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珑匆匆忙忙去看了陈瑶。
小姑娘正和楚祎打架。
准确来说是陈瑶单方面殴打楚祎。
她平日里对谁都冷冷淡淡,看着没什么多余情绪一个人,有了孩子之后一下子浓墨重彩、生龙活虎起来。
一边抱着痰盂吐,一边胡乱往楚祎身上拍打。
陈珑撩开帘子:“阿瑶?”
陈瑶抬起头来看陈珑:“长姐…呕——”又抱着坛子吐了好一通。
陈珑匆匆忙忙过来,轻拍她的背:“这是怎么了?”
楚祎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什么,整个人似乎还是懵着的,机械地跟陈珑行了礼,就继续在陈瑶身边坐下,任她打自己。
系统:“这两个人日常相处的方式真可乐啊。”
陈瑶终于是吐完了,抬手握住陈珑的手:“长姐!”
说着又看向楚祎:“你出去,我和长姐说话呢。”
话里话外多多少少带着点小女儿情态,陈珑看得比楚祎还懵,错愕的眼神和楚祎的对上,楚祎对她露了个傻笑:“我去看人准备午膳,劳烦殿下陪我家阿瑶说话。”
陈珑:……
她点点头,挥一挥手:“去吧去吧。”
“这是怎么回事?”
陈珑看着陈瑶,欲言又止:“怎么就……”
陈瑶托着腮,擦着唇角,抬起眼来义正言辞地嘴硬:“我们夫妻一场,有个孩子怎么了!”
对上陈珑的视线,她无奈地垂着道:“哎,不是我瞒长姐,一月里我们两个也就说上了几句话,后头关系也就渐渐好了起来,他这个人熟稔起来,倒也没有那么讨厌。况且当日父皇赐婚,我们两个都是无辜受罪。这个孩子…倒的确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只是来都来了,也不能怎么样了。”
陈珑抬手摸了摸她肚子。
“几个月啦。”
陈瑶抿着唇:“也就两个月上下,本来想瞒到三个月,结果听说朝堂中有人楚祎回去。”
她挑着眉:“孩子生出来要孝敬我们两个,可是我怀着这孩子不说,日后这孩子也要在我的公主府里面养大,我留他陪我十月怀胎,总不为过吧!”
陈珑无奈一笑:“好。”
陈珑握着她的手,嘱咐了许许多多的话,最好把人叨扰烦了,才告辞了。
楚祎来送她,眉梢眼角还是藏不住的欢喜。
陈珑叹一口气,如今小妹有了楚祎的孩子,她倒是不舍得让楚祎冒险了。
她看着楚祎,道:“少将军务必照顾好阿瑶,她怀着孩子不容易。”
楚祎忙不迭点头:“她那么辛苦地怀着我的孩子,我怎么敢不照顾好她。”
顿了顿,他神色正经下来:“我听阿瑶说,殿下曾要她把我留在京中。”
陈珑扶额:“当时一句闲话,倒真没想到,阿瑶真能把你留在京中。”楚祎一笑:“我晓得殿下留我是要做什么,殿下既然信得过我,那便放心就是,我一定不负殿下所托。”
陈珑颔首:“那便拜托楚少将军了。”
三月初,清泽长公主陈瑶有孕,驸马楚祎因此被留在京中,陪伴长公主,帝王特设了三衙使的官职,命他总管京中三衙的事务,京中禁军,悉数由他管束。
楚祎年少有为,军功赫赫,治下严明。
上任半月,就在禁军里头立下了规矩,拔除了许些个钉子纨绔。
靖国公恼得摔了茶盏,盯着那新上任的几个官员名称看。
他尚未谋得银两,好容易揽在手里的一点兵权也被夺去了,原本三衙指挥使一流的人物,大都是墙头草一般的存在,他要笼络也只能笼络下头的人,结果楚祎一上任,雷厉风行地拔除了他安插下去的人,向着他的官员们劝诫,也都把打压了回去。
御史台的言官弹劾他的折子,被他拎着在朝堂上当面回怼了过去,条理清晰言辞简明,罗列了好大一通更迭改换官员的道理,最后还反问了那御史一句:“这几人尸位素餐这样久,怎么您都视而不见,一言不发,是觉得陛下与京中百姓的安危,皆没有他们几人的官位重要么?”
他事情办得有理有据,一时之间数十万禁军悉数收揽掌中。
旁人要笼络他也难办——没见过天子眼皮底下巴结策反人家妹夫的。
这些事情陈珑听过一耳朵就罢,具体要怎么办悉数都交给了陈珣处理,她恨不得每天都去看一看陈瑶,唯恐这丫头出了什么事情。
所幸小姑娘养得不错,吐过一阵子后就很快休养回来。
这天陈珑看完她,顺路到广平侯府,邀萧溪出门逛街。
她坐在萧溪屋里喝茶,看萧溪换衣服。
“本来想请你入宫去住上一阵子,结果年后忙了许许多多这样的事情。”
陈珑叹一口气。
萧溪抿着唇笑,陈珑道:“上巳节我忙着事情,没来得及出去踏青,眼瞧着快四月了,我带你去永明寺踏青,好不好?”
萧溪点一点头:“这当然好得很,我幼时在京中时,就听说过永明寺的风光,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如今终于有人要带我去了——珑姐姐可不许骗我。”
萧溪一边说,一边挑拣出门的衣裳。
陈珑喝着茶,见萧珪没在府上,随口问了一句:“今日休沐,你兄长呢?
萧溪道:“我也不晓得,一早就出门了,大约是有事情要忙,兄长这阵子忙得很呢。”
陈珑“哦”了一声,垂着眼皮喝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萧溪换好了轻简衣裳,便戴着帷帽和陈珑一起出门了。
天气颇好,春风和睦,陈珑懒得坐车,拉着萧溪的手一起在大街上溜达,不料一出门,就遇上了萧珪。
是在街头上,一个卖糖人儿的铺子前头。
广平侯负手立在摊子前头,正专注地看老汉捏糖人。
陈珑和萧溪一开始都没注意到那边儿,是陈珑忽然听系统“噗嗤”一声笑出来,冲陈珑幸灾乐祸道:“你快回头去看。”
陈珑便回头看了一眼,直接被惊得走不动道。
萧溪注意到,也回头去看。
“那是我兄长吗?”她震惊道。
陈珑想了想:“你还有没有旁的哥哥了,或者是广平侯他其实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孪生弟弟?”
萧溪:“……”
她走上前去,喊了一声:“兄长。”
遮挡视线的人潮散去,陈珑这才瞧见,萧珪腿边,有个才到他腰的小姑娘,正扯着他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哼唧着。
他认得萧溪的声音,对她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旋即落在陈珑身上,嘴唇动了动。
陈珑怕他认不出自己来,抬手撩开帷帽挡脸的帘子,露出眉眼来,她看着那小孩儿,似笑非笑地调侃:“你插这小孩儿队了?”
萧珪愣了愣,笑起来。
他脸色颇温和,轻声说:“见过殿下。”
小孩儿也跟着他的视线走,抬眼看看萧溪,再看看陈珑。
然后对着萧溪甜甜叫了声:“姐姐。”
奶声奶气的,还带着点儿没散去的哭腔。
那目光再一挪,落到陈珑身上,拐了个调儿,喊道:“婶婶。”
系统:……
“她喊你婶婶哈哈哈哈……”
陈珑虽自觉,论年纪来说,自己对这小孩的的确确算是阿姨辈儿的人了,然而喊婶婶算个什么事儿。
那小女孩接过老爷子递来的糖人儿,对萧珪甜甜说了句:“谢谢叔叔。”
萧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边的萧珪抿一抿唇,递过去一锭银子。
陈珑正蹲着问那小姑娘:“为什么叫她便是‘姐姐’,我便是‘婶婶’?”
小姑娘指着萧珪道:“叔叔适才跟姐姐说,他是定下了妻子的了,可这个姐姐叫叔叔‘兄长’,那便只能是婶婶你啦。”
陈珑听了个云里雾里,大约猜出来了小姑娘话里的意思。
“他才这么年轻,你怎么就喊他叔叔了?”
小姑娘抿着唇:“叔叔说的,叔叔跟姐姐说,论辈分,他和我们不是一辈人,该称呼他为叔叔的。”
陈珑抬眼看萧珪,她今日戴的帷帽,自眉眼间分开两层轻纱,此刻微微抬起脸,帷帽的轻纱拂落脸畔,露出她含笑的眉眼。
萧珪也正低眉看她,两个人视线交错,他轻轻一笑。
那捏糖人的老爷子又递来一对糖人儿:“爷,您给的银子太整,实在找不开,送您和您夫人这两个小人儿,然后我再给您这妹子捏一个,行不行?”
时下已婚、未婚女子在穿着打扮上的差别多在发髻上,偏陈珑戴着帷帽,遮了脸和发髻,听了适才小姑娘的话,还真容易被人误会她和萧珪是一对儿。
陈珑轻咳一声,萧珪倒是很坦然地接过了那糖人儿:“既如此,多谢您。”
老爷子一笑:“哎,祝您和您夫人,也像我这小人儿一样,成双成对的!”
萧珪接过那两个糖人儿,瘦长的手指捏着两个憨态可掬的糖人儿的竹竿儿,实在是顶顶不相衬的风景,却瞧着格外的亲和。
萧溪道:“既要给我捏,那容我挑一挑花色,兄长先去和珑姐姐说话吧。”
说着把他们推搡去了一边,陈珑叹口气,看一眼那糖人儿,问:“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眨巴眼:“叔叔是好人,给我买糖人儿。”
萧珪叹口气:“她姐姐带她出来玩,碰上了我,说了两句话,忽然哭着跑开了,把她小妹丢在了这里不管。这小姑娘听见街头吆喝,闹着要吃糖人,方柳要带她去,她不肯,一定要我带着她来。”
陈珑点头:“她姐姐?”
萧珪叹气:“你见过的,是正月里,太傅家的那个孙女。”
陈珑登时响起,那日拦下萧珪向他告白的小姑娘,合着这事情还有后续!
她还应着萧珪要想一想他们两个之间关系的事儿,此刻不太好意思说话,于是只直勾勾盯着广平侯手里头那两个糖人瞧。
萧珪一只手握着糖人,另一只手牵着小姑娘,街头人不少,时不时要躲人,那糖人便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晃的,不时碰碰额头碰碰嘴,亲密无间得佷。
陈珑盯着两个胖糖人看,竟看得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脸上还带着泪痕,一边咬着糖人儿,一边晃着萧珪的手说:“叔叔,你快把分一个糖人给婶婶,她盯着瞧了许久了。”
陈珑:……
萧珪偏头看向陈珑,轻轻笑:“殿下要哪个?”
他微微抬手,把那糖人儿递到陈珑眼前,一双眼淡淡看向陈珑。
陈珑抿着唇,站在人流里窘得很,最后匆匆扯出一个糖人来,攥在手心里头。
那边厢萧溪终于得了糖人儿,欢天喜地握在手里。
她一贯稳重,难得有这么稚气的时刻,陈珑看着,神态柔和了许多,偏头看向萧珪,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帷帽的轻纱撞上,陈珑挑眉,无声一笑。
小姑娘见萧溪过来了,忙不迭丢开萧珪的手:“叔叔,你牵着婶婶的手吧,我有姐姐的手可以牵了。”
陈珑哭笑不得:“你才多大,怎么这么多古灵精怪的念头?”
然而一垂眼,萧珪竟真的把手递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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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