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伊不管不顾地冲上二楼,直到看清眼前的这一幕,她顿时涨红了眼睛,喉头酸疼得厉害,再说不出来一句话。
只见贺凛躺在一张木床上,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死死捆住动弹不得,脱光了上衣露出紧实的胸膛,但心口的位置已然被割开一道口子,鲜血横流,滴滴答答顺着流淌下来,黏稠地滴落在地上,旁边的木桌放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刀具,最小的也有水果刀那般大小,水盆里原本清澈的水,此时被侵染得暗红,成了一盆血水,地上还有掉落的刀具、绷带和认不出来的药,想来应该是方才贺凛太疼挣扎之中不小心碰掉的……
顾子羽和单彦之分别站在他两侧,一左一右按住贺凛的肩膀不让他乱动,贺凛嘴里则塞了一块白布,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淌,他的眼睛极红,眼珠里的血丝很重,每当疼痛无法容忍的时候,额头青筋暴起,捆缚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足以看出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说难听点,这模样活脱脱就像是待宰的羔羊,贺凛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他怎么能忍受的了。
江伊心中愤恨苦痛,满腔情绪无处可以发泄,瞪得两只眼睛酸疼无比,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起了杀人的念头,该死的,她要把害贺凛的那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
在顾子羽和单彦之看来,江伊简直就是生扑到自家公子身边的,快得只能看清一道模糊的残影,等反应过来后,他们竟然都被江伊拉拔到了一旁。
“走开!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还不快点松绑!”
房间里的人愣住了,顾子羽和单彦之都抿紧了嘴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巫祝手里拿着沾了血的刀看看族长,族长双手拄着拐杖,冷眼旁观着一切,最后沉稳开口:“继续。”
眼看巫祝还要继续划开贺凛的心口,江伊瞪红着眼将人推到一边:“住手!你们这么做会害死他的!”
族长沉声说道:“姑娘,你再这么耽搁下去才是真正害他,他的心口已经割开了一道伤口,如若不及时将里面的蛊虫取出,接下来恐怕会流血而死!”
江伊再也忍不住了,颤抖着嗓音叫他:“贺凛……”
如果早知是这么一个取出噬心虫的方法,她无论说什么都会一再劝贺凛重新考虑的。
这种剜心之痛,他怎么受的了……
贺凛微微偏过头瞥向顾子羽,顾子羽了然,将他嘴里塞的布拿下来,额头上的汗珠流进他的眼睛里,他眨了下眼。
“江伊,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
“我……”江伊说不出反驳的话,心里生出一股委屈,红着双眸哽咽道:“贺凛,别取那只虫子了,太疼了……”
贺凛轻轻笑了下:“长痛不如短痛。”
噬心虫每个月折磨是长痛,此时剜心是短痛。
总之,无论如何都是痛的。
“再说前有古人刮骨疗毒,我现在只是在心口割开一道小口子而已,没事的。以前在禹凌阁的时候,哪次受的伤不比这个严重,你见不得这个,出去吧,很快就好了。”
江伊一动不动,固执地站在那里,双眸泛着泪光,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
贺凛了解她的倔脾气,无奈叹息一声:“顾子羽,把她拉出去。”
“是。”
顾子羽上去两步,没敢真的上手拉她,只是劝道:“少夫人,你还是先出去等吧,你在这里公子没法安心疗伤。”
“贺凛,你最好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不然我绝对跟你没完!”
撂下这句话,江伊转身大步离开。
贺凛望着她的背影迟迟没有收回目光,嘴里吐出三个字:“继续吧。”
江伊走出房间其实并未离开,她就坐在楼梯口等着,只感觉自己手脚冰凉,全身发冷。
齐俊煦和尹昭柏他们见江伊出来后一言不发,也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上官慕雅陪江伊一起坐在楼梯口,张开一只手臂环过她的肩膀,轻声安慰:“江伊,凛公子他一定会没事的。”
“嗯。”
江伊盯着正前方空气中的某一点发呆,双目无神,但她显然也在听,从喉咙里轻轻溢出一生“嗯”来回答上官慕雅。
上官慕雅在替江伊整理头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的一只手,着实冰到她了,握上去只感觉自己仿佛握了一块冰似的。
“江伊,你很冷吗?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说着,上官慕雅抓着她的手在嘴边哈了哈气。
江伊勉强笑笑:“有点。”
听她这样说,卓玛十分有眼色跑进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个羊毛毯出来,上官慕雅接过之后连忙给她披上。
大家都守在门口,不知里面情况如何,江伊从最初的焦急,一颗心在等待的过程中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她靠在上官慕雅的肩头眨了眨眼睛,如果贺凛可以跟她去现代社会就好了,一定有办法治好他的,做手术也会方便许多,只可惜她自己都没办法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巫祝从里面出来了。
江伊一把抓住他衣摆,问:“贺凛呢?贺凛怎么样了?”
“他疼昏过去了。”
疼晕了,江伊不敢想象。
尹昭柏追问:“蛊虫可取出来了?”
巫祝点头:“取出来了。”
大家皆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一个好消息了。
江伊正要进去看他,不曾想却连站也站不起来,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
上官慕雅和夏织连忙扶住她。
“没事,腿脚麻了而已,缓一会儿就好了。”
为了尽快缓过来,江伊坐在楼梯上使劲拍打自己的腿,好不容易感觉和缓了一点,她借着夏织和上官慕雅的力,蹦也要蹦进去。
此时贺凛身上捆绑的麻绳已经解开了,胸口前缠了好几圈白色的绷带,上面渗透了点点猩红,仍然非常刺眼。
单彦之在干净的水盆里洗了一块棉布,然后替贺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两人跟贴身丫鬟似的, 把人照顾的很好。
江伊连蹦带跳地来到贺凛身边,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心也蹙得很紧,简直想象不到他这样一个曾经在死人堆里打滚的人疼到什么程度才会疼晕过去。
桌子上放了一个小木盒,里面蠕动的正是那只从贺凛身体里取出来的蛊虫。
它拇指大小,整体通黑,壳下有许多只脚,看起来像极了乡下地里才会出现的西瓜虫,但它嘴角却有两个尖尖的朝着前方,仔细观察却会发现类似于牙齿。
因为是刚从贺凛身体里取出不久,所以它身上沾满了鲜血,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红色的痕迹。
就是这个该死的小东西折磨了贺凛这么多年,江伊恨不得把它摔在地上,再用脚踩上去狠狠碾死它。
族长开口说道:“姑娘,噬心虫已经取出,我让巫祝帮他暂时把血止住了,接下来须得好生休养才是,切记不能动怒。”
“好,我记下了。”
“噬心虫生命力极其顽强,以吸食人血得以存活,它死后尸体会散发出一种有毒气味,如果你们信任我,不妨把它交给我吧,我会用树胶将它封存后再进行销毁。”
江伊合上木盖,亲手将盒子叫到族长手中。
“那就有劳前辈了。”
随后,她又扭头对后面的巫祝说道:“巫祝,多谢你帮贺凛把蛊虫取出来。”
巫祝笑着摇摇头,而后继续清洗他的刀具。
“不用谢我,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多亏有族长在旁边指导,否则我一个人还真干不了这活。”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行,姑娘的这声谢我收下了,如若不然,恐怕姑娘要一直放在心上了。”
巫祝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从药箱里拿出纸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这是药方,抓好药后用小火熬上两个时辰给他喂下去,两天之后想必伤口就好的差不多了。”
江伊伸手接过低头一看,上面尽是一些不认识的药材,像什么龙血竭、地鳖虫、五灵脂,简直连听也没听说过。
巫祝说:“别的药材也就算了,我们药铺里都有,但是这个龙血竭你们怕是要自己去寻了。”
“什么是龙血竭?”
“龙血竭来自百年以上的龙血树,是活血化瘀、定痛止血的良药,比金疮药的效果要好上十倍不止,但是它长在后山里的树林里,那里地势险峻危险重重,是南疆的一方禁地,我们本地人都很少踏足那里,所以……”
顾子羽和单彦之站了出来,单彦之说道:“巫祝,我们可以去寻,只要能救公子。”
“是啊巫祝,寻药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不过那个龙血竭长什么样子啊?我们总要知道它长什么样才能去找吧。”
“龙血竭其实就是龙血树的树皮,等下我给你们画一张进山的图纸。”
这时卓玛说道:“我知道龙血树在哪,我带你们去。”
巫祝却道:“不行,太危险了。”
“没关系,阿木戾会保护我,再说了巫祝大叔,难道你忘了我的本事不成?后山多迷瘴,万一他们找不到路,我也可以帮忙呀。”
青木摇摇头说:“卓玛,你还小,还是我带他们去吧。”
“可是……”
不等卓玛说完,族长插嘴打断了她:“好了卓玛,这件事就听你青木哥和巫祝大叔的。”
“那好吧。”
齐俊煦率先抬腿往外走:“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找药吧。”
顾子羽和单彦之对视一眼,似乎没想到齐俊煦会主动提出要替他家公子去找药,别说是他俩了,连尹昭柏都没料到,不知道齐俊煦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青木随之走出,后面几人回过神来也都大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