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是小辈间的玩笑,江大人不必如此苛责吧?”
“此女不过是别家远在朔北的一支旁系,别大人也要这般回护?下官倒不知,别大人何时成了这般护短之人?”
别青云听了这话,霍然起身,狠狠将手中茶盏摔落在地,只见她浓眉扬起,双目圆睁,已无方才那般镇定。
瓷器碎裂的闷响中,她的声音怒意十足。
“江萱!你不要得寸进尺!”
江萱从容依旧,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起身掸了掸灰尘,扶起地上的女儿。
临行前,她留下一句。
“别青云,你别家早已今非昔比。七殿下远在朔北,却手握重兵,更兼……心怀异志。你以为,陛下还能容她几时?今日之事,要么你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要么,明日我便亲自上书,弹劾七殿下。”
坐在地上目送她远去的白瑛瑛:……我吗?你舞到正主面前了……
别青云此刻再也忍不住,正要冲上去,却被白瑛瑛拉住衣角。
“姑母……”她低声唤道。
别青云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她蹲下身子爱惜地摸了摸白瑛瑛的脸:“瑛儿,莫怕。有姑母在,天塌下来姑母也替你顶着。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今日打她们一顿算什么,即便真将她们了结了,也有姑母替你担着。纵使陛下降罪,姑母也陪你一起扛。”
白瑛瑛自小父母离异,跟着外婆,当留守儿童,自从外婆死后,她就再也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此刻听到,还真的有几分感动。
“姑母……若我行事总会给您添麻烦,那我日后……收敛些便是。”
“傻孩子,你做什么都不会是麻烦。姑母此生为光耀白家门楣,未曾娶夫纳侍,更未留下一女半男。对别家,我自问已是仁至义尽,而你,于我而言,便是亲生女儿一般。从前你远在朔北,姑母不能做些什么,如今你既已归来,姑母定然要竭尽所能,让你有所依靠。”
“好了,别说这些了。”别青云敛起眼底的感伤,扶着白瑛瑛在主位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侧。
“这些日子在学堂可还适应?除了那江清,可还有旁人为难你?陛下在各地都布有眼线,姑母也不敢轻易寻你,生怕……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瑛瑛忙摇头宽慰道:“姑母放心,我在外一切都好。今日之事,实在是见她们欺凌同窗,情急之下才出手的。”
“如此便好。那……陛下那边呢?陛下可曾为难于你?”
白瑛瑛闻言,不禁偏头想了想。呃……逼我学写字算吗?
“陛下当真有所为难?”别青云见她迟疑不定的样子,忙追问。
白瑛瑛急切地摇摇头:“未曾未曾,母皇待我极好,还赐来小郎服侍我。”
“你收了?”别青云凑近些许,低声嘱咐,“切记要对那人多加提防,切莫真心相托。十有**……是陛下安插在你身边的耳目。”
白瑛瑛摇摇头:“未曾未曾。还没纳。”
别青云刚要松口气,又听她说:“不过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就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唉!都怪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别青云:“……”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瑛儿,你年纪尚轻,切莫被那些男子的皮相迷了心窍。这世间好儿郎多的是,女子三夫四侍本是常理,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姑母,这个您大可不必担忧,我要吊死也至少要吊在十颗树上。”
别青云实在无话可说,只好绕过话题。
两人又说了好一阵体己话,直到天擦黑,别青云才依依不舍地吩咐备车。
“东霞,务必将少君平安送回府中。若缺了什么,立刻来报与我知!若有谁敢给你气受,更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万不可让受了委屈还憋在心里!”别青云站在府门外,紧紧握着白瑛瑛的手,许久不肯放。
已钻进马车的白瑛瑛又探出头来,朝她挥挥手:“姑母快回去吧,您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啦!”
别青云这才被仆从扶着蹒跚离去。
白瑛瑛掀开车帘,看着这个雌鹰般女人的背影,竟觉有几分沧桑。
穿过几个街巷,风景渐渐熟悉,已至她的府邸前。东霞恭敬行礼,将人妥帖地交到早已等候在门前的辛夷手中。
“少君既已平安抵达,使等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白瑛瑛颔首,“记得再代我向姑母问声好。”
目送人走远,白瑛瑛才和辛夷大跨步进了府门。
“殿下,冉少君和姜少君在内厅等着您。”辛夷道。
“哟!”白瑛瑛眼前一亮,嘴角上扬,“还算有点良心。”
她急着寻她们,脚步也快了许多。
内厅里,冉珠星正凑在姜闻溪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白瑛瑛悄无声息地溜到身后,抬手“啪”地一掌拍在冉珠星肩头,惊得她浑身一颤,险些跳起来。
“哟,回来了?瞧着这全须全尾的模样,竟没脱层皮?”冉珠星抚着心口道。
白瑛瑛下巴一扬,得意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小娘我是谁?那可是夜里能止小儿啼哭的七殿下!”
冉珠星闻言,不屑地瘪了瘪嘴,丢给她一个“瞧把你给能的”眼神。
姜闻溪指着她:“你……您……您是七殿下?”
白瑛瑛也不想再瞒着了,对着她俩三言两语,随意解释了番,两人听得一愣一愣,俱是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有。
管她呢,反正该交代的交代了就行。
冉珠星似是想起什么,狡黠一笑,站起身亲热地勾住白瑛瑛的脖子:“好你个瑛瑛!难怪上次死活不让我进你这内院,原来是偷偷摸摸地……金屋藏娇啊!”
“啥?”白瑛瑛一头雾水。
“还装!”冉珠星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挤眉弄眼道,“我们方才过来时,可是瞧见那位小郎了!啧啧,真真是出水芙蓉一般的人物,瞧着就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夫郎!”
白瑛瑛脑中“嗡”的一声,这才想起被自己忘到九霄云外的顾行简。
“糟了!”白瑛瑛心道不好,也顾不得解释,急忙扬声唤来下人,“顾公子还在吗?”
下人回道:“回少君的话,顾公子见您迟迟未归,不便独自久留,已于半个时辰前……告辞离府了。”
白瑛瑛追问:“那他走之前,有没有提今日的课业要如何补上?”
那人摇摇头:“顾公子未曾提及课业……只是在廊下独自站了片刻,瞧着有些伤怀,便离去了。”
“那……你们可同他解释过,我是临时被叫去白府了?”
“少君放心,辛夷大人早已吩咐过,仆们也如实转达了。”
“那便好那便好。”白瑛瑛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想必母皇若是知晓今日这出闹剧,应当也不至于太过迁怒于他……吧?
“哟,就这么紧张你那小郎?”冉珠星凑过来,用手肘轻轻撞她,笑得一脸促狭。
“他是母皇派来的人,我不过是怕他因我受责罚。”白瑛瑛试图狡辩。
“嗐,不就是个教写字的,皇帝送来的人,心思深着呢,你可别真陷进去了。”
“他对我而言,非同寻常。”
“有何不寻常?”
白瑛瑛顿了顿,抬眼望向她:“呃……珠星,你相信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吗?”
冉珠星重重点点头,伸手揽住她的肩,正色道:“我信!好姐妹,我懂你。”
姜闻溪看着她俩,懵懂道:“何为一见钟情?”
白瑛瑛轻咳了声,笑得猖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姜闻溪听话地不再过问。
三人闹了一阵,夜色渐深。
姜闻溪率先起身,拢了拢微皱的衣襟:“时候不早了,师长的课业还未完成。瑛瑛,珠星,我便先告辞了,明日学堂再叙!”
冉珠星也伸了个懒腰,跟着站起来:“我也先走了瑛瑛,再不回去,我家那一窝妖精,又要喊着心口疼了。”
“哎,等等!”白瑛瑛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衣袖,“你好人做到底,帮我把课业也一并带走吧。这天寒地冻的,手指都僵得握不住笔了。反正你那儿不是有位擅长模仿字迹的能人么?让他顺带帮我抄一份!放心,我现在的字迹,模仿起来应当不算难事!”
冉珠星无奈地扶额,叹道:“罢了罢了,叫你的人快去取来。唉,你说说,原本这苕菱城里有我一个纨绔就够让人头疼了,如今怎么还多了个你?”
白瑛瑛立刻笑嘻嘻地凑过去,亲热地勾住她的手臂:“那没办法,谁让咱们是好姐妹呢!自然要有难同当,有作业……一起抄嘛!”
姜闻溪看看她们二人,忍不住轻声提醒:“十日后便是书课大考,你们……当真不自己动手温习?”
白瑛瑛:“无妨,我有挂。”
冉珠星:“无妨,我向来与及格无缘。”
姜闻溪左看看胸有成竹的白瑛瑛,右看看破罐破摔的冉珠星,难得蹙起眉头轻叹一声。
“瑛瑛我倒是不太担心,”她转向冉珠星,诚恳道,“珠星,书课终究是师长们看重的基础,要不……你还是稍学一些?”
虽说她是新来的,可冉珠星“稳居末席”的威名早已传遍学堂。
冉珠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得一脸坦然:“说来惭愧,若论房中之事我一点就通,可这圣贤书上的学问,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姜闻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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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姐妹,你相信一见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