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兄,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两名男子走入荷花池旁的亭子里,其中一名白衣男子满脸愁容,纠结地对垂眸欣赏着静静欣赏荷花的黑衣男子问道。
见对方沉默不语,白衣男子在他面前伸手晃来晃去,想要引起这人的注意,“道兄,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跟你说话?”
黑衣男子撩起眼皮,抬眸无声地注视着他,白衣人讪讪地收回了手,拿起扇子挡在面前轻轻摇了摇,小声嘟囔道:“真是冷漠无情的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赏荷花。”
“我听到了。”黑衣人淡淡地看着对方。
“听到了你还不回我,难道真的要找一个容器来封印魔种、等到千年之后再将其和容器一起斩杀吗?你也赞同那些门派的大义凛然那一套?”
“可你知道此法可行,不是吗?”黑衣人看着气得直跳脚的那人,神色平静道:“否则你也不会如此着急了。”
本来焦急的白衣人反而冷静了下来;“如果你已经赞同用凡人孕育魔种的那一套,那我们今日就没必要谈下去了,告……”
“如果我同意,那我今日就不会来了。”黑衣人看着对方的脚步一顿,继续道:“说说你的想法。”
白衣人瞬间忘记刚才的不悦,快步走到黑衣人的身边,和他并肩而立,微微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既然那些人需要一个凡人做容器,那我轮回转世去做那个容器好了,到时你可以通过轮回的印记找到我,然后把魔种消除,到时说不定我除魔有功,天道会奖励我,直接让我位列仙班也不定……”
他的声音在黑衣人的凝视下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大概觉得这样损失自己的气势,他昂首挺胸大声道:“怎么了?”
黑衣人凝目:“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白衣人听出了他的的言外之意,对方在骂他笨,他立刻跳脚道:“不然呢!你有什么好方法!”
“你知道魔的由来吗?”
白衣人身形一滞,呆滞的表情挂在脸上有些滑稽,这个他还真的不清楚。
黑衣人看着他摇了摇头,在对方不满的神情中徐徐道来:“修真界皆以除魔为己任,但是又有多少知道,魔是上古神族留下的残暴之念,而经历日月轮转,它演变为扰乱人心、勾起人心中恶念的魔,人们误以为是魔让他们心中戾气加重,殊不知是所有负面情绪滋生了魔,怨恨、嫉妒、绝望等等无一不是魔的滋养品。”
他稍作停顿,看向白衣人,眼神沉静如古井:“你觉得,让世人产生负面情绪的根源是什么?”
白衣人磕磕巴巴道:“是世人自己的贪欲?”
黑衣人勾起嘴角,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对方轻描淡写地说出石破天惊之语:“是修真者的刻意为之,就像凡人饲养魔物,而修真者也在饲养着凡人的负面情绪,所以世间魔物总是除不尽,而凡人总是因为魔物而人心惶惶。”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白衣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一个突然失去语言能力的人。
尔后又听见对方自言自语道:“你或许会想,这跟魔种有什么关系呢?”说道此处,黑衣人微妙地笑了起来:“魔种踪迹可寻、千年轮回且为天道所不容,还有比这更为明了的登仙之路吗?”
说完,黑衣人收敛起神色,望着神色茫然的白衣人问:“你还要为那些人做垫脚石吗?”
对方一时沉默无言,半响后,白衣人声音暗哑出声:“那你打算如何做?”
对方不语,白衣人冷脸:“别告诉我你要以身饲魔,消解魔种的怨气……”
黑衣人摇头,无奈道:“我还真没有这样的本事,让对方累积千年的怨念消除。”
“你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有办法,不要卖关子,快说!”
黑衣人深深看他一眼,随后目光一转,视线落在在尽态极妍的荷花上,“或许有人替我们已经做了更好的选择。”
“这不还是卖关子?欸……你怎么走了?”
黑衣人潇洒地挥挥衣袖,背对着白衣人悠然走出亭子,二指合并朝背后之人摇了摇:“天机不可泄露。”
“不可泄露你跟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一黑一白的身影渐渐远去,他们身后的荷花随风摇动,在一簇繁茂的荷花掩映下,一个淡黄色的荷花悄悄露出头。
江问渠悄悄从周围的荷花中探出头,挺直身板,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心道:这两人真是厉害,不仅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还一唱一和把重要的信息传递给了自己。
但是,他们是否把他想得太重要了?
*
小枫发现,府邸那片荷花池有一株荷花成了精。
他是有依据的。
前天,他陪着少爷泛舟赏荷花,在小舟经过一簇开得茂盛的荷花时,一朵黄色荷花探出身体轻轻碰了碰自己,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少爷当时催促得紧,他只好把心思搁在一边。
但是,在他回程经过那朵荷花时,它又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当时,他就不顾少爷责骂飞快划着小舟回到岸边。
结果显而易见,他又被责罚了。
关在昏暗的柴房里,小枫抬起满是伤痕的手按了按饥肠辘辘的肚子,心里想着,或许下个月爹娘就能凑足灵石把自己赎回家了。
他还记得母亲那双哭红的眼睛,还有父亲那焦灼的神情……
他们回来找自己的。
怀着美好的愿望,小枫咽了咽口水,他侧身躺下,脸不小心触碰到地面,他却惊讶发现,前几日被少爷泼了滚烫的茶水、被烫伤的脸不疼了。
他摸了摸,皮肤一片光滑,水泡红肿消失了。
脑海里猝不及防浮现出,那朵淡黄色的莲花轻轻触碰自己脸颊的场景。
难道是妖精给他治疗得伤口吗?
或许是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他没再去想。
而后几天,他也没精力去想。
把他关在这里的仆从忘记把他放出来,过了五天没有人来柴房,最后还是来柴房抱柴火的婶娘打开门,才发现已经饿昏过去的他,把他带自己的房间,救了他的小命。
昏沉中,她隐隐约约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
“……唉……这孩子真可怜……”女人叹了口气,一个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
“……来到这里的人……哪一个不可怜呢?我劝你不要离他太近……少爷看他不顺眼……否则你我都要跟着遭殃……”男人冷声道。
“……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呢……不过少爷真是……把他的爹娘都……唉……不说了!”
“……谁让他自己作为侍从……总是没有奴才样……这次我听说……是教少爷的师父随口夸了一句他根骨不错……你没看到……少爷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习武那么久以来还没被夸几句……这小子只是陪练就被夸了……以少爷的性格,他能咽下这口气……说不定……这次只是找个由头想饿死这小子而已……你可不要触了少爷的霉头……”男人语重心长劝她。
女人还想反驳,却见怀里的小孩无声地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
“呀!小枫,你什么时候醒的?”女人察觉到视线,低头惊呼。
“王婶……我爹娘……怎么了……”昏迷已久的身体刚苏醒,这么久滴水未进,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格外干涩嘶哑。
王婶面露不忍,拿起一碗薄粥送到他的嘴边,“先不说这个,先吃点东西,吃完再说,吃完再说。”
“王婶……您先说……”少年倔强坚持。
“唉,没什么,他们都好好的,都盼着你能回去呢!”
王婶不会撒谎,说话都支支吾吾的,少年黝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王婶唉声叹气,不知道该怎么跟少年说。
“他们死了。”
一句话如惊雷般在少年耳边炸响,小枫的脸色瞬间刷白,差点又昏过去。
“老张!”王婶怒视男人。
老张佝偻着身子吐出一口烟,神情漠然而麻木,“你现在不告诉他,他以后迟早也会知道,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只会更让他痛苦,不如现在跟他说明白。”
“喂小子,”老张眯着眼看脸色灰成死人的少年,“看你没再问,估计你也知道你父母是死在谁的手上,没错,你父母缴了灵石后,少爷迟迟不肯放人,他们拦在少爷的轿子前讨说法,被少爷下命令…”
或许太过残忍,老张把它掠过,“你现在也知道了,至于是死是活,皆有你做主,不过,我听说,两日后会有一个仙门会来城门前收徒,有根骨的少年皆有入选资格。”
被仙人选做弟子无异于逆天改命,高低贵贱都要重新排序。
少年死寂的眼中浮现一丝亮光,老张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言。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小枫抖着手,从王婶手中的接过碗,狼吞虎咽了一连喝了三碗粥才停下,王婶看他饿坏了的模样更加心疼。
有了力气的小枫起身跪下,朝两人磕了三个响头,抬头看着身前两人:“王婶,张叔,谢谢你们,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说完,又磕了几个响头。
王婶连忙搀起他,目光柔和看着他,“傻孩子,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们的报答。”
老张在一旁冷哼:“不要牵连我们就成。”
少年一一应了,把他们的恩情放在心中,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半响后干涩出声:“王婶,我爹娘……他们在哪?”
王婶不忍地别过脸,叹道:“乱葬岗。”
乱葬岗。
夜里乌云蔽月,林间树梢黑沉沉一片,连风也很安静。
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黑暗中钻出,拿出火折子,从白骨与残缺不全的躯体上小心翻看,时不时用草席、破碎的衣服等遮掩物挡在裸露的残躯上。
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他找到熟悉的身影。
他安静地站了片刻,随后,他在旁边双手用力挖起了泥土,不知过了多久,简单粗陋的墓穴才被挖好,小枫喘着粗气,把爹娘好好安置在其中,整理好他们的衣服头发。
看了一会儿,他移开了视线,鼓胀的情绪满盈胸腔,小枫竭力压抑着那股情绪,平静地与爹娘轻声告别:“爹娘,暂时要委屈你们一下,后日我就有机会入选仙门了,到时……我再来接你们!”
混着血和泪的泥土一点点把两人的面目掩盖。
小枫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坟包,心中发誓:到时,我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好卡好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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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