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的混合材质玻璃骤然震动,窗框发出接受撞击的钝响,一下,两下,那声响渐大,沉闷如同某种惨叫!
贵族们被迫抽离心神,纷纷举头四望,雄虫们还在画画,仆从被派去拉开窗帘,探寻异响来源。
厚重的窗帘拉开那刻,落地窗的玻璃也骤然破碎!在暮阳的阴郁调性中,金色的虫壳反射出刺目的光芒,黑金两色成环交错,透明巨翅震动不休,螯牙撞破玻璃迎着迸溅的碎片张合,暗红的窗帘迎风鼓起翻飞!
一只庞大的虫化雌虫在高空显露身形,膜翅目,胡蜂科,金环胡蜂。漆黑的双目被血丝填满覆盖本色,由黑转红,焦躁嗡鸣——是个暴徒化中晚期,不知为何丧失了理智的暴徒!
三对足肢紧紧攀附大楼表层,锋利的尾针空悬,无法自控地滴答着剧毒黏液。他的脑袋从碎窗探入,触角不断抖动,在空间内扫荡摇摆。
拉开窗帘的亚雌仆从躲闪不及,先是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了脸,随即叫抽来的触须甩断了头颅。热血泼洒,淋上窗帘的末端和地毯。惊叫爆发,贵族们往反方向拥挤,雌虫仆从们护在他们身前,骂声不绝于耳。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暴徒?”
“警卫队呢?死了吗?”
“塔楼的暴徒不是都被关在……怎么……”
“谁他妈拿暴徒玩雄虫没关好?”
混乱中,奥利维尔稳坐原位,双腿交叠,面上带着平静的笑意。次邻着他的拉封丹、米哈伊尔和亨利从惊慌中回神,看他作态明白些什么,拉封丹的视线在他、暴徒和乌舍之中流转,咬牙气笑着恨声。
“他妈的。”
金环胡蜂像被精神力吸引,随着拱动上半身完全挤进房内,硕大的狰狞头颅直奔雄虫聚集处!
学员们尽管跟着乌舍写生,不再恐惧暴徒。但那是人形状态下存留理智的暴徒!陡然感受触须卷过的劲风,目睹亚雌人头落地,鲜血喷涌,好几个雄虫手指一抖,画笔脱手而出!
颜料溅洒,画卷上染出不和谐的斑点,原本汇合聚拢的信息素乱作一团,惊慌四散。暴徒似乎因此焦躁,螯牙开合出刀刃绞合般的“咔嚓”声,晦暗眼瞳中映出他们身影。乌舍居于视野中央,不曾抬头,此刻仍躬身作画,运笔如龙蛇,毫无停顿继续整幅画卷的收尾!
他周身渗透着森寒冷意的信息素愈重,暗含暴烈之力与虫化暴徒带来的威吓相抗,金环胡蜂凑得更近了,钢筋似的触须往乌舍的脸庞探去——
何慈林看见暴徒破窗而入时第一个尖叫,但见乌舍埋头画画,居然不退,短短几秒的犹豫后心一横也低头运笔。里昂本来退走,心神被他们拴住,左耳回荡着“从不出错”右耳响着“毁灭”,失了魂魄般回来完成自己的部分。范佩西和米哈伊尔碰上目光,硬着头皮上前。一带一如齿轮转动硬生生卡住逃离的脚步,虚无缥缈的艺术、信仰、精神战胜恐惧,十个雄虫竟然全都重新在桌边站稳!
画笔颤巍巍拿在手中,一笔又一笔给画纸增色,快完成了、就差一点!再快一点!信息素再度交织融合,交构无形磁场,属于里昂的精神力在其中穿针引线。画卷中每个角色成形,一场战争即将打响,画外这股瑰魄奇诡的精神力场护在雄虫身前,竟让暴徒探向乌舍的触须在空中顿了一顿。
金环胡蜂的头颅与乌舍正对,抽落的触须近在咫尺。
乌舍猛然收笔!画卷中的雄虫与他眼中同时投射出刺骨冷刀,他抬起左手抓住触须,掌心霎时被割开淋漓伤口,皮肉撕裂见红,何慈林流淌着眼泪画完最后一笔,里昂、范佩西,七个雄虫陆续画完最后一笔。鲜血滴落在画纸上,恰好在天幕中。
极浓郁的信息素散发开来,甚至压过里昂直接用出的精神力,在场的贵族们仿佛目睹火山苏醒喷发,被掩埋在余烬里,奥利维尔蓦地站了起来!
他紧盯乌舍,曾经随干在鬓角的鲜血挥之不去的信息素再度展露出不可思议的能量,他呼吸急促,看着乌舍生生以E级之躯控制住了丧失理智的暴徒!
乌舍单手抓着触须,抬眼和他对视,奥利维尔扯出笑容,舌尖饥渴地舔.弄着嘴唇。乌舍小臂绷紧一扬,甩开触须,血迹斑斑的手掌重重摁在画纸上。
整幅画所缺一轮仅存的、未被射下的太阳,此刻被他的鲜血补上,不规则的红日扭曲着挂在天幕,映亮了整片大地。
集十名雄虫之力完成的画作,诞生于生死存亡之际,映射作者最沸腾最激烈的思维脉络,整幅画卷宛如宏大浩瀚的精神力洪流,只看一眼都让脑神经产生阵痛。
暴徒化中晚期,被诱导丧失理智的金环胡蜂,静止在这幅画前。
虬结狰狞的粗壮血丝逐渐从他眼眶消退,疼痛暂消,阔别已久的安宁降临大脑。他忽然低头,恢复澄澈的眼睛倒映出乌舍的身影,硕大的脑袋覆着一层黄色的绒毛,以温驯的姿态碰上乌舍眉心。
巨兽与他额头相抵,一只苍白纤瘦的手掌忽然从旁探来,五指贴住金环胡蜂的头部,然后。
嘭!
嘭嘭嘭!
金环胡蜂的一只眼睛突然炸开,接着是另一只,沉闷的爆破声无间断响起,他的脑袋坑坑洼洼爆出孔洞,脑组织和鲜血迸溅,整个头颅四分五裂。
暴徒的身躯垂下,无力地卡在破窗间。
奥利维尔和乌舍面对面站着,布满笑意的脸上溅满了粘稠的脑浆血液,收回了手。
“啊,不好意思。”他转动着翡翠色的眼珠,说:“我的宠物不小心跑出来,让阁下们受惊了,还好他脑子里植入了有自爆功能的芯片。”
“但是能让失去理智的暴徒停下……”
奥利维尔执起乌舍鲜血淋漓的手,贴在唇边一吻:“您可真了不起。”
乌舍垂眼盯着丧失生机的暴徒尸体看了两秒,脸上溅上的脑组织代替了金环胡蜂毛绒绒的脑袋顶上来的触感,他抽出自己的手,粗暴地抹去那些东西,转头对才从混乱中回神的贵族们说。
“这幅画叫《十日宴》,关于复仇与被复仇,已经完成。可以开始拍卖了。”
他嗓音沙哑,声调骤然压下,余下的话语低低地回荡在他与奥利维尔之间。
“权力的宝石掩盖不了太阳的光辉,阳光永恒照耀,正义和真理不会死亡。”
破碎的玻璃窗外,残阳隐没在地平线内,黑暗轰然展开。塔楼的明灯自动亮起,一层层如同火焰烧向天际,但它只在夜间逞能,天亮后太阳就将重新升起。通过机械和电力驱动的光线冰冷地照在乌舍面颊,残余的腥黏液体沿着他的脸庞淌下,汇聚在下巴。
白皮肤,鲜血,更深地衬托出他漆黑的眉目。奥利维尔不躲不闪承接他森凉的眼神,讥讽发笑,说:“但愿如此。”
负责维护塔楼的安保员来替换窗户,安抚受惊的贵族。画卷被暂时安置在送过来的玻璃长匣里,拍卖会场转移至上一层,那里已经飞快布置好了场地,受邀的拍卖官早早就位,拍卖正式开始。
乌舍需要先去清洗和包扎,和奥利维尔一齐出了拍卖场。
整理完后他们并未马上返回,奥利维尔带他坐上了直通塔楼地下的电梯。过高的层高在下坠时带来剧烈的失重感,银色的厢体在1层打开,塔楼最底层的面貌呈现眼前。
那是一个个金属笼子,或大或小,里面蜷缩着身戴枷锁的暴徒。
他们有的是人形,有的已经虫化。虫翅扭曲断裂,外壳脱落,得不到治愈的伤口腐化流脓,有力无气的沙哑哀鸣回荡在空旷的楼底。
乌舍认出他们大部分是步入晚期的暴徒,但部分仍维持着人形的,竟然还是存有理智的中期暴徒。
奥利维尔揉了揉耳朵,叹息:“真吵闹啊,我们就不要进去了。”
乌舍平视前方:“为什么把他们关在这里?”
奥利维尔说:“乌舍,你去过梦幻岛,在里面见过E级雄虫对吧?你们雄虫都有种奇异的傲慢,分明已经出于贪慕钱权的动机决定出卖自己,却依然放不下脸面。这里的暴徒大部分会被送往梦幻岛——当然,你可以把这座大楼当成一个更大的梦幻岛。”
“调教师们将那些E级和他们关在一起,承受掠夺,暴徒是比普通雌虫更渴望精神力抚慰的疯子。雄虫直面这种可怖,不必要的傲慢和清高会被撕碎,自此成为温驯的绵羊。”
“除了这些出卖身体的低级雄虫,有着高级精神力的雄虫婚后偶尔也会被带来底下看这种暴力表演,你知道的,居安思危……恐惧后果、拥有对比才能安于现状。”
乌舍终于收回视线,想起本不应该出现在L1的那两个雌虫:“罗兰就是下来挑选暴徒的?”
奥利维尔打了个响指:“你真是聪明,他和安托万在家族担任运货的职责。”
高耸的塔楼上层觥筹交错,光影迷乱,酒液像黄金一样流淌。底层却凄凉冰冷,垂死的暴徒被用以恐吓雄虫,榨干最后的价值,当成没有生命的货物。
乌舍问:“你让我看见这些,是想表明什么?”
奥利维尔说:“我的交易仍然有效,你臣服于我,我放过你的朋友,给予你地位。乌舍,你很有本事,拥有极高的潜力。但即使你能够团结低级雄虫,最大程度发挥他们的力量,甚至治愈暴徒,你觉得你就能撼动耸立了万年的塔楼,撼动我吗?”
“你的起点太低了。”奥利维尔似笑非笑,复诵乌舍的话:“‘真理和正义不会死亡’?无论在哪里,权力才是正义和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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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