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羞耻!
齐允真猛地一僵,小黑脸瞬间泛起了一抹诡异的红晕,又迅速转黑。
当年他悔婚,她就毫不在意,如今一句轻佻的玩笑,反倒是让他心口发堵,像个被耍了的傻子!
不过李嘉文完全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她见他不再说话,以为他是被她尬住了,在心底得意一笑,
“齐校尉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先离开吧。外臣入内宫私会宫中女眷,传出去可不好听呐。”
齐允真的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她果然还是冷心冷肺,他对这女人抱着幻想,简直就是犯贱!
“这就不劳乐陵县主费心了!”他抿着嘴唇冷哼一声,
“县主自身难保,还担心在下的安危,果真博爱!”
齐允真胸口发堵,真恨不得一刀劈了她。
但他心里清楚,右手要是真的挥了刀,只怕刀锋还未近她的身,他的左手就要去帮她挡刀了。
怎么这么没出息!
齐允真在心底将自己不争气的心骂成了筛子,却不知李嘉文也在骂他。
神经病,阴阳怪气小肚鸡肠,没见过这么磕碜的男的。
她当年看上他,觉得他是颗水灵的白菜,简直是眼瞎!
两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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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文百无聊赖地描摹着衣裙上的绣线。
就是这样精致的衣裙,缙云给她穿上时都觉得是一种辱没。
视线穿过窗棂看向院中的一片花盆,李嘉文忍不住叹气。
她上辈子就是个农学生,天天除了上课,就是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试验田,防着她金贵的稻谷被师兄的鸡或是师姐的羊吃了,毕业无望。
她是怎么死的来着?可能是中暑吧。
谁知道呢,反正也回不去了。
新身份是太子的女儿,妥妥的封建统治阶级,几人之下万人之上。
起初得知,李嘉文也是狠狠兴奋了一段时间。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数的不如意。
农学专业,在农耕社会,按理说应该是还算有用的,退一万步讲,那也比计算机强!
可谁曾想,李嘉文穿过来八年,连真正接触到土地的机会都没有。
小姑娘的生母早在年幼时便被太子赐死,她第一次提这个要求,找的她名义上的母亲,也就是太子妃。
那年她十岁,太子妃甚至都没听她把话说完,就将她的请求归纳为想种花。
于是她得到了几个官窑烧制、据说十分珍贵的……花盆。
哈。
可李嘉文就算再不甘,也只能给这几个花盆填上土,种上了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委托宫女从宫外弄进来的稻种。
因为身为皇室内眷,就连想出宫,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拥有一块宫外的土地,时时观察。
她起初还想着争辩,可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被死死钉在“小女孩儿喜欢花花草草也是件雅事”上。
李嘉文只能利用她仅有的二十三个花盆,自欺欺人培育了六年稻种。
样本有限,一年一熟,她连找到具有优良性状的单株都够呛。
“县主,得罪了。”神情肃穆的年长宫女躬身请罪。
“姑姑真是折煞我了。”李嘉文连忙起身还礼。
林姑姑是皇帝身边的女官,有品级,她可受不起她的礼。
院门外的军士鱼贯而入,首当其冲的就是院中的花盆。
被李嘉文珍视的禾苗被从泥土中拔出来随意仍在石板上,泥土被寸寸筛过,一片狼藉。
李嘉文转过身不去看。
这屈指可数的几株禾苗上她花费的心血不比前世的试验田少,现在好了,都没了。
就连换个地方从头来过的机会都不知道有没有。
明明不停地告诉自己能活着就很好了,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更多。
李嘉文控制不住地有些难过。
搜查结束,乌泱泱一片人终于撤出了狭窄的小院。
结果和预期差不多,圈禁。
没人告诉李嘉文太子的消息,她也没问。
皇帝的心思她猜不到,还是找个时间问问齐允真吧。
“啊啊啊啊啊唔——”
屋外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李嘉文心头一紧,刚要起身,赤灵就冲了进来,
“县主!”她面色铁青,“秋雨被一个校尉带走了!”
秋雨虽然只是李嘉文身边的粗使宫女,但她是有宫籍的!
一个外男对皇族内眷身边的宫人动手,他怕是疯了!
况且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落到一群男人手里会发生什么,李嘉文就算是个傻子也猜得到!
李嘉文一把推开院门,声音冷得像冰,“负责此处安全的校尉在是谁??”
军士见到李嘉文阴沉的脸色,连忙低下头,磕磕绊绊解释道,
“校尉,校尉他有些事情……”
“叫他来见我。”
“校尉他说……”
“我父亲就算不成气候了,我也是皇帝的孙女。”
李嘉文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对我身边的宫女动手,就算是闹到御前,他都落不着好。”
军士的脸色变了几变,才低下头妥协,转身离开。
李嘉文深吸一口气,希望……那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这人渣被迫来见她时,满脸不悦,眼神轻佻。
李嘉文看着他,忽然笑了,
“校尉,我才遭逢大变没多久,你欺我至此,怎知我不敢鱼死网破?”
对方却丝毫不将她的愤怒放在眼里,毫无顾忌的眼神从她身上扫过,
“县主这话说得不对,我与县主无怨无仇,县主何至于与我纠缠不休!”
“将我身边的宫女送回来,不然,你□□的就不是一个宫女,而是乐陵县主了。”
李嘉文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阵风,可在校尉眼中,却无异于是扔下一个惊雷。
空气骤然凝固。
那校尉愣了一瞬,随即勾起一个阴冷的笑,“那又怎样,我也是列侯之子,迎娶县主,也不算辱没,总不过是成就我与县主之间的良缘……”
“乐陵县主宁死,也不愿意嫁给一个轻薄她的登徒子。”
李嘉文语气不变,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你说,一位宗室女的性命,够不够换你全家的命?”
校尉的脸色终于变了,
“疯妇!”他怒吼道,“为了一个宫女,你还真能去死不成?!”
李嘉文没理会他的怒视,声音中是不容置疑的强硬,“把我的宫女还回来,要是她尚且安好,这件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好,好得很!”校尉咬牙切齿道,“太子谋反,已经伏诛,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一个县主罢了……”他语气中满是不甘。
“一个县主罢了。”她笑起来,眼底燃起幽火,“逼死区区一个县主,想摆平想必很容易,那我可千万得把事情闹大!”
李嘉文语气中带上了诡异的兴奋,“在太子丧礼上受辱自尽如何?要是还不行……”
“够了!”
校尉的声音中不自觉地颤抖,却还是不甘示弱骂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说完便拂袖而去。
李嘉文冷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是压抑不住的杀意。
秋雨吓得不轻,衣裳有些凌乱,脸上也是明晃晃的巴掌印,但好在人没什么事。
赤灵连忙将她拉进院中,就算是暂时安全了。
以后还须得更谨慎些……
李嘉文自嘲一笑,一个落魄县主,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
她决不能沦落到更坏的境地!
.
得罪了负责看守的校尉,报复很快就来了。
院中没有小厨房,之前一直都是从大膳房提回来吃。
现在不能进出,从主子到奴婢十几号人,难不成就这样一直饿着!
李嘉文想到了这个结果,但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动这些年从全国各地收集来的种粮。
“校尉这是什么意思,陛下的旨意,还是……你阳奉阴违!”
“要是县主愿意将你身边那个叫秋雨的婢女赐给我,我自当恪尽职守。”
他越想越气,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反正就是个宗室女罢了,这京城里的宗室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父母兄长皆无,能翻起什么风浪!
校尉想着,底气越发足了,
“就看县主怎么取舍了,是和婢女一起饿死,还是放婢女另觅良缘……”
他话还没说完,回应他的就是李嘉文的背影。
“把我这些年令人收集的谷子吃了吧。”李嘉文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开口道。
“县主,那是您好不容易得来的……”
缙云踌躇道,忍不住阻止。
“生死关头,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李嘉文态度淡然,“想要秋雨,不可能。”
曰他爹的狗东西,雪上加霜是吧,好得很,给老娘等着,老娘早晚有一天让你给我的谷子陪葬!!!
李嘉文表面毫不在乎,其实心已经在滴血了。
但这在皇帝的态度面前,算是小事。
豆大的烛火中,李嘉文坐在床榻边发呆。
窗棂后传来有节奏的几声脆响,走近一看,后面果然是齐允真的脸。
李嘉文悄悄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却又是一个惊雷。
“太子妃把东宫所有的女眷、子嗣都集中在丽正殿,放了一把火。”
“……”
李嘉文搭在窗棂上的手猛地缩紧,“她为什么这么做?”
甚至不等齐允真回答,就又接着问道,“皇长孙呢?那可是太子妃的亲生孩子。”
皇长孙是李嘉文的大哥,比她还大两岁,要是没有这桩意外,冬日里就该成婚了。
“皇长孙……死在了乱兵中。”
这就说得过去了。
皇长孙是太子妃唯一的孩子,皇长孙死了,太子妃哀痛之下烧死了太子所有的妃妾子女。
“太子妃也死在了火场中?”
“是。”
李嘉文深吸一口气,手臂却还是止不住地发颤。
疯了,都疯了。
她和这些人都不熟,说不上伤心,但这种恨屋及乌的疯狂,真是令人胆寒。
“给你。”
见她许久未曾开口,齐允真扭扭捏捏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轻轻放在窗台上。
他被李嘉文叛逆的思想洗礼了几年,早没了大惊小怪。
话都没说过的家人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算什么家人。
况且他们对她并不好,何必徒增烦恼。
李嘉文慎重接过,有些狐疑,“什么东西?”
打开匣子,是点心。
齐允真僵硬的手指拽着衣角,“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
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李嘉文哼笑一声,“你知道的,我不是在为废太子伤心。”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是啊,死了这么多人。”
李嘉文脸上是面具般的假笑,眼眸中却是一丝笑意也无。
全力斗争之下,所有人皆是蝼蚁。
她要是和云袖一起走了,现在怕是也是丽正殿里的一具焦尸了。
“看守我的校尉你认识吗?”
李嘉文想了想,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