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明鉴,昨日儿臣在皇姐府上,与美人彻夜长谈,怎会有时间去刺杀太子?”他淡淡开口。
皇帝脸色顿时一变:“混账!你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做了什么好事?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朕与你说过多次为你指一门婚事,京中高门贵女随你挑选,可你呢?你竟不知羞,与男子厮混,说出去好听么?”
老三见皇帝动怒,也装模作样地煽风点火:“父皇息怒,九弟年少不知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就怕他身边的人不怀好意,撺掇九弟犯下大错,那便不好了。”
皇帝被提醒,脸色更难看了些:“老九,最近京中有人私铸铜钱,朕正在着人仔细查,现抓到了几个人在大相国寺后面的山上悄悄冶炼铸□□币,那里面还有你府上的人,此事你难道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沈望川瞳孔一缩。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老三不仅弄死了太子,还想弄死他,私铸铜钱一向是跟豢养私兵联系在一起的,若是被查证,那是谋逆的大罪。
沈望川现在分身乏术,不可能亲自去探查事情的真相,但他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否则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父皇,儿臣对此确实不知情。您即便捉到了儿臣府上的人,也难保他没有被别人收买,再者说,儿臣昨日确实没有派人刺杀太子,连儿臣自己都是被人下药暗算了,若是父皇不信,儿臣有人证在手,父皇尽管查问。”他的脸色很冷,每个字都像是含了口血气。
“哦?”皇帝很意外,“你有人证?现如今在何处?”
“便在宫门之外。”沈望川咬牙道。
皇帝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半晌后,他说道:“此人是何人?若是你的部下,那他的话可不足以采信。”
沈望川道:“父皇大可放心,他是皇姐府上的人,昨晚他亦被人暗算,若是不信,将他传唤上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沈千里闻言有些着急,顾谦这样一个柔弱的人,来到父皇面前但凡出了一点差错,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很想阻止,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阻止。
若是皇帝知道顾谦既是她的面首,又与沈望川有肌肤之亲,那皇帝更不会留他性命了。
水-性杨花的奴才,留下只会祸国殃民。
“吴青,你派人去宫门外传老九的人证进来。”皇帝侧头对身后的吴青道。
“诺。”
吴青领命出去。
时间在缓慢地流逝,沈千里和沈望川都很紧张。
沈望川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这次最重要的是先稳住皇帝,等他出了御书房,离开了皇帝的视线,他自然有办法向自己的部下传递消息,把太子之死和私铸铜钱一事仔仔细细地查清楚。
“皇上,人证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吴青在门口轻轻地道。
三皇子沈同风闻言把目光投向门外,皇帝和沈千里也将目光投到门口那人身上。
顾谦站在逆光处,接收到或打量或担忧的视线,紧张地心砰砰直跳。
他进门时差点同手同脚,好容易才忍住了,他向皇帝跪拜后,皇帝并没让他起来,只是淡漠开口:“抬起头来。”
顾谦闻声抬头,只见御案后面坐着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他蓄着山羊胡,一双三角眼迸射出凌厉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他身后的上方挂着正大光明的匾额,一看就让人腿软,不像帝国的皇帝,倒像是索命的阎罗。
“哼,长的倒是有几分姿色。朕问你,昨日你是否跟九王在一起,夜里他是否离开过?”皇帝开口问道。
顾谦皱了皱眉,心说他离开不离开,我怎么知道?我睡觉很死的。
可是这样说,明摆着嫌自己命太长,他现在已经决定押宝沈望川,所以肯定会尽量将他从太子之死这件事中择出来。
“是,皇上,九王一整夜都与奴才在一起。”顾谦回答地不卑不亢。
沈望川不动声色地打量顾谦,其实这次把顾谦拉上来,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人不会出卖他。
毕竟面临生死,没人会不为自己着想,而他也已经习惯了背叛,习惯了被舍弃。
把顾谦拉上来,更像是以顾谦的命为要挟,逼迫沈千里帮他。
你不是喜欢顾谦吗?如果本王有事,一定会拖他下水。
他甚至想过,顾谦来到御前,会像刚才那个奉茶的小太监一样,因为直视天颜而恐慌地不知所措,但顾谦完全没有失态。
他面上不见任何恐慌,甚至没有任何小人物的畏畏缩缩,他只是在心平气和地回答皇帝的问题,这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然而皇帝对顾谦的回答并不满意:“你睡得昏沉,怎会知道他有没有离开?”
顾谦的脸色露出一丝尴尬:“奴才……未经人事,又被人用药,那药霸道,会让人情难自禁,所以奴才才与九王那般,又加上是第一次,身子有些吃不消,疼地很,药性消失后,奴才仍旧清醒着,一夜未眠。”
他这话半真半假,并不会让人立刻生疑。
皇帝并不想听沈望川的床帷之事,脸上登时露出一点厌恶:“听说你是公主府上的人,你对公主,是否忠心呢?若是你心爱九王,朕又如何信你?”
顾谦恭敬叩拜:“皇上问责,奴才不敢有丝毫隐瞒,九王虽贵为王爷,但皇上是天子,受命于天,奴才内心坦荡,无愧于天,更不敢欺瞒天子。”
“你倒是会说话,但是漂亮话谁都会说,忠心可不是靠动动嘴就能让人信服的,你若是想表忠心,可以。朕给你个机会,若你能在羽林卫的手下挨够五十仗,朕就信了你。如何?”他似乎有些愉悦地抛出这个提议。
顾谦顿时浑身一冷。
五十仗,那是要没命的!
沈千里这时不淡定了:“父皇,你看他身子这么弱,五十仗怎能吃得消?”
皇帝冷冷地盯着她:“怎么?难道你也看上他了?”
沈千里这才明白自己冲动了,她勉强一笑:“……儿臣没有。”
“那就闭嘴!这些奴才,惯会扯谎的,不打他们,如何能听到实话?”皇帝的表情狰狞,似乎认定了顾谦跟沈望川狼狈为奸。
此时此刻,沈望川多想笑出来,皇帝摆明了要他认罪,即便有人替他作证,皇帝也根本不信。
顾谦学过历史,当然知道那廷杖有多要命!
看来又要在鬼门关走一遭了,虽然已经死过一次,但现在想到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断气,顾谦还是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三皇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友善地提醒道:“你若是有别的说辞,也可以告诉父皇,父皇圣明,一定会为你做主。”
顾谦心里大骂,这是个什么混蛋?这不是摆明了要让我攀咬沈望川保命吗?
他抿了抿唇,内心陷入挣扎。
出卖?还是不出卖?
他从来不是个不讲义气的人,他见不得有人欺负弱小,也见不得自己为了活命就丢掉更为重要的东西。
活着对他当然很重要,但是有些底线是不能打破的,他不能踩着别人的性命苟活。
“顾谦,你还有什么话说吗?”皇帝在御座上开口。
顾谦明白,这是他反悔的最后机会了。
如果他不能给到皇帝想要的答案,他今天很可能会死。
此时,沈千里正在期待地看着他,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看来这个姑娘是真的喜欢他。
即便他跟沈望川睡了,她还是会为他担心,会害怕他出事,真是个好姑娘啊。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又悄悄看了沈望川一眼。
沈望川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没有掩饰干净的自我厌弃、对亲情的鄙夷、对人性的失望,他好像认定了自己将要被舍弃了,因而平静到麻木。
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次背叛,才能在别人向他毫不留情地泼脏水时仍旧沉默不语呢?
如果他出卖了沈望川,自己活了下来,他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吗?
看皇帝那个样子,是想抓住沈望川的把柄把他往死里整,他真的能做那个递刀子的人吗?
顾谦心里拷问着自己,他想了很多,都是在劝自己活命,好死不如赖活着呀!
但是最终,当所有的声音消失无踪,他没办法骗自己,他不可以做一个坏人,不可以做加害无辜之人的凶手,如果是这样,他宁愿死了。
顾谦努力告诉自己,反正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终归是一场意外,还是不要冤枉好人了,否则是要造杀孽,下地狱的。
他能穿越到这里,正说明了因果不虚,他不能不敬畏。
想通了这些,他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拱手对皇帝道:“奴才说的句句属实,皇上想让奴才证明自己的忠心,奴才情愿一试。”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竟然像是凝聚了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话音刚落,沈望川那副平静到麻木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三皇子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皇帝的脸色更是难看,心想,这个奴才到底是冥顽不灵。
他对外高喝道:“来人!”
“皇上。”羽林卫闻声进门。
“将他拖下去,打五十仗,狠狠地打。”最后一句话,皇帝说的很慢,就像是把顾谦的命放在脚下碾磨一般。
顾谦吓得一哆嗦,然后就被羽林卫拖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