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舍拔出哈德里安别在腰间的枪,朝那个雄虫走过去,哈德里安瞥了他一眼,没有拦他。
他穿过飞扬的战火,从侧面袭来的流弹被哈德里安精准斩断。弯刀般的尖刺从他小臂长出,棕黑色的纹路从锋利的尖端蜿蜒至臂膀,哈德里安戴着纯白面罩护在乌舍身前,如同白色的幽灵。
鞋底踩上厚重的苔藓,大片白色绒球被挤压,发出细细的“吱吱”声,在身下蔓延出浅绿色的腐蚀液体,这些液体被特质的鞋套隔绝在外,乌舍一步步走到水洼边上,半蹲下身体。
伤痕累累的雄虫仰头望着他,那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孔,只是眼神阴郁暗沉,透着一股死气。
他脖颈结着层血痂,是长期拴着铁链摩擦皮肤造成的。乌舍试探性朝他伸出一只手,对方没有做出抗拒动作,静止片刻后,他闭上眼睛,偏头把脸颊贴上了乌舍的掌心。
乌舍发现他呼吸变得急促,身体有痉挛的迹象,像是长期神经紧绷后骤然放松的应激反应。
他立刻抬手,干脆利落开枪打断了缠绕在旁边岩体上的铁链。铮鸣声后粗壮的铁链像失去生机的蛇一样从雄虫纤细的脖颈上滑下,乌舍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防护服,用外套裹着雄虫将对方打横抱起。
雄虫颤抖着依偎进他的胸膛,冰冷的额头挨着他的颈窝。
乌舍在自己也没发觉的时候眉弓下压,整张脸上露出鲜明的不愉。他满含戾气地抱着雄虫往回走,有流亡星盗扛着火箭筒生生轰开刀锋团小队的封锁,直奔乌舍而来,看架势是打算拿他们当人质。
下意识动用精神力,脑域却只回馈钝痛。乌舍怀中骤然一轻,怀里的雄虫到了哈德里安左肩上。
扛着一个雄虫,哈德里安丝毫没有负重的模样,就像随手扔了块碎布上肩。他躬下肩背,白色面罩悬在乌舍头顶,单臂制住挣扎起来的雄虫,单手托起乌舍握枪的手腕,指挥他重新上膛,对准星盗的一只眼睛。
“有些隶属直翅目的雌虫,骨骼坚硬,子弹不一定能完全洞穿颅骨。”
“瞄准他的右眼,现在,开枪!”
乌舍扣下扳机,子弹呼啸而出。与此同时对方目睹哈德里安出现在乌舍身后,果断放弃捕捉人质的想法,双手握着火箭筒猛地朝他们开炮——细长锋利的虫肢从哈德里安背后延伸,呈环形散开,在他开炮的前一秒咻地窜出削断了他的手掌。
沉重的火箭筒轰然砸落在地,染血的虫肢在钟乳石的照映下晕出妖异的寒芒。断掌的星盗发出痛嚎,随即来自乌舍的子弹嵌入他的右眼,在他眼眶中爆炸。
血浆与眼部组织迸溅,哈德里安发出满意的笑声,说。
“另一只。”
乌舍偏移枪口,对准对方的左眼再度开枪。哈德里安宽大的掌心抵着他的手掌下侧,像不会失误的校准器,皮肤相贴处温热的体温和硝烟的气味一齐蔓延,又一颗子弹在星盗眼眶中炸开,从内部彻底摧毁了他的大脑。
具有爆裂功能的手枪带来强大的后坐力,乌舍微微往后一仰,撞进哈德里安的胸膛。
他站稳,瞥了一眼垂在对方胸前的两条苍白的小腿,哈德里安却没有把肩上的雄虫交还给他的意思。吹了记口哨,留彼得他们配合刀锋团小队剿灭剩余的星盗,带着乌舍先一步撤出岩洞。
回到星舰上,哈德里安把雄虫塞进治疗舱,在舱门预备关上那刻雄虫剧烈挣动起来,手指死死扣着舱体边缘,被舱门夹中了手也不肯松开。
哈德里安“啧”了声,眉头不耐地拧起。乌舍开启舱门,自己也跨了进去,在哈德里安错愕的眼神中抱住对方躺进舱底。雄虫蜷缩在他的怀抱中,果然安静下来不动了。
四目相对,哈德里安沉默几秒才关上舱门,特制的治疗液注射进舱体里,浸泡在澄黄色的治疗液中,乌舍幽黑的双眼仿佛被柔化成两块温和的琥珀。
哈德里安眼不见心不烦地偏过头,斜坐在医疗舱上。半个小时过去,做好扫尾工作的养护团小队和刀锋团小队返回星舰,两个小队长接入通讯,言简意赅汇报:完成任务。
引擎灯亮起,星舰按照原路线返航。乌舍屈指敲了敲舱门,哈德里安起身,医疗舱打开,乌舍松开罩着外套已经在治疗液中睡着的雄虫,**地站了起来。
贴身防护服缠裹出他修长劲瘦的身材,治疗液沿着隔水质地的面料滑下,浅黄色的水珠蜿蜒过他的胸膛、腰腹和两条大腿,他跨出医疗舱,在星舰底部踩出两个潮湿的脚印。
治疗液勾勒的流畅曲线轻易在哈德里安大脑中成型,他不得不用手抵住太阳穴抑制自己发散的思维,好在乌舍很快用问题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流落到星盗手里的雄虫就是这种待遇?”
“也分星盗。”
“那帮星盗临死才决定彻底对雄虫下手,他们在怕什么?”
乌舍直视哈德里安,终于问:“什么是诅咒?”
哈德里安和他对视,低头扫了一眼在医疗舱内双目紧闭的雄虫,缓缓说。
“回去告诉你。”
潘帕米斯号三层,特级救护室,米希尔带着两个医生对病床上的雄虫展开治疗。
顶层,乌舍和哈德里安并排站在中心控制室,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深蓝色的舱体在安静中有种冰凉的孤寂。
哈德里安调出一个密件视频,输入密匙,很快屏幕变黑,轻微的电流噪声后,视频开始播放。
这个视频似乎已经很有些年头,时不时会出现噪声和黑点,但像素仍旧清晰。背景是一个大圆场,圆场中央架着一座高台,上面立着漆黑的绞刑架。
一个身着染血甲胄的雄虫双膝分开跪在绞刑架下,脖子上套着铁链,两只手被绳索高高悬起。他身后站着个提刀的雌虫,一旦得到命令,他就会砍断绳索,将雄虫推下高台吊死。
圆场之内有许许多多身着华服的贵族现场观看这次绞刑,另有身着盔甲、配备武器的军队守在场中。在正对着绞刑架的位置,坐着一个面容冷厉身材挺阔的雌虫,他右手边的近处站着另一个高大健硕的雌虫。
他们面向高台,一张张脸上带着兴奋与仇恨混合的狂热神情,由于表情太过一致,分明是全然不同的五官却异化出诡谲的相似来。
与此相反,两行雄虫衣衫褴褛、浑身是血地被枷锁串连着跪在高台之下,他们仰头望着绞刑架上的雄虫,目含悲戚和绝望。
圆型的摄像机悬浮在高空,无所遗漏地记录下这一幕,行刑的命令声响起,高台上的雌虫砍断了束缚雄虫双手的绳索。
在他将脖子拴着铁链的雄虫推下高台之前,雄虫忽然仰头,他的脸正对空中的镜头,那是一张经历过硝烟与战火磨砺的面孔,眼中如有火炬燃烧,他骤然扬声。
“我宣告!”
无形的精神力场扫荡过整片区域,一时间提刀雌虫的动作静止,众在场者竟一时动弹不得。
“——我宣告,用我的灵魂、我的身体、我的血与肉,我将榨干我所拥有的一切,向你们宣告!这个流淌着无辜者鲜血,在受残害的亡者尸骸上搭建娱乐高台的邪恶种族,从此将不再有任何一名雄虫诞生。宇宙赐予的三性互补的能力将被收回,雌虫将永堕于癫狂的混乱,在痛苦中葬送生命!”
雄虫的头颅高高昂起,鲜血从他的眼睛、双耳、鼻子、嘴唇甚至脸上的每个毛孔中渗出,狂暴的精神力在圆场上空席卷,视频中的噪声忽然变得无比尖锐,马赛克似的黑点一瞬间覆盖整个屏幕又闪烁着露出斑驳的画面。
乌舍的脑神经莫名紧绷,冷汗沿着僵硬的脊背滑下,雄虫的视线仿佛透过屏幕直直望进他的眼中,他听见对方的最后一句宣告。
“这个种族将在失去新生儿的死寂中、日复一日的疯狂中,埋葬于宇宙最黑暗的深处,永别黎明。”
镜头疯狂颤抖,晃动着扫过高台下被枷锁束缚的雄虫们,他们的眼神变了,双眼失神,竟仰头露出向往的微笑。观刑的贵族惊慌失措,军队士兵捂着大脑痛苦地嚎叫出声,面容冷厉的雌虫大怒起身,高喊了一句“范辛”,他右手边的雌虫随即迈步而出,鸣枪示意......
混乱的画面连续闪过后镜头最终定格在高台之上,雄虫脖颈上仍套着铁链,头颅却高昂。大量失血让他的面孔和整个身体都干瘪下去,明亮的眼珠化为两个漆黑的孔洞,他死了。
画面静止,声音消失。乌舍的心神却仿佛陷入其中,迷失于这个记录着历史真相的视频中,他的大脑隐隐作痛,喉咙发紧,呼吸变得困难。在他无知无觉之时,他的呼吸变成喘息,粗重地回荡在控制室内。
下巴忽然被一只手强制性托起,乌舍被迫抬头,看见一张纯白面罩。判断出眼前是个雌虫,他的眼底蓦地爬出阴鸷的恨意,在他采取行动之前,面罩被手揭开。哈德里安把面罩扔在一边,粗鲁地用手抹去乌舍眼眶中滚落的泪珠,指腹没轻没重地擦过他潮湿的睫毛。
“应该不是你自己在哭吧?”
哈德里安把他抱进怀里,手掌一下下摩挲过他僵直的脊背:“......别这么看我,我又没惹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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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