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睡醒,何辞舟发现自己躺在花轿里,旁边没人。
何辞舟伸手去摸旁边,也没有热气,看来已经起很久了,也可能根本没待这晚上。
关他呢。
何辞舟伸个懒腰,掀开帘子,在狭窄的地方待久了,全身上下都疼,她双手叉腰,左扭扭右扭扭,再转个圈,头右点点左点点,再往后——
“你在作甚?”
朝后正好和谢言来了个对视。
“我——咳咳咳。”
保持这个姿势聊天还是很不友好的。何辞舟被自己口水呛到后连忙把脖子扭过来给自己顺顺气,顺好气才道,“没见过人做操啊?”
“做操?”
“对啊,就是,唉算了,你不懂,”何辞舟摆摆手,“来吧谢小公子,该进来了,时辰快到了。”
谢言蹙眉,“什么时辰。”
“我嘞个别磨叽了,待会你就知道了。”何辞舟顺手把谢言一拽,然后非常命苦搬到轿子前面的横木,“救命!”
没人救,她结结实实地扑在花轿里,被她拉进来的谢言好巧不巧摔在她身上。
好家伙,她给人当肉垫了!
“你好重快起——不是不对啊,”何辞舟嚎了半嗓子,“你咋恁轻啊哥们?”
轻到甚至不能说是正常的体重,一个比她还高的男子摔在她身上居然让她没有压迫感。
“你傻啊,”谢言白了她一眼,“没真摔你身上,不让你这小胳膊小腿就废了。”
何辞舟定眼一看,原来是谢言撑住了没完全摔她身上。
“你早说啊!”何辞舟拍拍他的肩膀,“吓死个人。”
谢言悄悄躲开,躬着身在旁边坐好,不去理会何辞舟。
何辞舟略有些尴尬地爬起来,在旁边端坐好。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两人就这么相对坐着,起先何辞舟还能正襟危坐,时间一长就不行了,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开始数起旁边的坐垫上有多少朵花了。
一朵两朵三四朵,
五朵六朵七八朵,
九朵十朵……
“你在作甚?”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朵,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朵——
“何辞舟。”
“到!”何辞舟猛地应答,下一秒奇怪道,“你喊我作甚?”
谢言:……
“你在干嘛。”
“数花啊。”何辞舟莫名其妙。
“数花作甚?”
“打发时间啊!”
何辞舟无语,“你不会以为我在做法吧,不是我说,就咱俩这关系,说简单点就是没啥关系,我一个典型i人实在是没办法和你聊天,只能数数花打发时间了。”
“i人?这是什么属性?”
“呃……没事,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现在没事干,咱俩又没什么可聊,各找点事做不是——哎哎哎!?”
花轿突然抬起,里面猛地一震,何辞舟死拽着旁边的谢言的衣袖这才稳住。
“怎么回事?”
“开始了,”何辞舟掀开帘子的一角,招招手让谢言过来,“你看,轿夫来了。”
“我未听见有人来。”
“我也没有,”何辞舟指着轿夫,“而且他们有一点很奇怪。”
“哪里?”
“像人机。”
“什么?”
“不是,像傀儡。”
“傀儡?”谢言仔细观察轿夫,他们的脚步一致,关节处活动看起来并不灵活,机械感极强,确实不像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试试就知道了,”何辞舟对着外面的轿夫喊道,“我们要去哪?”
“新娘子你啊乖乖做,我们定会呐好好送。”
“一拜高堂呐二拜地,”
“夫妻对拜后送洞房!”
“新娘子你啊端端做,我们定会呐好好送。”
“月亮当空照,合卺酒一杯,夫妻共白头!”
昨日阴冷的感觉再次攀上心头,何辞舟低声道,“与昨日的回答分毫不差,而且你看,他们走路是不低头的,即使前面有障碍物。”
倏然,谢言从她头顶拔下一个头饰,嗖地一声掷出,头饰刚刚好落在前面一个轿夫必走的路线上,而那个轿夫已经昂首挺胸走,一脚踩在头饰上,头饰瞬间成为齑粉。
“我天,”何辞舟感叹道,“这玩意一脚能把咱俩踹出两里地的感觉。”
谢言更正道,“不是咱俩,是你。”
“切。”何辞舟在一边碎碎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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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好不容易脱离了这花轿,今天又坐上了,何辞舟不知道昨天她忙活了什么劲。
总结一句,纯命苦。
背后的阴湿感越发浓厚,像是蛇信子在舔舐后背。
何辞舟伸出手摸摸后背,粘稠的感觉顿时让她一震,她颤抖着把手缩回来,满手的鲜红让她失声,她连忙回头去看谢言,可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怕,”谢言的声音出奇的温柔,有点像在哄人,“别怕。”
何辞舟自以为是个普通人,她真得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她突然感觉一阵窒息,呼吸被剥夺腹腔挤压得难受,她剧烈挣扎却被人阻止,“……疼。”
半晌,她终于发出了一个字,她说她疼。
“何辞舟!”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可是她疼到无法回答,她好像感受了那个人的疼痛,那个夜晚出现在他梦中的男子。
像刀一寸一寸切割着她的肌肤,冰冷的刀锋利地割破血管,微热的鲜血蓬勃涌出,是热与冷的交融,是绝望与希望的翻滚。
“疼……”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眸,她不敢睁眼,却又害怕黑暗。
“何辞舟,你冷静点听我说,”谢言的声音难得有点焦急,“这些都是幻境,假的,醒过来!”
幻境,假的?
可是,为什么那么真实。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早就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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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爹没娘小乞丐,丑丑丑,嘻嘻嘻!
——瞧她那没教养的样子,东西一定是她偷的!
——天天打架斗殴,你对不起你父母吗!
……
不是的不是!
……我不是没爹没娘的小乞丐。
……东西不是我偷的。
……不是我想打架的,是他们先动手的。
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在一片黑暗中,小辞舟边哭边拼命地跑,泪水装满了她的眼眶,她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她听说,只有没用的孩子才会天天哭,她是有用的孩子,她最乖了。
跑啊跑,小辞舟跑累了,她抬头时看到了一大片田地。
“何家小娃子又来种地了。”
“瞧着年纪恁小,她娘也是心大。”
“她娘?呵,我看是惯会勾引人的狐狸精!”
“我娘不是狐狸精!”
小辞舟拿着锄头朝那人砸去,“我娘是顶顶好的人!”
对面的妇人骂骂咧咧,可小辞舟听不清了,她感觉嘴里涩涩的,她要去找娘亲,可是啊,她翻过一座座山一条条河,直到累睡着了也没见到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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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辞、舟?”
谁在喊我?
“是我。”
那人从黑暗中走来,自带出尘气质,一身白衣端方,一只素簪叉发,眼中是悲天悯人之色,好似得到高人,又似天外仙子。
“……是你。”
当那人手提灯笼照亮脸时,何辞舟第一次真实地看到了原主——这个身体的主人,何辞舟。
“姑娘似乎与我同名同姓,好巧。”
“不巧,倒霉。”
如果说原主是气质出尘不似凡尘人,那么在原主的衬托下何辞舟感觉自己更像地痞流氓,坐不端站不直。
真真是奇了怪了。
对面听闻何辞舟此话,不怒反笑,嘴角微起,只一瞬,似昙花一现,美得惊心动魄。
果然是让主角一见倾心的人儿啊,即使披着和对方同样的容貌,这通身的气质也是难以比拟的。
但何辞舟倒也不自卑,像原主这样,她装个一天两天还行,久了就是活造孽,只叫人要死要活。
“姑娘,我只你疑问甚多,接下来我便把我所知全全告知姑娘,至于姑娘后面如何抉择,我无可所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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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年前的某日,我突然醒来,不是从睡梦中醒来,而像是——浑浑噩噩多年,倏然间,从桎梏中脱离,我把这姑且以为是,觉醒。”
“从那日起,我发现了一个很古怪的事情,即使我所处的地方很是真实,但我总觉得这里虚浮而不可捉摸,每日行走期间,亦觉虚假至极。”
“我想,是有一个神奇的力量制约了我们所有人,而我在机缘巧合下觉醒。这股神奇力量可以制约我们的行为,即使大多时候,它给我们人生所规划的路线与我们一致,但即使有不一致的地方,它也能将我们扳回。”
“我们不能拥有自己的思想,只能处在它的掌控下。”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它,但只能用它来代指。”
“停!”何辞舟直接喊停,“你是说,你不能改变它为你做好的选择?”
“是,”原主微微眯眼,似有所叹,再睁眼,她开口道,“我原以为觉醒过后我便可以掌握我的身体,可并不是。”
“我曾尝试过。”
“我曾故意改变我的想法,在见到路边受伤的村民选择转身离开,可我走出不足五步,它出现了,它牵引我来到村民面前,控制我的身体,逼迫我遵循它的选择。”
“看过皮影戏吗?”原主嗤笑,“无论高低贵贱,无论实力强弱,我们皆是台上人、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