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珑抿着唇,最终也没拉上那手,只是轻轻牵住了袖子。
“我派人去驾马车来,要送这小姑娘回去。”萧珪瞥一眼牵着萧溪的小姑娘:“她不肯,我便只好叫人去孙家走一趟,请她家里人来带她回去。”
陈珑点点头。
萧珪继续轻轻道:“前头有个茶楼,殿下是去茶楼和我们两个一起等着,还是和小妹继续沿街逛一逛?”
他声音愈发轻,最后慢慢道:“我实在…招架不了这些小孩子。”
陈珑轻笑出声来。
“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
陈珑便牵着他的袖子往路边的茶馆走,车水马龙,陈珑被人撞到肩头,身子一趔趄,被萧珪轻轻握住手,拉了回来。
两个人的掌心彼此交叠着,纹路脉络都严丝合缝地紧贴着。
仿佛是,从此命运就有了重叠。
而其实除了那缺出来的六年,他们一直都在彼此的生命里,占据着很大一块份额。
陈珑抿着唇,到底还是心乱如麻,叹一口气,轻轻收回手。
萧珪的手握得并不紧,却并未松开,陈珑的手指从他掌心一点点抽离出来,只剩下一点温度。
他看一眼陈珑,抿着唇,虽然笑着,但无端就让人觉得凄凉。
几个人坐到茶馆里后,陈珑又抬眼看向萧珪。
广平侯又是一派温润端方的模样,神色瞧不出什么异常来,甚至还抬手接过了她的帷帽,帮着放到了一边儿。
仿佛适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陈珑抿着唇,看向一边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着话,抬手揉了揉小姑娘轻软的头发。
“阿卓。”小姑娘一边啃糖人一边笑,萧溪握着帕子替她擦着脸上的泪痕,听见这名字,抬眼看了看陈珑。
陈珑:“这倒是巧得很,我们两个的名字是一样的,你的名字怎么写?”
“是卓尔不群的卓,婶婶的呢?”
阿卓看着陈珑,陈珑扶额:“是守拙的‘拙’。”
可惜小姑娘年纪太小,不知道守拙两个字,微微皱着眉头:“这是哪个拙字?”
陈珑便拉过小姑娘的手,在她掌心写下那个“拙”字,小姑娘恍然大悟:“原来是笨拙的‘拙’呀。”
陈珑叹口气,点点头。
小姑娘道:“婶婶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我娘亲说,爷爷当时觉得我还算是聪明,所以叫我‘阿卓’,婶婶呢,是……”
她闭了嘴,眨巴着眼睛看陈珑。
陈珑哑口无言。
“她小时候,也是太聪明了,所以她娘亲给她取名字,叫‘阿拙’,希望她能笨一些。”
萧珪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话时看了一眼孙阿卓后,就看着陈珑,抿着唇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着,音调有些低沉。
“可惜这么多年了,也未能如愿,殿下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的聪明。”
萧溪听出他语气有些不对,抬眼打量了一番两个人。
孙阿卓只顾着目瞪口呆:“那婶婶得是有多聪明呀!”
陈珑揉她的头发:“我不是婶婶,叫姐姐。”
阿卓:“我不信。”她指着陈珑手里的糖人儿:“你瞧,你们两个的糖人都是一对儿的。”
陈珑:“……”
她说完去拉着萧溪说话:“姐姐,那你叫什么呀?”
她去找萧溪说话,陈珑便坐着和萧珪闲聊。
她轻咳一声,试图缓解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她姐姐来找你,都说了什么,剖白了一番心意?”
萧珪看她一眼,点了头:“大约是我上次说得不够明白,孙姑娘又来找我,说了和上次差不多的一番话。”
陈珑笑:“所以这次你干脆告诉她,说你有家室,且你论起辈分来,比她还长一辈儿,要她叫你叔叔?”
萧珪点了点头。
陈珑见他兴致不高,神色也正经起来,回头看正拉着萧溪说话吃糕点的孙阿卓:“太傅在时,我还常去探望,他去后,我已经很久没去孙府了。眼下才知道,他的孙女已经这么大了,这才想到,他老人家已经作古这么多年了。”
萧珪看着孙阿卓,也轻轻叹。
“太傅在时,对我恩重,可他去世时,我却没能赶回来,看上他一眼。”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但有些人有些事,却总也过不去,落在心头,始终是一根拔除不去的刺。
陈珑抿着唇,盯着和萧溪玩闹的阿卓看了许久,才轻咳一声:“不说这个了,你的伤怎么样了,给我瞧瞧。”
萧珪没抬手,看一眼萧溪,又望向屏风后。
陈珑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正和阿卓专心玩的萧溪,唇齿开合,无声问他:“你还瞒着小阿溪呢?”
萧珪点一点头。
陈珑无奈,跟着他走向屏风后。
阿卓童稚的声音响在身后:“咦,叔叔婶婶去屏风后面干什么去了?”
萧溪揉她头发:“他们是大人了,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做。”
这话说得坦荡正直,奈何陈珑满脑子不该想的东西,听了这话,想到的东西愈发不妥当。
那边的萧珪已经坐下撩开了袖子。
“已经愈合,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留了疤。”
陈珑盯着那狰狞的伤口看了看,皱着眉头:“到底留下了这么长一道伤口……”她抬手虚虚碰了一碰,叹一口气:“我有个朋友,医术上很精通,我这几天想带着小阿溪去拜访她,届时替你问一问,有没有合适的药膏。”
萧珪颔首:“多谢殿下了。”
两个人之间也就再没什么话可说,过了一会儿,孙家的人来了,要接孙阿卓走,过来给萧珪道谢。
陈珑起身要走。
萧珪忽然喊住她:“我见过宋御史了。”
陈珑愣了愣,抿着唇一笑:“是,觉得她人怎么样?”
萧珪抿着唇。
“宋御史人很好,只是我见了她,心里却愈发疑惑了。”
“殿下犹豫的,倘若不是宋御史与我,那是什么呢?是殿下不知道,自己对我,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是吗?”
不是。
陈珑无声驳斥他,却到底没开口。
只是在绕出屏风的前一刻,轻轻说了句:“是我的一个苦衷,一时半刻还说不得。”
孙阿卓被送回了家,陈珑则握着那个糖人,和萧溪继续出去逛街了。
只是这一路上,到底心不在焉的。
直到把萧溪送回家里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逛见了什么。
萧溪从来体贴,晓得她心里藏着事儿,也就只抿着唇看那糖人儿玩。
临进家门了,才朝着陈珑轻轻一笑:“珑姐姐路上慢点走,哪怕天大的事情,眼下也要好好走路,别被路上的坑坑洼洼绊着了。”
陈珑抬头看向她,抿着唇一笑。
“知道了。”她顿了顿:“月底我一定带你去永明寺踏青,你记得收拾收拾,倘若天气合适,我们在寺庙里住上几天。”
萧溪点头答应了。
陈珑在城内过得憋闷,因此很快就修书给元明,表示三月底要去永明寺住上两天,元明这一遭回信慢悠悠的,隔了五六天才派人送了一封信给陈珑。
依旧是乱糟糟的字迹,信里面调侃了陈珑一通,又说可巧自己这几日刚刚修整好,正准备问候问候她云云。
陈珑躺在榻上看完那信,合着眼念叨着这次要请元明帮忙办的事情。
要点祛疤痕的药膏给萧珪,再请她老人家出山,帮阿瑶把一把脉。
除此之外,仿佛也就没什么事了。
陈珑一下一下地叩着桌子,目光落到桌旁的安神香上,袅袅香烟,她抿着唇,道:“旧日母亲制的安神香还剩下多少,带些去永明寺,我本就睡不好觉,再离了这个,且还要换个地方睡,只怕精神更不好。”
春叶答应下来,陈珑盯着她看,弯了眉眼,露出个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