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沧冥惊恐地大喊。
周遭一片漆黑,静的可怕,除了自己那急促的呼吸声,听不到任何声响,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摸黑着伸手四处探着。
不见一物,不听一响,鼻子却能闻到刺鼻的异味,后劲寒毛直竖。
自二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拽进门后,便不知身在何处,不见彼此。
判官?王妃?
见无人回应,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凝神感受着周遭的一切,试图能寻到一些眉目。
芸翠宫内殿中央,被铁链束了手脚的时鸢缓缓睁眼。
“这是哪儿?”
她环顾四周,只见好似身处一座石窟内,石窟洞岸处都是纹丝不动的烛火,眼睛里似蒙了一层白雾,随着白雾渐渐散去,眼前景象也逐渐清晰而现在前。
待她看清眼前后身子一滞,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为何坐在一处半空中的石椅上,脚稍移动,脚底的沙石便倾泻而下。
一瞬,头痛欲裂,她抬起手扶额,这才发觉双手沉重如铁,再一细看,她愤而站起身,才发现被四条胳膊粗都铁链给禁锢住,无论前后左右,她多出一步都要被铁链勒得发疼。
时鸢苦笑,也好,有铁链拉着不至于跌下高堂摔死。
芸翠宫?时鸢忽而想起前一瞬,沧冥道出芸翠宫后,她们就被一股力量给拽进了门。
再醒来,就是被囚禁在这灯火通明的石窟中。
柳仙?
判官。
一声细微地回应自耳后传来。
听到柳仙的声音,时鸢紧绷的神经稍微缓了缓,“这是什么地方?”
“芸翠宫。”
“芸翠宫?”时鸢不解,“这石壁近乎三丈高,怎么看也不是皇宫殿宇。”
柳仙将束缚她的铁链一一解开,“看样子,兴许是入了传闻中的鬼宫。”
“鬼宫?”时鸢俯身看了下脚下,吓得心一颤,“管他鬼宫神宫地,柳仙,快,这儿太高了,快把我放下去。”
“真是新奇,这是有精怪要绑了你做山大王啊。”柳仙看了眼她身后的那把宝座。
“山大王?”在地下站定的时鸢这才仰头看了看自己刚才醒来就坐在那的石头座,悬于半空,居于中堂,这一看,气势恢宏,非一般身份能坐得。
“这芸翠宫到底什么来头?”时鸢说着便围着石壁四处查看。
柳仙其实也纳闷,关于芸翠宫的传闻他听过只言片语,这传闻中鬼宫竟然真的存在?
传言,芸翠宫不知建立何朝代,非实物宫殿,每个朝代却都有人死于其中。
诺大的宫殿,有时现身,有时隐匿。
似鬼宫般飘渺不定。
特定的时辰才能被发现,而后又瞬间消失。
因过于荒诞,正史也寻不到出处,权当是旧朝野史。历朝历代的后宫宫殿绘图书册均未记载这个宫殿,历朝历代的坊间却有关于这个宫殿的怪诞传闻。
若是大周朝前一两个朝代,那此事细节也可考据更多。
当下,只能从传闻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些零散的故事片段。
柳仙闭目,速速抓取坊间目睹之人关于芸翠宫的一切记忆。
时鸢伸出手,抚摸着这石窟的墙壁,冰凉又充满力量。
她一边抚摸一边听柳仙道明这芸翠宫的来龙去脉。
永明二十年,腊月十五,戌时,值夜的太监路过一妃子寝宫时,发现宫门大开,凑近些,看到一双腿悬于半空,太监吓得脸色惨白,边哭边朝身后大喊,“来人快来人!”
闻声赶来了几个宫女太监见他这般惶恐不知为何,小太监这才敢回头看那吊死的女子,谁知他一回头,竟看到一瞬前还吊在芸翠宫牌匾下的女子此刻正捏着帕子闻声而来,身侧还有一宫女跟着。
“何人在此喧哗?”妃子身侧的宫女上前责问。
小太监这才看清是宁妃。此刻她好好地活着,与他脑海中的挤出眼珠子伸长了舌头的恐怖吊死鬼俨然两副面孔。
他揉揉眼,再凑近仔细瞧了瞧宫门上的牌匾,玉轩宫?
众人只当是乌龙一场,纷纷散去,小太监被杖责三十,未免再生祸端,他便将此事深埋心底。
三天后,宁妃死讯传来,小太监吓得双手紧紧抓着宫女的双臂,“她怎么死的?!”
“死因成谜,据说脖子有一圈发紫的淤痕,看着像上吊,但太医诊断,宁妃是突发恶疾死的。”
小太监自此连夜辞别回乡,此事才在坊间得以流传。
华京三年......
明烨十年......
夏朝五十年......
东寅朝初始......
直到齐汉三十年,王朝衰败,乱臣谋反,新帝肃清旧朝,将一群妃嫔皇子公主囚禁于冷宫等候发落。
新帝本欲将这些旧朝遗孤发落至偏远苦寒之地,还未待他下手,这群旧朝遗孤就惨死在冷宫中。
死者近乎百余人,死状狰狞可怖,死法千奇百怪。
在灾难发生的前一夜,一来宫内省亲的官家妇人曾看见囚禁旧朝遗孤的冷宫血气冲天,妇孺与孩童痛哭声,刀剑砍向□□的闷顿声,耳畔回响着这些令人胆寒的杀戮声如同置身地狱。
当她看到芸翠宫的牌匾后吓得晕厥了过去,随后有人闻声而来,见到倒地抽搐的妇人,急忙将她唤醒。
妇人只道了芸翠宫三个字后,当场暴毙身亡。
这是唯一记载入正史的疑案。
时鸢闻此,不禁失笑,“这么看来,人心较回鬼怪略胜一筹。”
柳仙深谙其意,“齐汉朝不过三年就灭朝,作恶多端必受天谴。”
“若真是鬼宫倒也不稀奇,就怕别有用心之人将这座宫殿变成献祭之器。”
“献祭?”柳仙疑惑。
“你看啊,”时鸢缓缓踱步分析着,“除了齐汉朝,前面的朝代均意指鬼怪为凶,冤有头债有主,这个宁妃我能探到这层真相,实为被她害死的冤魂索命。可这齐汉......”
“齐汉如何?”柳仙虽这么问,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芸翠宫怪闻到了齐汉朝一夜之间人尽皆知,不久后,芸翠宫传闻成为现实,这些旧朝遗孤死得其所,百姓喜闻乐见,这百余人实际上成为了新朝祭品。”
“这个新帝最后被五马分尸,据说扯断的头颅被后来的大武新帝给烹了煮汤喝。”柳仙感慨。
时鸢笑而不语,半晌,才试探着开口道,“这芸翠宫或许不是一栋冷冰冰会闹鬼的房子,而是一处幽冥驿站呢?”
“驿站?”柳仙若有所思。
“不过把我引来又是为何?”时鸢抬手敲了敲石壁,这一圈看下来,还未找到出口。
“兴许是有求于你。”柳仙猜测道。
“有求于我?”时鸢苦笑,“已有几日未见着陌生鬼怪了,光是霓裳宫那个魔头就搅得我不得安宁,也不知是我功力衰微,还是这群鬼怪攒着大招等我。”
话音刚落,身后一声闷响,时鸢闻声回头,竟发觉身后莫名现出一道暗室。
经过一道狭长的内道走廊,时鸢被一晃而过的亮光给刺得两眼一黑。
待她睁开眼,这才发觉周遭好似有些熟悉。
却又顿感陌生。
霓裳宫?
时鸢这才想起来沧冥。“沧冥呢?她去哪了?”
不知是时鸢的恍然想起与沧溟感应,还是时鸢已经进阶到,言出法随,念了谁,谁便能瞬间闪现在眼前。
眼前的沧冥好似稚嫩些,她衣袂翩翩,带领一众着黑白长衫的宫女前往阴阳阵。
时鸢发现,她们好像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如此一来,又如同上次入了婉才人的幻境般,入了另一个幻境。
这个幻境又是谁的呢?
时鸢这么想着,一边猜测,沧冥?藏慈?
眼前的阴阳阵,在众秀女们依次排列布阵诵经中,竟然轮转起来,同一瞬,国师藏慈从天而降悬于一侧树枝末梢,他眼神带有几分殷切与期盼。
沧冥见此,便让身侧的野姑带领众秀女离开。
不过一瞬,阴阳两极分别向两侧移开,一道巨大的青铜鼎逐渐从阴阳阵中心缓慢腾空。
时鸢看的瞠目结舌,她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青铜鼎,她疾步上前想看个仔细,越靠近,越发现自己这般渺小。
这鼎好似一栋宅邸般庞大,青铜鼎的四个脚粗壮如皇宫的梁柱般,她探出手去触摸却径直穿过了鼎柱。
柳仙:判官,你看这……
时鸢见状,忙朝柳仙方向疾步而去,她从青铜鼎的背后绕至对面,仰头看了半天,只觉得这些雕刻的花纹过于繁密,看得她头晕眼花。
“这花纹有什么稀奇吗?”时鸢本以为柳仙有了大发现,看了之后才发觉不过是一些繁复的花纹雕刻。
“判官,你再瞧瞧?”
时鸢借力一跃而起悬于空中,这才发现青铜鼎内壁的位置,“芸翠宫”三个大字赫然在列。
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这芸翠宫果然是以活人为祭的鼎。
时鸢看向一侧的藏慈。
他眉眼透出一股贪婪的神色。
不过一瞬,青铜鼎又骤降至地底。
藏慈抱头疾呼:不!
就在他沉浸在青铜鼎坠入地底的愤怒中时,一股黑色雾气趁着阴阳阵快要关闭时蹿了出来。
藏慈敛了神色,速速朝着这股笑声可怖的邪祟奔去。
显然召唤失败又有了新的麻烦。
柳仙于一侧幽幽然, “看样子,这么多年,他不仅没驯化这个鼎,还造出了邪祟这个怪物。”
芸翠宫于冤魂而言,是有仇必报的判官堂。
芸翠宫于活人而言,是行恶之人的替死鬼。
芸翠宫于藏慈这样的非人非鬼者,又是什么呢?
柳仙说的没错,他想要驯化它。
这一切,好似拨云见月。
时鸢此刻终于明白,她不仅要从他手里夺回罗盘,从邪祟手里夺回佛龛,还要夺回判官堂。
她为何会被铁链囚禁在石窟的高椅上?
芸翠宫之主,已是命中注定。
在她来之前,这些弱小善良的鬼怪自行天道。
这一切在冥冥之中,是众生的牵引,是判官的使命。
而当下,她正身处芸翠宫的幻境。
它在向自己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