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排躺进救生舱,设置好坐标定位,启动后的救生舱悬浮起来,坚定地驶向天穹之上的那团黑云中。
再度进入时空乱流,精神力完成二次进化的乌舍没有再昏过去,他可以清晰地体会到每一次颠簸,扭曲的空间对身体的挤压,以及救生舱每次对于航线的微小偏移。
几乎没有多想,乌舍暂停了救生舱的自动漂浮模式,改为手动驾驶。
他的精神力发散,探出了舱体,向外无限扩张,直至完全覆盖周围扭曲混沌的空间。他看见了那些肉眼难见的黑洞爆炸后的残余物,星星点点地分散在时空乱流中,这些残余物将整个时空乱流点缀的如同一个浩大的万花筒,并且正在不停旋转。
救生舱在这个万花筒中走着没有规律的弧线,错乱的磁场扰乱了定位,乌舍用精神力分辨它与正确航线之间的差异,然后用救生舱中简易版的操控面板手动校准前进方向,确保他们沿着正确的航线行驶。
在控制救生舱的间隙,乌舍偏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哈德里安的目光。
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面容冷峻的雌虫静静地望着他,黄褐色的眼睛承载着包容的力度,好像目睹一株种子破土而出。
其中既有欣慰也有怅然,但这些都是淡淡的,从眼底最深处冒头,在表面掠过后很快就沉没下去。
乌舍和他对视,笑了笑,问。
“怎么样?”
“你现在要靠我来救你了。”
哈德里安:“感觉还不错。”
对话的同时,救生舱陡然一震,发生极其剧烈的颠簸,整个舱体呈360度狂乱地旋转起来,在这阵难以言喻的颠簸感中,那种强烈的顿挫感再度降临到他们身上。
一切大概持续了30秒,然后乌舍精神力视界里扭曲的空间被浓稠的黑暗替代,周围忽然平静下来。
他们成功穿越了时空乱流。
救生舱回到了正常时间线的虫洞当中,智能系统收到了陨石带之外停留着的潘帕米斯号的信号,哈德里安接手控制面板,将坐标设定为潘帕米斯号的位置开始返航。
虫洞平稳运行,周围没有光线也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可以触摸到什么的实感,他们像宇宙中的一粒灰尘,在如同子宫般的安宁中,漂浮向坐标点。
现在不需要再进行手动驾驶,乌舍收回了手,有限的空间中,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哈德里安的手背。哈德里安忽然反手抓住了他,皱着眉头问。
“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乌舍并没有这个自觉:“是吗?”
哈德里安盯着他的脸,发现穿越时空乱流后,乌舍的颧骨泛起一层浅浅的薄红,这红色在他的注视下有加深的趋势,但乌舍的双眼清澈坦然,显然不是基于羞窘。
他忽然伸手贴上乌舍的脸颊,又向下抚摸到他的侧颈,最后判断。
“你发烧了。”
乌舍说:“也许是穿越时空乱流的后遗症。”
哈德里安其实也这么想,雄虫的身体素质毕竟比不上雌虫,就算乌舍觉醒了精神力,在这一点上也很难改善。他最初穿越的时候,直接在时空乱流里昏了过去,现在只是发烧,已经算是症状比较轻微了。
但哈德里安还是说:“回去让米希尔给你看看。”
话题告一段落,救生舱里安静下来,然而没过多久,哈德里安忽然听见一声更重一声、压低的呼吸声。他转头,再度看向乌舍,随即发现乌舍的脸、脖颈乃至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红了,嘴巴张着,湿濡的口腔不住呼出滚烫的气流。
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力也躁动起来,甚至难以自控地将哈德里安包裹。虽然没有未经允许擅自探入他的脑域,但也贴着他的后脑往下直到后颈骨不断抚摸,如同一只手在他的发丝间抓揉,温热的指腹不住磋磨着颈部相比起来更为脆弱的皮肤,这一下下的揉按就像是一场进入他大脑前请求许可的叩门。
哈德里安被他的精神力摸得毛骨悚然,阵阵战栗不受控制地唤醒身体知觉,引发一些更为生理性的本能。
他伸手拍了拍不知何时闭上眼睛的乌舍的脸,尝试把他唤醒。
“喂,醒醒。”
“还好吗?你没事吧?”
乌舍喘息着,费力睁开眼睛看向他,黑色的双眼显出潮湿柔亮的光泽。这种湿润的目光让他整个人表露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场,仿佛贝类打开了坚硬的外壳,露出其中柔软可食的蚌肉来。
哈德里安总觉得他的这种状态有些眼熟,记忆在大脑飞速倒带,最终停留在目睹米希尔成年的那个画面。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劈下,雄虫30岁成年,在他们成年时,包括脑域、性荷尔蒙在内的身体状态会彻底发育成熟,这个过程大概会持续一周左右。乌舍先前由于脑域的创伤,成年期平稳无波地度过了,但也许因为反复受伤导致的身体指标数值过低,让他到了成年的年龄身体也并未发育成熟。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乌舍先前并没有真正进入成年期,现在随着二次进化,精神力恢复后身体才终于进入这个阶段。
没人知道接连经历二次进化和成年期的雄虫会有什么样的生理反应,又需要什么样的药物进行对症治疗——话又说回来,就算现在真的给哈德里安一本雄虫成年期护理手册,他也没有可以对应使用的药物。
作为救生舱里除乌舍之外另一个唯一的活物,哈德里安面对显然处于身体反应带来的煎熬中的乌舍,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先是摆弄了一下乌舍,随后发现就算乌舍躺得端端正正,他的精神力还是在自己身边蹭来蹭去,于是放弃了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行动,开始翻起救生舱里储备的物资。但是除了仅剩的两包营养液和一只增强体力的针剂之外,冷冻箱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哈德里安犹豫了一下,将一袋营养液撕破口子送到乌舍嘴边。乌舍配合地张嘴,双唇含住破口,收缩着两腮不断吮吸。乳白色的营养液随着他的动作溢出包装袋,他伸出舌头,舔舐那些没能喝进嘴里的液体。
“……”
哈德里安沉默地偏过了头,感觉到掌心发烫,自己的咽喉也莫名干渴起来。直到感受到握着的营养液包装袋传来小小的推力,转头发现乌舍已经把营养液喝完了,才收回手。
乌舍把自己蜷缩起来,背对着哈德里安。他的四肢都向胸口缩去,头颅低垂着,露出凸起的筋骨,粉红的皮肉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这是一个明显缺乏安全感的、畏冷般的姿势,哈德里安在背后注视着他,感受到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属于对方的精神力正在缓缓收回,脑子有那么短暂的空白。也许不是空白,只是意识先于行动,等他回神,发现自己已经靠近了乌舍,并从身后将他完整地拢进怀中。
他的胳膊横揽在乌舍腰间,乌舍的后背紧挨着他的胸膛,乃至于他的脑袋也嵌入哈德里安颈窝,他一低头下巴就能碰到乌舍的发顶。
这个姿态下哈德里安清晰地感受到了属于对方的滚烫体温,大概是得到了回应,乌舍的精神力再度缠绕到他身上,这次甚至有一股直接穿透了他的大脑。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以及近乎贪婪的索求,在他大脑深处反复摩挲,沿着每一条神经脉络延伸。
这一瞬间,二次进化后更为鲜明、强烈、霸道的信息素在救生舱中爆发开来,直接淹没了哈德里安的五感。他仿佛从虫洞无边际的黑暗中来到雪亮而广袤的冰川,置身于飘零着滚烫尘埃的极寒之地。有力的毁灭性的热度传递到他身上,与凛冽的寒风组成矛盾的触感与知觉,随着信息素灌入五脏六腑带来平生仅见的奇妙体验,拖拽着他的感知,让他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
不知何时,乌舍在他怀里转过了身,睁着眼睛看着他。但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什么也没有,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淌了满脸。
哈德里安听见自己的声音。
“很难受吗?”
乌舍眼中属于自己的倒影逐渐清晰,他压着嗓音,低低地说,我想回家。
在那短暂的几秒钟内,哈德里安明确地意识到了乌舍说的家并不是潘帕米斯号,当然也不是冥王或者更遥远的利都,而是一个只存在于对方的玩笑和自己的推测中的星球。
地球。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和乌舍一起升上去的体温还未降下,心脏却在下沉,在这一刻共鸣了乌舍的孤独。
你究竟在时空乱流里看到了什么呢?
为什么要对我说那里的事情,是因为再没有其他的人可以倾诉了吗?
哈德里安长长地呼了口气,收紧怀抱,乌舍几乎是撞在他的胸膛上。他们用力相拥,从对方身上汲取体温,乌舍的眉头仍然皱着,迟到将近半年的成年期反应折磨着他,哈德里安低头看他,乌舍抬起头,就这样碰上了他的嘴唇。
双唇相贴,双方都没有立刻动作,但很快乌舍就顺应本能侵入他的口腔,哈德里安眸色加深,停顿了片刻后扣住乌舍的后颈,凶悍地回吻了他。
哈德里安的防护服早就穿在了乌舍身上,他自己仅仅披着一件外套,外套下精悍的肌□□有极其强势的力量,乌舍面对他毫无反抗之力。
然而雄虫天生是雌虫的主人,等当所有精神力齐齐涌入大脑,即使是强悍如哈德里安,也不得不止住所有行动,任由乌舍为施。
信息素的浪潮在黑暗、空旷、死寂的宇宙中带来切真的具象化感受,他们在浪潮中起伏,感受到与孤独相反的热烈,因此更紧密地拥抱。
沉沉浮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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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9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