一句，"字写得跟蚂蚁爬似的。"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布置了《红楼梦》选段的读后感。周允临正写着，突然一张纸条从旁边滑过来：[饭盒洗得挺干净，谢了。]

他转头，陆时景假装认真记笔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周允临在纸条背面写：[题做完了再谢。]推回去。

陆时景看了，嗤笑一声，在下面画了个竖中指的小人，又推回来。周允临差点笑出声，赶紧用拳头抵住嘴咳嗽了一声。

下课铃响，陆时景立刻被一群男生围住，讨论昨天NBA的比赛。周允临收拾好书本站起来，听到身后传来张扬的声音："景哥，下午去打球吗？让那帮高二的知道谁才是老大！"

"不去，"陆时景说，"有事。"

"啥事啊？该不会要跟咱们'学霸'约会吧？"张扬怪笑着看向周允临。

周允临脚步没停，径直走出教室。身后传来陆时景的骂声："你脑子被门夹了？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抽你！"

午休时间，周允临照例去了图书馆。他选了最角落的位置，从书架上拿了本《挪威的森林》，刚翻开就感觉有人站在面前。

"这位置有人吗？"陆时景指着对面的椅子问，声音压得很低。

周允临摇摇头。陆时景坐下，从书包里掏出那叠习题和周允临的饭盒："做完了，检查吧老师。"

饭盒里居然装着两个红豆面包，还是热的。周允临挑眉看他。

"食堂买的，难吃死了，"陆时景撇嘴，"想到你可能会在这，顺手带了。"

周允临拿出一个面包咬了一口，甜度刚好，红豆馅绵密细腻。他开始批改陆时景的习题，发现十道题对了八道，错的两道也是计算粗心。

"有进步。"他简短评价。

陆时景得意地笑了，伸手拿过他面前的书："《挪威的森林》？你也看这个？"

"随便翻翻。"

"我最喜欢这本书了，"陆时景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特别是那句'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周允临惊讶地抬头，对上陆时景闪闪发亮的眼睛。那一刻的陆时景看起来不像个校霸，倒像个文艺青年。

"你也看村上春树？"周允临问。

"怎么，不行啊？"陆时景又恢复了那副痞样，但耳尖有点红，"我偶尔也看点正经书。"

两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书，陆时景突然说："你爸...什么病？"

周允临的手指在书页上停顿了一下："渐冻症。"

陆时景沉默了片刻："...抱歉。"

"没必要。"周允临合上书，"已经三年了，习惯了。"

"你妈妈呢？"

"离婚了，在新加坡再婚。"周允临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现在就我和我爸，还有个护工阿姨。"

陆时景盯着桌面看了很久，突然说："我爸妈也离婚了。我妈...不在了。"他迅速补充，"车祸。我爸娶了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人，现在基本不回家。"

周允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两人之间的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舒适感。

"对了，"陆时景突然想起什么，"你小心点林雅茹。"

"谁？"

"我前女友，"陆时景不自在地抓抓头发，"她听说我最近跟个男生走得近，可能找你麻烦。"

周允临轻笑："你女朋友真多。"

"就两个！"陆时景压低声音抗议，"而且都分手很久了！"

周允临没再逗他，转而问："下午真不去打球？"

"不去，"陆时景翻开一本数学练习册，"不是说好了补习吗？"

周允临眨了眨眼："我以为那是借口。"

"谁说的，"陆时景义正言辞，"我可是要考大学的人。"

他们一直学到图书馆关门。走出校门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陆时景突然说："我爸有个医学基金会，专门研究罕见病的。要不要...帮你爸问问？"

周允临的脚步顿了一下："不用。"

"又不是免费的，"陆时景赶紧说，"就是...可能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周允临摇摇头："现在的主治医生很好。谢谢。"

陆时景没再坚持。他们在十字路口分开，周允临走出几步，突然回头："明天见。"

陆时景背对着他挥挥手，没回头："明天见，学霸。"

周三中午，周允临独自在食堂吃饭，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带着两个跟班在他对面坐下。女生化着精致的妆容，长发烫成波浪卷，校服改得紧身又短。

"你就是周允临？"女生上下打量他，眼神轻蔑，"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周允临继续吃饭，没理她。

"听说你和陆时景走得很近？"女生用筷子戳了戳他的餐盘，"警告你，离他远点。他是我的。"

周允临这才抬头："林雅茹？"

女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跟你提过我？"

"他说你早就分手了。"周允临平静地说。

林雅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实验班踢出来的废物！"她突然抓起周允临的汤碗，眼看就要泼到他身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闹够了吗？"陆时景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声音冷得像冰。

林雅茹立刻变了脸色，声音甜得发腻："时景！我只是想跟你的'好朋友'认识一下..."

"我说过别再找我朋友的麻烦。"陆时景松开她的手，"上次是王梓铭，这次是他。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你为了他凶我？"林雅茹眼眶瞬间红了，"他有什么好的？成绩差，性格怪，连他爸妈都不要他！"

食堂突然安静下来。周允临慢慢放下筷子，站起来准备离开。陆时景一把拉住他，转向林雅茹，声音不大但全场都能听见：

"道歉。"

"什么？"

"我让你向他道歉。"陆时景一字一顿地说，"现在，立刻。"

林雅茹的眼泪真的掉下来了："你变了，陆时景！"她哭着跑出食堂，两个跟班赶紧追上去。

周允临抽回手："没必要。"

"有必要。"陆时景烦躁地抓抓头发，"对不起，连累你了。"

周允临摇摇头，拿起餐盘准备离开。陆时景跟上来："那个...我爸的基金会..."

"我说了不用。"周允临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

"不是，"陆时景递给他一张名片，"只是给你个联系方式，需要的时候再联系。我保证不多管闲事。"

周允临看了看那张烫金名片，最终接过来塞进口袋："谢谢。"

下午上课前，王梓铭带着几个男生围住了周允临的座位："喂，转学生，听说你把景哥迷得神魂颠倒啊？"

周允临头也不抬："让开。"

"装什么清高，"张扬嗤笑，"该不会你们真的有一腿吧？"

"王梓铭！"陆时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男生们立刻作鸟兽散。陆时景走到周允临旁边坐下，低声说："别理他们。"

周允临"嗯"了一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拜伦诗选》推给陆时景："你的书，看完了。"

陆时景接过书，两人的手指短暂地碰了一下，又迅速分开。周允临注意到陆时景的耳尖又红了。

"谢了。"陆时景把书塞进抽屉，犹豫了一下又说，"周末...还去打球吗？"

周允临看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轻轻点头："嗯。"

教室里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但两人都没再理会。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两张并排的课桌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