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宴客厅内,灯火通明,精致的菜肴与灵果摆满了红木圆桌,然而席间的气氛却并非单纯的庆功,反而带着几分事后的凝重与思索。
高家主母再三拜谢后,已由仆役搀扶回房歇息,她心力交瘁,实在难以作陪。高昀作为少主,强打精神作陪,但眉宇间依旧残留着后怕与疲惫,以及一丝对放走花月痕的不解。
韩沧澜并未动筷,只是端着一杯清茶,目光扫过同桌的舍羽、白小白、凌珑等人,以及自己的几名队员。
“今日多谢。”韩沧澜再次郑重道谢,若非舍羽那惊才绝艳的一剑和白小白及时的辅助,今日之战结局难料。“尤其是舍羽师妹,剑道修为,沧澜佩服。”她这话发自真心,舍羽展现出的实力,远超其对外的身份。
舍羽只是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师姐过誉。”她似乎对桌上的美食毫无兴趣,只是静静坐着,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冰雕。
白小白连忙道:“韩师姐太客气了,我们同属天衍宗,理应互相照应。”她悄悄看了一眼舍羽,心中对这位师姐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韩沧澜放下茶杯,神情转为严肃:“妖患虽除,但此事疑点颇多。花月痕虽是金丹大妖,但凉城乃边陲重镇,高家亦有防护,她如何能悄无声息潜入并布下那等幻阵?其行动似乎颇有章法,目标明确只为青莲,这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她的话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沉思。
白小白想起市井听闻和桑宁的发现,开口道:“韩师姐,我们今日入城后,也听到一些传闻,并有些发现。”她将石坚等人打听到的城外黑风坳妖物袭击商队、城内气氛紧张、以及桑宁发现蛇涎草被大量收购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蛇涎草被大量收购?”韩沧澜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点,秀眉紧蹙,“此物对蛇类妖物确有吸引力……结合花月痕之事,莫非凉城附近,并非只有她一条蛇妖作祟?或者……有势力在暗中搜集此类物资,意图不明?”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向舍羽:“舍羽师妹,你常年在外历练,见识广博,对此有何看法?”
舍羽抬眸,目光与韩沧澜对视,声音平淡无波,却语出惊人:“南域妖族,近来颇不安分。”
“南域妖族?”韩沧澜一怔,神色瞬间凝重无比。南域与东域之间虽有大山阻隔,但并非全无往来,南域妖族势力庞大,种类繁多,且大多对人族抱有敌意或轻视。若真是南域妖族的手笔,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师妹为何有此猜测?”韩沧澜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直觉。”舍羽的回答依旧简洁得令人无奈,但她随即又补充了一句,目光扫过白小白,“且其行事风格,与记载中南域‘影刹’组织的手段,有几分相似。善于利用妖物,行事诡秘,目的性强。”
“影刹……”韩沧澜重复着这个名字,脸色更加凝重。她似乎也听说过这个活跃于南域阴影中的妖族组织的名头,以完成各种隐秘任务、搜集特殊资源著称,是南域几位大妖王麾下的重要爪牙。
如果真是“影刹”渗透到了东域,潜入凉城……其所图必然极大!绝非一株宝华青莲那么简单!
白小白心中也是剧震。南域妖族?影刹?她忽然想起张家村那伙黑衣人使用的邪阵和催化妖物的手段,确实透着一种非东域正道的诡异气息。难道那些黑衣人也与南域妖族有关?
两条线索似乎隐隐有汇合的趋势!
韩沧澜沉吟片刻,道:“若真涉及南域妖族,此事必须立刻上报宗门!凉城地处要冲,若被妖族势力渗透,后果不堪设想!”她立刻对身边一名弟子吩咐,“立刻通过紧急渠道,将今日之事及南域妖族‘影刹’的猜测,加密传回宗门,请求指示!”
“是!”那弟子领命,立刻起身出去操作。
厅内气氛更加沉重。原本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除妖任务,却可能牵扯出境外妖族势力的阴谋,这让每个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韩沧澜的目光再次落回舍羽身上,带着深深的探究:“舍羽师妹似乎对南域妖族颇为了解?”这个问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一个常年在外历练的记名弟子,为何会对神秘的南域妖族组织如此熟悉?
舍羽面对她的审视,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依旧平淡:“在外行走,难免遭遇,多知一二,以备不时之需。”她顿了顿,反将一军,“韩师姐身为宗主高徒,对此竟无警觉?”
韩沧澜被问得一滞,随即坦然道:“是我疏忽了。近来宗门事务繁多,注意力多在内部历练与魔域动向之上,对南域的确有所忽略。多谢师妹提醒。”
她这话半是解释,半是试探。她总觉得这位舍羽师妹身上透着古怪,其实力、见识、乃至那种超乎常人的冷静,都与其表面身份极不相符。她甚至暗中感应过,对方灵力精纯浩然,确是天衍宗正统功法无疑,但……就是感觉哪里不对。
是宗门暗中培养的暗卫?或是某位隐世长老的秘密传人?
舍羽对于韩沧澜的试探,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完美地维持着她那“沉默寡言、身份低调”的人设。
白小白在一旁听着两位师姐的机锋,心中那种关于舍羽师姐身份的神秘感又加深了几分。但她选择沉默,潜意识里觉得,师姐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
宴席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高昀安排众人住下,韩沧澜小队与白小白小队便都在高家客院歇息。
夜色已深,月凉如水。
韩沧澜独自一人站在客房窗前,毫无睡意。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花月痕、舍羽、南域妖族、还有……白日破阵时那一丝诡异出现的魔气波动!
那丝波动虽然极其微弱且一闪即逝,但她对自己的灵觉极为自信,绝不会感知错误。
魔气……为何会出现在高家?又为何会恰好助她破了幻阵节点?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若是后者,那出手之魔,目的何在?是敌是友?
一个个疑问盘旋在心头,让她难以安宁。她天性谨慎,任何潜在的威胁和疑点,都必须弄个清楚。
她决定再去白日战斗的后花园查看一番,或许能发现什么被遗漏的线索。
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房,韩沧澜如同暗夜中的魅影,避开巡夜的家丁,再次来到了依旧残留着战斗痕迹的莲池畔。
月光下,破碎的假山、冻结的地面、残留的妖气剑意……一切都显示着不久前那场战斗的激烈。
韩沧澜收敛气息,灵识如同最精密的网,细细扫过每一寸土地,尤其是白日那处幻阵节点被莫名干扰的东南角。
她检查得极为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丝能量残留。
然而,出手之人显然极其谨慎老辣,除了那瞬间爆发的魔气波动外,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连那魔气,也消散得极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韩沧澜蹙眉凝立,心中疑虑更甚。如此干净的收尾,绝非寻常魔修所能为。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探查之时,身为剑修的超常灵觉,让她猛地感到一丝极细微的、被窥视的感觉!
不是来自高家内部,而是来自侧后方远处,某座相邻建筑的屋顶阴影之中!
有人!
韩沧澜心中警铃大作,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毫无察觉,依旧维持着探查的姿态。暗地里,她已将灵识凝聚到极致,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向着那窥视感传来的方向蔓延而去。
那窥视感极其隐晦,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若非她灵觉超常,根本难以发现。
对方似乎也极其警觉,在她灵识即将触及的刹那,那窥视感猛地消失了!
想跑?
韩沧澜眼中寒光一闪,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淡不可见的剑光,悄无声息地跃上高墙,向着那处阴影疾扑而去!她的速度快如鬼魅,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然而,当她落在那个屋顶时,阴影处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瓦片,发出轻微的呜咽。
对方的速度和隐匿功夫,远超她的预料!
韩沧澜面色冰冷,灵识全力展开,如同水银泻地般扫过周围数百丈的范围。
没有!丝毫痕迹都没有!
就像刚才那丝窥视感,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但她坚信那不是错觉!
她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袂,猎猎作响。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映照出她凝重而锐利的侧脸。
沉默良久。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难以感知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灼热气息。
那是她方才扑到时,从那片阴影中急速消散的残迹中捕捉到的,一丝微弱到极致的……魔气余韵。
与白日干扰幻阵的那丝魔气,同源!
果然是他!
那个暗中出手,又暗中窥视的人。
一个魔修。
他到底是谁?为何屡次出现在她周围?有何目的?
韩沧澜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双清冷的美眸之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利剑,穿透沉沉的夜色。
“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她低声自语,声音冰冷而坚定,“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
夜色浓郁,凉城沉睡。
而在无人知晓的阴影里,一场潜在的追逐与较量,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