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陈珑撩拨人不自知,轻飘飘说完这句话就缩回萧珪胸前,晚风料峭,她穿得单薄,裹在披风里也有点冷。
她贴着萧珪的胸口,慢悠悠道:“你心跳怎么跳得这么快?”
萧侯爷心里也很苦闷。
他是从小到大都被夸端方稳重的一个人,还颠来倒去活了两辈子,最后就这么被个醉鬼一句漫不经心、没头没脑的情话撩得心跳如擂。
实在,有些个丢人。
偏偏里头的惠清大师不识相,又探出头来,问:“萧侯爷,还解不解签了?”
陈珑靠在萧珪怀里,手紧攥着他衣领:“你抽了什么签?”
说话间,胖乎乎的惠清大师父已经溜达出来了。
“他抽的是姻缘签。”
陈珑便凑过去看:“是上上签么?”她抿着唇:“哦,也不对,是上上签,便不用颠来倒去抽那么多次了。”
惠清大师父点头:“可不是,是个下下签。”
陈珑探头看去,只见那上头用小篆写了一句话:“山穷水尽云不起。”
“‘山穷水尽疑无路’,接着的却不是‘柳暗花明’的转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水尽’即‘水穷’眼瞧着已是‘水穷处’,偏偏‘云不起’。抽中此签者,一生奔走碌碌,求而不得,注定落得个孤苦无依的结果。”
惠清大师慢慢悠悠地说道。
这说辞陈珑觉得有些耳熟:“大师会看相吗?”
惠清大师看她一眼:“微末技艺,拿不出手来。”
陈珑迷迷糊糊地问:“大师学看相的时候,有没有个师妹,叫元明的?”
萧珪原本只垂着眼看那签子,闻听这话,垂眼看了看陈珑。
陈珑没察觉到他视线,继续慢慢悠悠道:“她替我相面,说辞和大师您适才说得一样,还更狠一些,她说我……”
“孤苦无依,不得好死。”
陈珑浑不在意地吐出这八个字来,只觉得扶着自己手的那手臂忽而一紧,她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萧珪的手,乐呵呵看着大和尚:“那签筒在哪儿呢,也让我抽一签看看。”
大和尚从袖子里头抽出签筒来,递给她。
也不晓得这玩意儿他是怎么收到袖子里来的,沉甸甸一个玩意儿,陈珑平时或许还能勉勉强强拿着,这会子喝得四肢软绵绵的,抬手接过时差点没被坠倒。
萧珪眼疾手快地接过,扶着她的手端着那签筒摇晃。
陈珑一个人端不动,便拉上萧珪一起摇晃。两个人手的交叠着按在那被盘得油光水滑的签筒上,稀稀拉拉晃了许久,终于掉出枚签子来。
大和尚捡起来要念上头的词,陈珑却是漫不经心地一摆手。
“就算不是上上签又怎么样呢,又能怎么样呢,我才不看这东西。”
说着,拢着披风跌跌撞撞往后头走去,惠清看了眼萧珪,接过那签筒:“侯爷去吧,改日再聊,眼下怕你也没了说正事的心情。”
萧珪头都没点完,就转身去追陈珑了。
惠清啧一声:“红尘十万丈,害人不浅呐。”
他借着昏黄的烛光捏起那枚签子看,之间上头写着:“柳暗花明水无穷。”
“呦,上上签。”
他盯着看了半晌,笑出来:“各自都是倒霉催的命格,还真让他们两个给碰上了,阿弥陀佛——”
他在佛前拜了一拜,忽然想起适才被萧珪小心护着的那姑娘的醉话来。
元明?
他去年去云游拜会师父的时候,好像的确听说,师父收了个小师妹,叫“元明”,天赋异禀,学看面相学得炉火纯青。
他这边嘀嘀咕咕念佛偈,那边萧珪已经快步追上陈珑。
她走了没两步又开始转圈,分明冻得够呛了,还低着头撩开披风原地打转,仿佛是找着什么东西。
“在找什么?”
他走过去,扯着陈珑的披风领子,把她整个儿人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殿下心情不好吗?”
“殿下?殿下心情很好。”陈珑站在原地,见他凑过来,很自然地靠了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头埋在他胸口,轻轻道:“只是阿拙心情不好而已。”
萧珪把她适才拿来撒酒疯的章子塞回她掌心里头去:“是在找这个么?”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扶住,步子慢条斯理的把人往厢房的方向带,听见这醉鬼没心没肺地笑:“是这个。”
“那阿拙的心情好些了不曾?”
“好了一点儿,可也没好很多。”
“是怎么了?”
陈珑眯着眼轻轻笑,倒还不忘她溜达出来的本意:“你陪我去后山挖元明藏着的桃花醉,我就告诉你。”
萧珪醒着神,知道不能惯着这醉鬼,于是哄着她说:“今夜你先回去歇着,明日我再带你去挖酒,好不好?”
陈珑一边摇着头,一边九转十八弯地走,横平竖直一条路,她愣是跌跌撞撞拐了七次弯儿。
她喝醉了,系统也跟着歇菜,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虽然主脑不清醒,但GPS系统还苟延残喘,就陈珑这么个醉得话都说不清楚的颠三倒四的模样,还真让她摸索着找到了元明埋酒的地方。
途中还遇上了吓得失了神的春枝和萧溪以及跟在她俩身后找陈珑的一帮子人,萧珪看见了,抬着手示意他们回去歇着。
春枝吓得很了,还没反应过来,看见陈珑便上去追,最后被先她一步回过神儿来的萧溪扯着领子带回了厢房。
桃花林里一片芬芳馥郁,连外头的料峭晚风吹过这里时都轻了许多。
“我要这下头的酒。”陈珑指一指那树下:“我们一起挖出来,平分了好不好?”
萧珪唯恐她磕着碰着,轻轻道:“你问过元明师太了么?”
“咦,你怎么知道元明师太——”陈珑微微仰面,看着他:“你是萧少尹,还是广平侯?”
萧珪的手小心护在她肩头,虚虚搭着,不让她摔着,也不至于有肌肤之亲。
——虽然这一路上陈珑借着酒劲儿,在他身上蹭了个遍。
“我是萧子琛。”他望着那双澄澈的眼,轻轻道。
“我虽然…喝醉了,但你别骗我。”陈珑抿着唇轻轻笑,元明埋酒的桃树年岁长,树干有一年受风大,树干长斜了,成了个匍匐着的姿势。从此也再没长直起来,一棵树生得奇形怪状的,枝丫都生得粗壮低矮,陈珑挑了个矮的,借着萧珪的力坐了上去,长长的腿一晃一晃,虚虚点着地。
萧珪站在她面前,身量高挑,挡下了本就寡淡的明月光影。
这叫他看不见陈珑的神色,只听得见陈珑轻轻道:“萧子琛才不是这样的,萧子琛和我一起在弘文馆上学时,总和我翻墙逃学,气得太傅满地跑,一点都不君子,一点都不乖巧。”
“那是…是许久以前了。”
萧珪听她说起便记起这段往事,实实在在的恍若隔日,也实实在在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隔着他们缺席了彼此生命的六年,也隔着,不为人知的潦倒半生。
“是了,的确是许久以前了,至少…至少也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你究竟是谁呢?”陈珑抬着眼,月光移转,蹭着萧珪的肩头,落了一点在她眼眸里,叫萧珪看见了她眼里晃动着的泪珠。
他听见陈珑轻轻问:“所以你是谁呢?”
“是那个会在数年后,因为陆家的挑拨设计,和我反目成仇、势不两立的萧侯爷,还是那个刚刚从河东回来,不经世事磋磨,依旧对我有着少年情分的萧子琛?”
她扯着他的袖子,轻轻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