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低沉、沙哑,混杂着枯骨摩擦的刮擦感,却又带着某种仿佛来自阴曹深处、浸满黄泉水腥气的黏稠蛊惑,直接穿透耳膜,刺入被剧痛和枯竭撕裂的意识缝隙。洛明玦蜷在枯骨与污雪构成的幽闭巢穴最深处,每一次压抑的喘息都牵扯着右臂筋骨深处不断蔓延的撕裂剧痛。
废了。不止是被那枯藤鬼爪绞缠留下的筋肉撕裂剧痛,更是整条手臂连接肩膀的经脉、甚至骨骼本身深处传来的那种细微却不断扩大的崩裂感。锁链末端的每一次冰冷触及都如同钢锉刮过神经末梢,而右臂被废前那亡命催动锁链的力量,更像是透支生命本源引燃的最后凶戾之火,此刻只留下冰冷燃烧后的焦灼废墟。那烙印在识海深处、如同冰晶刻下的灭灯数字无声地嘲讽着:五百二十三。冰冷的任务进度悬顶,生命维系能量的时限却在寒风中疯狂倒流。
他需要喘息,哪怕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让这濒临崩解的残躯喘息片刻。这枯骨堆砌的巢穴外,是无尽坟场灯海深处翻滚的暗影杀机。那道被他用滚油阴了一记的诡影,或许只是更庞大猎杀网络探出的第一根獠牙。
灰袍?两个字如同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洛明玦所有感官。巢穴入口原本只有寒风呜咽的低矮缝隙,此刻却被一道突兀矗立的人形轮廓完全堵塞!与之前那些如同烟雾凝聚、飘忽不定的灰影截然不同——这个身影带着可触摸的沉重感!一件同样质地粗糙、浸透着岁月污迹与浓重腐油气息的宽大灰布袍子,裹住了整个身体,下摆拖曳在冰冷冻土上。兜帽压得极低,帽檐的阴影如同墨汁流淌,将整张脸完全吞没,只留下一个毫无生气的灰黑轮廓和……一种如同尘封了千年的、死寂的审视感。
洛明玦的右手腕深处,那道冰蓝色的枷锁印记在对方出现的刹那如同被无形钢针刺中般骤然灼烫!疯狂搏动带来的并非力量,而是直刺灵魂的冰冷警兆!前所未有的危险感!比刚才那诡影杀局更凝练、更沉甸甸的压迫!像一整座坍塌的古墓直接压向心头!
他肌肉瞬间绷紧!不顾右臂几近撕裂的惨烈剧痛,如同被烙铁灼烫的野兽猛地就要向枯骨巢穴更深处的腐朽黑暗窜去!动作带起的微弱气流已经掀动了身下冻结的污雪!
“嗬……迟了……外乡人……”沙哑扭曲的声音带着喉管里浓厚的痰音,再度响起,距离更近!那堵在入口的灰袍老者身影甚至未见他移动半分,洛明玦身体刚刚冲起带起的劲风,却被一股无形粘稠、仿佛泥沼般的滞重气场死死摁在了原地!挣扎的惯性将他猛地掼向后方冰冷的骨墙,右臂脱臼般巨痛狠狠扯了一下!喉头呛出一口滚烫的血沫!
兜帽阴影下,那浑浊如同淤积了万年尸泥的惨黄色光点微微闪动。视线缓慢却极具穿透力地扫过洛明玦鲜血淋漓的右臂,最后落在他死死压抑着痛苦却依旧不断渗血的嘴角和眉骨裂口处。
“你这身……脏污的血气……招虫子……”灰袍老者喉管里摩擦着怪异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评价秽物的口吻。一股极其腥臭腐烂的气息随着他枯槁身体的微动弥漫开来,比荒原更甚。“它们……闻到了……锁在你骨头缝里的……甜味儿……像烂透了的蜜……”他抬了抬一只如同枯枝般的、灰黑指甲足有一寸长的手,干瘦的指尖带着一层滑腻腻的、如同尸蜡般的光泽,指向洛明玦还在渗血的臂膀与嘴角,“它们想要……撕开……钻进去……吃掉里面的芯子……”
洛明玦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右臂伤处如同真的有无数细小的蛆虫在筋□□隙中爬行蠕动!灰袍老者口中描绘的诡影追杀他的缘由,竟是他伤口渗出的、混杂着萧烬雪残魂精血气息的“甜味儿”!?如同腐烂深渊对它们无法抗拒的诱惑!这信息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缠绕着剧痛,勒紧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强迫自己冷静!死死盯着那对兜帽下的浑浊黄眼!对方的强大压迫感毋庸置疑,但这老怪物迟迟不动手,甚至主动“解释”,绝非善意!必有他所图!
灰袍老者喉管里似乎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朽木摩擦的“嗬……”,带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情绪。他那只如同枯枝鬼爪的手极其缓慢地探入宽大的、带着浓重尸油和**沉香气味的灰袍深处。动作充满了亵渎般的仪式感,如同在掏摸自己的内脏。
当那只枯瘦的手缓缓抽出时,掌心中托着一盏东西。
洛明玦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根本不是什么“灯”!
而是一个婴儿!
一个极其微小的、约莫只有他手掌大小的胎儿!皮肤灰败如同在坟墓中浸泡了千年的冻肉,蜷缩成胎儿在母体中的原始姿态,一层半透明的、沾满粘稠腥黄污秽的胎膜紧紧包裹着它,隐约可见皮下细小的、如同蚯蚓般盘曲的青灰色血管纹路!它那尚未发育完全、紧闭着的眼皮下方,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它的头顶——
一根同样灰败肮脏、仿佛干枯脐带般的短促肉芽状物,如同劣质的灯捻,被粗暴地顶插在那小小头颅的天灵正中!顶端浸着粘稠发黑的污油,不知来自这婴尸还是别处,此刻正诡异地燃烧着一小豆苍白、毫无温度的幽冷火苗!火光跳跃,映照着那张死寂如石雕般的婴胎面孔,将无尽的怨毒和冰冷的绝望无声地投向整个枯骨巢穴的腐臭黑暗!
白骨!胎火!脐带灯!
怨憎的灵光无声尖叫!
这绝对邪恶、亵渎生灵魂魄的鬼物一出,洛明玦右臂深处那道冰蓝色枷锁印记如同被投入滚油般猛地灼烫至赤白!一阵疯狂的撕裂锐痛直冲天灵盖!他喉咙里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嘶哑痛苦的低吼!身体被这股源自魂魄印记被玷污、被刺激引发的巨大冲击猛地向后掼去,重重撞在冰冷黏腻的骨墙上!无数细小的骨茬刺入背后伤口!
“嗬……息……”灰袍老者似乎完全不在意手中那惨绝人寰的婴胎灯给洛明玦带来的灵魂冲击。他枯槁到看不出唇形的嘴角极其诡异地向上扭曲了一下,兜帽阴影下的浑浊黄眼死死锁定洛明玦眉骨和嘴角渗出的、依旧温热的鲜血。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催促,“给它……熄掉它……就用……灯油浇过的……那团湿热的‘灯引子’……糊上去!”他用那只带着尸蜡般滑腻光的手极其精准地、如同手术刀般点向洛明玦眉骨处那处被骨棱划开、刚刚凝固又被撞裂的暗红伤口。“血里的‘引子’……它饿了……给!它!”
冰冷至极的命令!如同铁鞭抽打在洛明玦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用眉骨伤口的血?去触碰那亵渎至极的婴胎灯焰?!
任务铁则:【灯不可触血】!
洛明玦脑中警钟疯狂炸响!右臂深处冰蓝枷锁疯狂搏动引发的剧痛与警兆,和眼前这绝对亵渎邪异的存在疯狂交织!这老怪物分明是要他自杀!是要用他体内那蕴藏着萧烬雪力量的精血之伤作为引信,去喂食、去点燃那更恐怖的婴胎秽物!一旦血污触灯,规则反噬降临,他将瞬间被撕裂!
寒意瞬间冻结了骨髓!本能压倒一切!就在灰袍老者眼中那抹浑浊黄光因催促而骤亮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钢针落地般的裂帛声响!
惊变发生在毫厘之间!
灰袍老者托着那盏婴胎灯、带着尸蜡滑腻光泽的枯枝左手中指指背!一根极其细小的、如同从腐朽藤木中刚刚钻出的、暗褐色带着粘液丝的肉须,毫无征兆地从灰布袍袖中探了出来!速度快逾闪电!末端锐如针尖!
目标——
并非洛明玦!而是那老怪物自己刚刚伸出、带着滑腻尸蜡光泽、点向洛明玦眉骨伤口的食指指尖!
噗嗤!
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穿刺声!那根暗褐色的、如同初生胚胎触须般的肉针,狠狠扎进了他自己的指尖!
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浓重陈腐霉味的深褐色液体从刺入点渗出,那液体带着泥土深层腐烂的腥臭,仿佛渗出的不是血,而是埋葬了千百年的棺底尸水!
一股更加浓郁、浓重到化不开、凝如实质的绝望悲恸气息,如同无形的巨浪,猛地以灰袍老者指尖被刺穿的小孔为中心,疯狂弥散开来!
这气息带着一种可怕的、扭曲的吸引力!如同漩涡中心!
那只原本被老者死死托在掌心、头顶顶着苍白冰冷灯焰的婴胎,那蜷缩着的灰败小身体极其突兀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布满污秽胎膜的小小躯体猛地向上拱起!紧闭的口唇似乎无声地、极度痛苦地张开了一条漆黑缝隙!头顶天灵正中那根充当灯捻的脐带肉芽瞬间爆发出妖异的灰白光芒!
那光芒并非炽热,反而如同万载玄冰深处反射出的死寂寒芒!猛地脱离了婴胎身体的范围,形成一团急速收缩膨胀的冰冷光晕漩涡!光芒最中心,一股令人灵魂冻僵的吸扯之力,如同打开了通往深渊彼岸的鬼门!精准而疯狂地罩向了……灰袍老者刚刚被肉针刺穿指尖、正渗出深褐色尸水的伤口!
不!准确地说,是疯狂地吸食着从那伤口中弥漫开来的、更加浓烈的腐朽、陈腐、仿佛来自大地脏腑深处的绝望悲恸之气!
婴胎灯头顶燃烧的苍白火焰骤然变得扭曲幽蓝!疯狂摇曳!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尖啸!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如同凝固的灰袍老者整个身体猛地一僵!兜帽阴影中那两点浑浊的惨黄光芒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愕然!他整个枯槁的身躯似乎在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又如同被抽走了无形的脊梁般晃了一下!
那吸食的力量是如此狂暴!并非要榨干他,更像是在疯狂争夺这片小小空间里瞬间爆涌的、被他自身指尖“激活”的、最浓郁精纯的悲恸绝望之气!这力量竟隐隐撼动了他对身体里那种积攒已久、如同枯骨生苔般的秽气的绝对掌控!他如同被一个巨大的、冰冷贪婪的婴儿口器咬住了自身的根基!
“蝼……蚁……”灰袍老者喉管深处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似乎要调动那枯槁身体里更庞大更污浊的力量将这胆敢“反噬”的异变碾碎!但——
机会!
这生死一线的争噬僵持,这灰袍老者被自身“造物”短暂牵制的万分之一刹那!
洛明玦脑中仅存的、如同被冰刀刮过的极端清醒意识,彻底压倒了剧痛和恐惧!身体残余的本能快过一切!一直软垂在身侧、如同半截枯木般萎靡的、唯一还算“自由”的左手——在灰袍老者被婴胎灯力量牵制、整个气势出现一丝凝滞和偏移的瞬间——五指猛然箕张!带着榨取灵魂深处最后一点求生戾气的爆发力量!狠狠朝着枯骨巢穴边缘一根斜插在冻土中的、被风蚀得异常尖锐的、如同匕首般的惨白兽骨猛地拔去!
噗嗤!
骨头脱离冻土的闷响!
就在他左手抓住那尖锐骨匕的冰冷触感刚传达到神经末梢的瞬间!那灰袍老者似乎瞬间感应到了这生死一瞬的威胁!浑浊黄目中的惊怒被一种极致的冰冷杀意淹没!被肉针刺穿的枯指猛地一屈!一股更阴毒粘稠的灰黑色腐朽气劲就要爆发!
太近!来不及!骨匕寒芒刚起!
嗤——!
一声比寒冰碎裂更细更锐的撕裂声!
那原本在剧烈抽搐争抢绝望之气的婴胎!那双深陷眼窝、紧闭如同石块的眼皮缝隙中——毫无征兆地同时飙射出两道极其细长、凝练得如同墨线般漆黑粘稠的液体!带着令人神魂冻结的怨毒死气!如同两条潜伏已久的怨魂毒蛇!目标——
直取洛明玦因拔骨用力而彻底暴露、刚刚因剧烈挣扎再次崩裂出血、距离那枯骨巢穴中心不过咫尺的眉心裂口!
黑液无声!死气凝结!速度超越了眼睛的捕捉!空间距离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死亡!无可闪避的绝杀!这已不仅仅是灯芯的反噬,更像是此地千万枯骨灯引中沉淀亿万的怨恨凝聚的致命一击!那黑液中蕴含的死寂污染,足以瞬间侵染并引爆洛明玦体内每一寸伤痕、点燃那道不断搏动的冰蓝枷锁!
洛明玦眼中刚刚因爆发求存而燃起的凶戾金芒,在黑液映入瞳孔的刹那彻底凝固!身体如坠万丈玄冰深渊!
完了!
……
……
噗!
并非是预想中的眉心被洞穿的声音。
一股极其温热的、带着生命余烬般微光的粘稠液体,如同被粗暴挤裂的**果实浆水,猛然喷溅出来。温热的液体带着一种浓郁的、混合着朽木烂泥和枯萎草根的腥甜**气味,狠狠浇了洛明玦满头满脸。冰冷的粘稠感瞬间糊住了他的眼睛,流进了他因绝望嘶吼而微张的口唇缝隙!
但!
剧痛没有降临!神魂冻僵的撕裂感没有出现!那两线致命的死魂黑液,在距离他眉心渗出的温热血线几乎只有一层薄纸距离的半空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贪婪的巨口瞬间吞没!
整个枯骨巢穴陷入了一种诡异到极点的死寂!
洛明玦被糊住的视线里,最后残留的景象是——灰袍老者兜帽阴影下那两点浑浊黄光的位置,此刻被一种如同破布口袋般被贯穿撕裂的、极其不规则的空洞所取代。而那只托着那盏恐怖婴胎灯的、带着尸蜡滑腻光泽的枯槁左手,此刻正疯狂地向上挥起!那托着灯的手臂动作僵硬诡异,带着一股强弩之末的决死狰狞!
目标正是他自己的头顶!
那盏顶着他天灵盖中正、深埋在灰布兜帽之下的、属于他自己的黑铁灯座底座!
噗——!
那盏顶端跳动着灰白光焰的婴胎灯,被灰袍老者那只枯槁左手,用尽所有残余力量,如同用自己头颅砸向钉子般决绝地,朝着那深埋在他颅骨中的灯座底座,狠狠地、完完全全地——砸了上去!如同献祭!
不是灯捻没入油碗的正常熄灭动作!更像是……
就在那扭曲缠绕着脐带灯捻的婴胎灯底座猛地撞向灰袍老者自己头顶黑铁灯座的瞬间——
“轰!!!”
一种无声的、却直接在洛明玦和整个枯骨巢穴所有存在灵魂深处炸开的尖利嘶鸣!一团浓烈到纯粹的白光从两灯接触点骤然爆发!瞬间吞噬了视线!那光芒并非炽热,而是凝练如亿万年怨魂压缩而成的极寒冰爆!带着足以冻裂神魂和绞碎一切生命印记的尖啸疯狂扩散!
所有的声音、气息、形状都在那爆发的白光中短暂消失、被同化、被湮灭!
洛明玦如同被无形巨浪拍飞的重物,意识在那足以撕裂灵魂的无声尖叫中被狠狠抛入一片混沌的白炽海洋!身体被沛然莫御的冰冷狂潮狠狠砸向后方枯骨巢穴最坚固的骨墙!无数骸骨在冲击中炸裂成齑粉!他只感觉全身筋骨瞬间被冻僵、粉碎、然后在下一个刹那又被那冲击力重新砸成更加残破的齑粉!识海中那冰冷的灭灯数字——五百二十三——如同燃烧的墓碑,在光芒冲击中心轰然炸碎!右臂深处那道冰蓝枷锁发出濒临断裂般的惨烈尖鸣!
……
窒息般的、如同沉入万米冰海的死寂……持续了不知多久。洛明玦残存的意识在一片冰冷灼热的麻木漩涡中沉浮。刺骨寒风重新灌入鼻腔的感知让他猛地呛咳起来,每一次咳都扯动肺腑深处被冻裂的剧痛。冰冷的浓稠浆液如同活物般糊在脸上、睫毛上,沉重模糊视线。
粘稠的液体正在凝固,散发出更加强烈的、如同新鲜墓坑底刚翻出来的湿泥腐腥气。
洛明玦吃力地抬起能动的左手,艰难抹开糊在眼皮上的粘稠。视野重新聚焦的瞬间,他的瞳孔再次剧烈收缩!
就在他刚刚所倚靠的位置不到三尺!灰袍老者的身体如同失去了一切支撑的破布口袋,以一种极其扭曲怪异的姿态倒伏在地。宽大的灰布袍子碎裂成无数湿漉漉、粘着大量黑红碎肉的布片,露出的枯槁躯体上布满了龟裂的黑红色纹路,仿佛被烈焰焚烤后又骤然冻脆的朽木。
但让洛明玦浑身冰寒的不是这些。而是——
灰袍老者的那颗头颅!
那顶一直覆盖头颅的宽大兜帽连同下面连接的灰布,此刻已经被彻底炸飞消失!露出了光秃秃、如同风干老树皮的、布满深褐色尸斑的头顶!
而那颗头颅的天灵盖正中,不再是之前深埋的黑铁灯座——那里被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巨物掏空般的恐怖创口所取代!创口边缘还残留着碎裂成细末的黑色油灯灯座碎片和断裂的黑油凝结!创口内部一片漆黑焦糊,不断渗出粘稠的黑红污浆,粘附着碎裂的头骨渣滓!
最惊悚的是——
那破碎创口的中心深处!一团东西,正在那里缓慢地、有节奏地搏动!
那并非大脑!
而是一个……婴儿!
那个灰袍老者托着、本该炸碎的婴胎!此刻却仿佛缩小了一圈,全身覆盖着一层更加晦暗、仿佛凝结了这巢穴中所有污秽油光的半透明厚膜!婴胎蜷缩在那破颅创腔的黑红污浆深处,如同找到了新巢!原本顶在头顶、如同灯捻的枯萎脐带肉芽深深扎入了创腔底部的骨髓深处,正不断汲取着灰袍老者头颅深处残余的冰冷污秽精华!婴胎灰败的小脸上,深陷的眼窝位置缓缓睁开两道细微缝隙——没有瞳孔!只射出两点冰冷死寂、如同墓穴底层万年冻土的灰白!那两点灰白,穿透污秽的胎膜,穿透血污创腔,正死死地、贪婪地注视着近在咫尺、满身狼狈污血的洛明玦!
它活了下来!在吸食了点燃它的“引子”后!在撞碎了灰袍老者自己的“灯座”后!它鸠占鹊巢!在朽尸的废墟上,在灯引的反噬里,找到了新生的胚胎之地!它无声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贪婪吞咽着宿主颅腔中残余的冰冷尸油,那两点灰白死光如同不断收缩的口器,牢牢锁定着洛明玦眉骨深处那道刚刚因撞击而重新裂开、正不断渗出温热鲜血的裂口!贪婪到了极致!
洛明玦呼吸几乎停止!彻骨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炸开直到脚底!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远离这恐怖恶心到极点的一幕,但身后就是碎裂布满尖锐骨刺的墙壁!身体刚一挪动,就带起右臂筋脉深处再次崩裂的剧痛!额角眉骨的伤口在剧烈心跳牵动下涌出更多温热的血液!
就在这意识因剧痛和眼前的骇然僵住、几乎无法思考的千钧一发之际——
那个从他爬入枯骨巢穴就彻底沉寂死去的系统!那冰冷如同冰坨般死寂的识海深处!毫无征兆地炸开一声刺穿灵魂的、极端尖锐的蜂鸣!
紧接着,一行行如同被烧红烙铁在神魂里烫刻出来的、带着绝对命令口吻的文字瞬间浮现!每一个字都像冰针刺入神经:
‘灯不可触血!警告!不可触血!’ (血红色警告标识疯狂闪烁)
检测到……污染源胚胎级……正在成熟……高威胁!高危!!
立刻!即刻!以纯净之息……灭之!
“纯净之息”?什么见鬼的“纯净之息”?在这血肉腐烂、枯骨油污的巢穴,哪来的纯净?!他身负重伤,灵力被封,体内只有萧烬雪那霸道残留的精血气息和伤口中不断渗出的血污!
灰白死光贪婪锁定!
就在那两点来自婴胎死胎的灰白目光即将收缩到极致、那缩小的恐怖胚胎即将在朽尸颅骨中爆发出最后绝杀的瞬间——
洛明玦眼中绝望的寒冰瞬间被一种疯狂到极致的凶戾火焰点燃!去他妈的纯净之息!只剩这条绝路上的残命可用!他唯一能动弹的左手猛地探向身侧!不再试图拿起任何锐器!五指如同利爪,带着一股亡命的凶狠,狠狠插向自己右臂那被灰袍老鬼枯藤鬼爪绞缠后留下的、最深可见骨、不断渗出血污和黑黄脓水的恐怖伤口!
噗嗤!
指甲刺入腐肉!温热的、混杂着丝丝缕缕暗金色光尘的、浓稠的**血肉浆液瞬间涌出指尖!那是身体废掉前最后一点被榨取的本源精华!混杂着萧烬雪烙印的残渣!
剧痛让眼前瞬间炸开一片血红!洛明玦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的嚎叫!他不管不顾!那刺入伤口的五指猛地向上狠狠一抠、一掀——
一股裹挟着他最后残存魂力意志、混合着伤口深处被强行挤出的残破血髓精华的、滚烫如岩浆的、夹杂着暗金血丝的**腥热气流,如同被无形气泵压缩过一般,形成一股凝练无比、充满毁灭和极尽污秽意味的“气息”!被他狠狠吹向——
自己面前不到三尺!
那朽尸头颅创腔中正在搏动、“贪婪注视”着他的恐怖婴胎!
噗——!
**腥热的“气息”精准无比的笼罩了那灰白死光闪烁的污秽胚胎!
滋啦啦——!!
如同滚油浇上最纯净的冻雪!无法形容的剧烈腐蚀声猛然在枯骨巢穴中爆发!比惊雷更刺耳!那被“气息”冲刷包裹的灰色胚胎瞬间如同投入强酸的蜡像般剧烈扭曲、融化!那张只有缝隙的灰败“面孔”猛地张开一道如同尖叫的无形豁口!整个躯体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灰白光焰,疯狂燃烧、膨胀、试图将这股污秽的“气息”同化或焚毁!
但!那气息中包含的,是洛明玦身体本源被压榨到最底层时榨取出的、混杂了萧烬雪残魂、他自身最后魂意和所有伤口深处酝酿的**怨气的——混沌本源!
两种都蕴含极致污染的力量如同天敌般疯狂对冲、湮灭!恐怖的能量爆裂波动在朽尸头颅创口狭窄的空间内如同被引爆的毒气炸弹般轰然炸开!
轰!
无声的能量激波狠狠撞向近在咫尺的洛明玦!他整个身体如同破烂玩偶般被再次重重抛起,狠狠砸向后方那面在第一次冲击中就布满蛛网状裂纹的巨大枯骨壁障!
咔嚓!咔嚓!轰隆!
沉重的巨大骨墙不堪如此反复撞击,终于在第二次更加狂暴的力量冲击下轰然碎裂、坍塌!无数碎裂的骨刺、厚重的尘埃和冰冷的冻土如同泥石流般瞬间将下方几乎已无意识的身影连同那正疯狂扭曲对抗的朽尸胚胎完全吞没!整个世界被灰黑色的浑浊彻底笼罩!一切都消失在崩塌的巨响和如同无数亡魂瞬间尖叫的死寂烟尘之中……
……
……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不知过了多久,坍塌形成的巨大浑浊土堆深处,一个小小的鼓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噗!
一只沾满污黑泥浆和暗红血块的手,猛地从冰冷的浮土废墟中捅了出来!奋力向上扒着!
紧接着,洛明玦的头颅挣扎着从那片坍塌的死亡泥泞中拱出!满脸覆盖着厚厚的黑泥与血污结成的硬壳,眉毛头发完全被凝结的泥泞覆盖。他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咳都吐出大口的污泥和血块,视野被粘稠的泥糊完全遮蔽。右臂那处被自己五指掏开的伤口再次被污泥填满,几乎感觉不到存在。身体像是被拆散又粗暴缝合起来,每一寸都叫嚣着濒死的剧痛和碾压过后的麻木。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这污秽的坟坑!
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仅存的一只左臂疯狂地向上攀爬!每一次用尽全力扯动身躯向上拱进一点,坍塌的松浮冻土就又大片滑落,几乎重新将他掩埋!窒息!右臂的伤口在污泥挤压下如同无数钢针搅拌!膝盖更是不听使唤!意识在剧痛和缺氧中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就在他用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拱出半截身体、肺部刚吸入一口混合着浓厚腐朽气息的空气时——
识海深处,那片刚刚经历过惊天动地湮灭、几乎被震碎成混沌冰原的意识领域深处,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冰裂声响彻灵魂:
……咔嚓……
……(微弱的金光从崩碎的数字中一闪而逝)……
【警告解除……威胁源湮灭……】
【核心任务:‘引灯者’(一)目标……检测判定中……】
……
洛明玦刚从污浊坍塌中挣脱出来、因濒死咳嗽而布满血丝的瞳孔深处,一点黯淡到极致、却带着某种极致偏执的金芒,如同被淤泥掩埋千万年后终于透出水面的一丝细弱星光,骤然亮起一丝!死死抓住那仅存的任务可能!如同抓住深渊中最后一根悬丝!
身体压在他半身之上的浑浊土块重量突然变得模糊。崩塌废墟边缘远处,一座早已死寂多时的冻土孤丘顶端,一根腐朽断裂、如同利剑般指向铅灰天空的巨大残骨,顶端不知何时竟凝出了一滴剔透无比、毫无杂质的寒露!露珠在呼啸而过的凄厉寒风中微微颤动,折射出荒原深处唯一一缕不属于灯火的、来自铅灰天幕的微芒——冰寒、死寂、却带着一丝规则允许的……纯粹剔透。
几乎就在这滴寒露凝成、折射出第一缕纯粹冷光的瞬间——
识海深处那几乎碎裂的冰冷冰文猛地发出极其刺耳的嗡鸣!判定文字带着绝对的机械韵律在冰渣中重新凝固!
【判定:初级目标‘千灯坊’灭灯达成(500/1000)!】
嗡鸣刺耳!
【核心任务进度完成:50%!‘引灯者’权限续存!生命维系能量……同步……开始修复……】
随着那冰冷无情的系统提示强行刻入,一股极其细微、仿佛初春雪化最顶层那丝寒气散尽后残留的微凉生机,艰难地从他心脉最最底层的裂痕罅隙中挤了出来!如同被冻土禁锢了千万年的死种,终于撬开了一丝细弱的地缝!开始缓慢、固执地弥合着最表层血肉的创口!
同时——
……嗡!
手腕脚腕处那四条沉寂已久的黝黑锁链猛地爆发出一阵刺目的暗金色光芒!链条瞬间收紧!一股巨大到无法抗衡的拉扯之力骤然从四肢枷锁爆发!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呃……啊!”洛明玦整个刚扒拉出半截的身体如同被巨力扯住绳索的猎物,猛地再次拉向下方浑浊的废墟!那丝刚刚滋生的微凉生机瞬间被蛮力打断!剧痛如同万仞加身!
锁链末端爆发的暗金色光晕形成狂暴的牵引漩涡!冰冷坚硬的链条如同贪婪的毒蛇信子,疯狂抽吸着废墟中弥散的、属于刚刚那场湮灭爆裂后残余的、极其微弱的一丝纯净冰冷能量!
轰隆!
巨大的、来自荒原不同方位的地脉震动轰鸣猛然席卷而来!如同无数面巨大的破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同时擂动!脚下的冻土废墟在这巨大的震荡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碎石、骨渣如同被无形巨手狂乱扫起的垃圾,劈头盖脸砸落下来!冰冷的震荡波纹穿透脚底废墟,如同千万根钢针扎透被污泥覆盖的四肢百骸!
他被自己刚刚用命“引灯”炸开的巨大泥坑,正在这突兀降临的地脉轰鸣中加速崩塌、回填!污黑的泥浆、冻结的骨渣和厚重如同巨坟封土的冻土块,裹挟着那股系统提示强行注入的微凉生机与锁链爆发的恐怖牵引撕扯,正形成一场加速埋葬与破坏的终极风暴!
洛明玦残存的意识只看到无数浑浊黑暗涌来,身体如同被抛入狂怒海洋的破木,在剧痛、牵引、震荡和窒息中疯狂颠簸沉浮。右手腕深处那道不断搏动汲取能量的冰蓝枷锁,每一次搏动带来的撕裂刺痛,都清晰地烙印在昏沉与剧痛交织的脑海——
引灯炸开的坑……
终将吞掉这掘坑的……灯烬余灰!
泥泞中,一点滚烫温热的液体,不知是尚未冻结的血浆还是……从他眼角挣扎着溢出的什么,无声无息滑落,砸在正在塌陷的冰冷秽土之上。
淹没他的最后一刻,只有那巨大如同丧钟般的地脉轰鸣,带着无情的节奏,一下下砸在铅灰的天幕之上——
咚!咚!咚!
震得冰尘漫天,埋葬所有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