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允真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是…乐平侯的第三子?”
话说出口他却还是不太确定,“好像吧,我没怎么见过他。”
齐允真这么说李嘉文就放心了不少。
不是手握实权的武勋就好办了。
“怎么了?”齐允真剑眉微拧。
李嘉文不是喜欢挑刺的人,而且现在出了废太子的事情,她聪明着呢,老老实实缩着,能有什么和旁人起冲突的机会。
所以,只能是旁人招惹了他。
“他看上了我身边的宫女。”
李嘉文用词很克制,但是声音中的怒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好,我会让他长个教训。”齐允真想都没想便答道。
我嘞个江湖义气,真是好哥们!
李嘉文都有点感动了。
但她还是拒绝了。
“不用,等过段时间情况明晰一点,我自己来。”
也不知这么简单的话又是哪里惹到他了,齐允真身上莫名其妙的戾气又蠢蠢欲动,阴阳怪气中还带着酸味,
“怕麻烦我?”
“是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李嘉文在心底暗骂一句,又发什么癫!
小白菜还是小时候有意思,长大了又不白又不菜。
但她说不好还得靠和齐允真的狐狗情把自己从这个泥潭里摘出来呢,忍!
于是李嘉文试探着开口道,“但是你要是愿意代劳……”
“你想多了!”
“……那好吧~”神经病!
李嘉文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齐允真都快气炸了,她……她就这样放弃了?!
她都不多问一句,只要她再问一句……
书上不是都说了三辞三让吗她怎么不能多问一句啊啊啊!!
可惜李嘉文像是一块不通窍的顽石,根本理解不了他九曲十八弯的少男心思。
齐允真甚至就连和她发脾气,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堂堂男儿,为了一些儿女情长喋喋不休。
他害怕,害怕……
可这些情绪被藏在心里,渐渐就变了味道。
酸变成了苦,苦变成了怨。
于是齐允真带着几份恶意提了个建议,吓吓她,等她害怕了,是不是就会重新考虑他?
“我有个建议。”
这小子又憋着什么坏!
李嘉文睨了他一眼,“说。”
“南越王入京朝见皇帝,送来了南越的岁贡和珍贵的南珠,这事儿你知道吧?”
“不知道,说重点。”
齐允真一口气憋在胸口,
“南越王求娶大雍公主,你可以向皇帝自荐,和亲南越,从京城这个泥潭里摘出去。”
李嘉文一愣,“和亲?”
她满脸的狐疑,“你认真的?”
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举目无亲,真的能是个好的选择?
齐允真当然看出了李嘉文的忌惮,他心底的喜悦几乎要压抑不住了,害怕?害怕才好啊!
“是,虽然南越乃是蛮夷未开化之地,瘴气密布,但是南越王本人好歹还算年轻,长得也不错,虽然是个病秧子,但他活不久,也是件好事啊!等他一死,你扶持你的孩子上位!”
他一拍手,“在南越当土皇帝,岂不快哉!”
等等!
话音一落,齐允真就意识到不对了。
这么说起来,和亲南越,好像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着李嘉文思索的姿态,齐允真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连忙找补道,“蛮夷之地,终究比不上中原富庶,你在锦衣玉食的富贵中长大……”
“南越这个地方,水热条件怎么样?”
李嘉文打断他。
她穿越后的金手指,算是金手指吧,就是身体变得非常好,根本不会有不舒服、不会生病的那种好。
所谓的瘴气和不好的气候,根本奈何不了她。
李嘉文反而觉得,这是个机会,南越,听起来像是在南边。
不过她这个时候更多还是好奇,没真的想去。
她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齐允真会提起这个地方。
毕竟在世俗观念里面,南越绝对说不上是个好去处。
但李嘉文的戒备,只会悄悄藏在心里。
可齐允真的态度却越发让她不懂了。
“你真准备去?!”
齐允真听她还在问这个地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李琰你疯了!”
李琰是李嘉文的大名,连名带姓称呼她,说明齐允真已经很生气了。
李嘉文都要开骂了,她疯了?明明是他疯了!
和亲是他提出来的,现在又这副姿态,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准备去,那你提出这个建议,是什么意思。”
李嘉文冷笑一声,“齐允真,我把你当朋友,不要让我失望。”
失望。
齐允真脸上扭曲的神情瞬间便被冻住了。
是啊,她是他喜欢的人,他……他怎么能有逼她害她的想法!
齐允真满心的惶然,根本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李嘉文说是怀疑,其实大部分也就是玩笑话。
她现在就是个麻烦,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他图谋的东西,他能算计些什么。
夜本就安静,他们之间更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没事我就先走了,你保重。”
齐允真颓然转身,身上黑色的衣裳让他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
李嘉文想通了,继续毫无嫌隙地支使他,“等等,等等!”
齐允真回过头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写封信,你帮我带给舅舅。”
李嘉文的舅舅虽然只有六品,但大家族旁支,总能知道些信息。
舅舅是生母唯一的同胞弟弟,她与这位舅舅关系一向不错。
隔天,李嘉文就收到了舅舅的回信。
迫不及待拆开,总算是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南越的水热条件都很合适,只是地形崎岖,多山,少田地,还有最致命的一点,有毒的蛇虫蚁,和瘴气。
李嘉文觉得,好像也能接受。
而且现任南越王早些年便被老南越王送到了京城,还曾在太学中读过书,风评不错。
更重要的是,他是个病秧子,活不久啊!
她还有和亲公主这个身份的保护,在一个偏远地区,自由度总该比京城要高,至少不会像这次的东宫女眷一样,因为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丢了性命。
.
和亲南越这事儿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宗室之中没人愿意沾染。
本就是个小国,还气候恶劣,去了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要是别的附属国,找个宫女封为公主嫁过去以示优抚也就完了。
但南越王偏偏是在京城长大的,总有几分香火情,嫁个宫女过去,总归是不体面。
直到有一天,不知是谁提起了李嘉文。
罪人之女,同时却又是皇孙,嫁去南越和亲,也不算辱没。
这种安排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派人来询问了李嘉文的意见。
“陛下令奴婢来问问县主,可愿意和亲南越?”
来的依旧是上次的林姑姑。
李嘉文垂眸,“陛下需要我这么做吗?”
她虽然坐在榻上,但弯着腰,所以这个动作显得很恭敬。
林姑姑笑了,“陛下想知道县主的想法。”
“愿意的。”李嘉文没有半分迟疑便答道。
“为陛下分忧,是我应该做的。”
说着,她有些踌躇,“况且……”
“嗯?”林姑姑柔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些鼓励的意味。
“父亲犯下谋逆的大罪,我……该为父亲赎罪的。”
李嘉文叹了口气,“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
希望皇帝满意这个答案。
李嘉文吐出一口浊气,将视线从关上的院门上移开。
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有些超出李嘉文的意料。
“乐陵县主,陛下召见。”
李嘉文心一颤。
她不是没见过皇帝,但那是在宫宴上,藏在人群之中,与一对一的交流又岂能一样!
李嘉文一路的时间都用在调整心态上了。
毕竟她就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罢了,没有接受过太多教育,太子妃也不上心,连大世面都没见过多少,只要她咬死了愿意为皇帝分忧,皇帝又能有什么话和她说呢。
错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起一缕青烟,李嘉文垂着头,玄色宫毯上绣的云纹几乎要被她盯出洞来。
直到上方传来一声略显沉缓的声音,“抬头。”
她猛地攥紧了袖角。
李嘉文依言抬头,视线只敢落在皇帝玄色的衣摆上。
“你愿去南越?”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落在暖阁里,却让空气都似沉了几分。
“是。”李嘉文自己的声音在她耳边回想,倒是比预想中稳些,
“南越虽远,亦是大雍疆土。能为陛下安抚藩属,替父亲赎去几分罪孽,孙女的本分。”
李嘉文将话说得冠冕堂皇,现在只希望皇帝吃这套。
皇帝没立刻接话,只听见玉如意轻敲御案的声响,一下下,敲得李嘉文心头发慌。
“提前打听过南越是个什么地方了?”
皇帝冷不丁开口道,一瞬间,冷汗浸湿了背上的衣衫。
皇帝什么都知道!
“是。”李嘉文定了定心神,如实答道。
“愿意去?”
“愿意。”
上首传来一声哼笑,李嘉文将头埋得更低。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成了!
皇帝这关看样子是过了,他对她印象还不错。
“陛下,多给孙女些银钱吧。”
“还有呢?你是皇家的姑娘,出嫁,嫁妆是应当的。”皇帝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非常宽宥。
丝毫看不出,他刚在不久前逼死了她的父亲。
“孙女……”
李嘉文的声音顿了顿,却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怎么,说下去。”
“孙女还想要些军士,陪孙女一同去。”
她涩然道,“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孙女……害怕。”
李嘉文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用了一个很软弱的词。
她不认为自己的小心思能瞒过皇帝,于是直接将自己的算计摊在了明面上。
“前些时日,孙女身边的宫人险些被看守宫禁的校尉……带走。”
“孙女以死威胁,才留下她。”
皇帝没说话,空气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汗珠自李嘉文额头上滑落,她不敢擦。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好,朕答应你。”
李嘉文提起的一口气终于落下,肃拜在地,
“谢陛下隆恩!”
和亲的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李嘉文忘了个人,齐允真。
她曾经的小白菜,被她一手调教长大的小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