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霍礼凡声音喑哑。
阿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这时,安西才发现,他嗓子毁了,说不了话。
那只皮肤被烧焦的手,从破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笔记本。阿利身上脏,笔记本却保存得完好无损。
他在纸上写:怎么了?
“还是桂威洛的事,我不相信他背叛了远征者。”霍礼凡垂下眼,不忍去看阿利爬满蛆虫的脸。
霍礼凡:“再告诉我一些细节吧,你见到桂威洛时,他是什么状态?跟你说过什么?桂威洛特别能吃但不长肉,他成为行刑官之后,胖了还是瘦了。”
阿利将笔记本翻到最前面的几页,点了点“我见到了桂威洛”这一行字。
“我见到了桂威洛……”
救援队全员被活捉,押送到穆耶利亚官邸。穆耶利亚家主,罗佳·穆耶利亚冷冷地看着我们笑,他让仆人去监狱请行刑官过来。
穆耶利亚行刑官恶名在外,他们精通各种惨绝人寰的酷刑,令人闻风丧胆。那一刻,我心如死灰,我知道我无法死得痛快了。
仆人去了很久还没回来,或许是我太绝望了,总之,我觉得我等了很久。
我盯着地毯上的花纹,想着我会经历怎样的酷刑,想着我在远征平原的小卧室……直到,我的视野中出现一双皮鞋。
顺着皮鞋往上看,我心花怒放:“桂威洛!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下一秒,罗佳·穆耶利亚的话令我如坠冰窟:“行刑官,动手吧。就在这里将他们处决。”
桂威洛俯视着我,我之前竟从未发现,他浅灰的眼睛看起来如此冰冷。
“留一个活口,让他回远征者尖塔报信,”桂威洛接过仆从送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去双手的血迹,“免得他们隔三差五地来,扰人清静。”
罗佳悠闲地坐在桌边喝茶:“就你了。”
罗佳指了指我。
“感谢您光临寒舍,不远送了,麻烦您回去告诉远征者塔主,桂威洛现在是我的行刑官,塔主也是体面人,不要惦记别人的奴隶。”
两名武士架着我,把我扔出官邸客厅,我大喊着同伴的名字,大喊着桂威洛的名字,冲了回去。
这时,桂威洛向指尖呵了一口气,将食指和中指按在格尔查纳眉心。
金红色的火焰从桂威洛指腹下蹿出,仅仅一秒钟,就将格尔查纳吞噬。
等我扑过去时,火焰已蔓延至其余18名远征者身上,他们撕心裂肺地惨叫,而罗佳发出令人胆寒的笑声。
火舌燎到我的脸颊,我这辈子从未体验过这种疼痛。那不是一般的火焰,我捂着脸在地上打滚,那一刻我竟觉得,烧伤痛比我转眼间失去19个队友的痛更严重。
金红色的火焰没有在我身上蔓延,因为桂威洛像毒蛇一样嘶地吸了口气,火焰滑进他的喉咙。
“您慢走。”桂威洛没有任何感情地说。
我边哭边往19名队友那里爬,他们完全被烧成灰烬了,骨灰中只有19条逆十字刀吊坠。
我哭着把项链一条一条地捡起来,向桂威洛咆哮,这时我只能发出动物般的咆哮,因为我的喉咙被烧坏了。左眼逐渐变得模糊,我想,我的眼睛也被烧坏了。
我想对桂威洛说:我们当你是朋友啊,我们是来救你的。
桂威洛甚至没回头看我一眼,他披着红色斗篷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
记录到这里结束。
阿利在边角处写下:只有这些。
这几页纸被多次翻阅,墨水被蹭花,纸张变得薄而脆。安西注意到,阿利的字很漂亮,龙飞凤舞,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霍礼凡读了一遍又一遍,指着其中的一行:“桂威洛刚出现时,手上有血迹?”
阿利翻到新的一页,写下:嗯,他脸上也溅了血。
霍礼凡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有没有可能,桂威洛受伤了,他被罗佳拷打过,手上和脸上才有血迹?”
安西心想,偏心偏到姥姥家去了,桂威洛是行刑官,他身上的血迹,怎么想都更可能是拷打别人时,溅上了别人的血吧?
阿利指了指“让仆人去监狱请行刑官过来”这句话,意思是:桂威洛来见我们之前,在监狱审讯其他人,这才溅了血。
霍礼凡领悟到阿利的想表达的内容,眼中的光芒再度熄灭。
一旁的安西却蹙了蹙眉头,他第一遍阅读记录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阿利强调了一遍,让安西想起一个细节:穆耶利亚官邸,有一条密道通往【炼狱】。
炼狱这块地图极其恶心,路线堪比迷宫 跳跳乐 熔浆地形伤害 藏在角落里的怪物搞偷袭,给安西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他至少在炼狱里死了30次。
游戏的设定中,炼狱关押的是背叛福光的异鬼。
而异鬼的血液都是黑色的。
“桂威洛身上的血迹,是红色还是黑色?”安西问。
红色。阿利写。
霍礼凡忙问:“怎么了,有问题么?”
安西沉吟片刻,摇摇头:“我就随便问问。”
穿越后的世界,发展了30年,未必与《至高秩序》的游戏设定处处相同。30年前,炼狱只关押异鬼,30年后,关押一些人类,也没什么问题。
此外,桂威洛投靠罗佳,罗佳是堕落者,怎么会容忍身边有个曾经是远征者的人类?桂威洛一定会被罗佳转化为异鬼。高级堕落者能维持人类的形态,外观上分辨不出来。
如果是桂威洛受伤,血液更可能是黑色。
霍礼凡翻来覆去读着每一个字,似乎多读几遍,桂威洛就会凭空出现在他面前说“我没有叛变”。
阿利指了指安西,又在纸上写:新人吧,你叫什么名字?
“安西。”
刚共鸣成功?
安西点点头。
我和霍礼凡是同一届,如果我没被桂威洛的火焰灼烧过,我应该不会这么快发疯。我会成为你的教习。
安西心里很不是滋味,小声唤了句:“教习……”
阿利很开心,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指了指霍礼凡,继续写:给你看看我们的合照。
他迅速从笔记本中找出一张合照,举到安西面前。
四年前的霍礼凡和现在相比,变化不大,只是眼神更清澈,更愚蠢了一些。他搭着一个人的肩膀,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很开心。
“他就是桂威洛。”霍礼凡指着被他搭着肩膀的人说。
桂威洛是个美男子,长眉细目,笑得很腼腆,有些男菩萨似的宝相庄严。
安西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又或许他长得太像菩萨了,安西玩中国古代武侠游戏时,见过许多与桂威洛面容相似的佛子。
正回忆时,阿利点了点最前排的一个人,又拍拍自己的胸脯。
最前排的那个人,火焰般的红发,面容俊朗,健康阳光的小麦色皮肤,和一群姑娘挤在一起,头上戴着个花环,发丝间也编着花藤。
其他人都规规矩矩地穿着远征者战斗服,只有这个人穿了件绣着草木花边的无袖白袍,胳膊的肌肉上还涂着闪粉。
阿利向安西做口型:我。
安西的心脏顿时像被死死攥住一般难受,眼前的人半张脸毁容,另外半张脸瘦得脱相,头发被烧光,和照片中的人,哪有半分相似。
“真帅。”安西勉强笑着说。
“那当然了,阿利异性缘是这个。”霍礼凡比了个大拇指,“查理斯暗恋的女人,和你玩得特别好,气得查理斯想和你决斗,都约好时间了,查理斯死在暮林的任务中。你记不记得了?”
阿利笑得特别开心,嗓子里发出咯痰似的声音。
但霍礼凡的笑容渐渐消失,安西注意到,他眼角有些泛红。
“我这就去穆耶利亚火山,找桂威洛问个明白。”霍礼凡拍了拍阿利的肩膀,“如果桂威洛真的叛变了,我就替你出一口恶气。”
阿利摇摇头,很慢,很认真地写下:我不恨桂威洛。
霍礼凡:“为什么?”
阿利:你看看我的模样,做远征者有什么好?
霍礼凡手指一颤,他沉默许久,从腰包里拿出一个木盒子:“对你有用。”
安西闻到淡淡的焚香味,这是一盒净烟,只有福光的信徒才会使用,他不由得惊讶地瞟了霍礼凡一眼。
阿利摇摇头:我活够了。
离开阿利的破屋,安西忍不住问:“教习,你……”
“净烟的事,对吧。”霍礼凡抽出一只卷烟,夹在手里,想了想,又放了回去,“从杜勒斯房间里搜出来的,他们想泡水,我偷偷留了一盒。”
“如果净烟能缓解疯狂,给阿利这样的濒死之人使用,有何不可。”
安西觉得有点道理。
“别说出去。”霍礼凡揉了一把安西的头发,“还有,以后别叫我教习,我们是朋友。”
虽没找到关于桂威洛更多的线索,但安西默默记住了一个细节:红色的血迹。
他打开系统地图,找到炼狱的部分,很好,地图全解锁,有机会的话,他要去炼狱里探一探究竟。
穆耶利亚火山终年高温,现在还是夏季,进入火山,需要准备降温护符、防火服、防岩浆灼烧的靴子等一系列道具,霍礼凡准备了一些,但还不全。
二人找到一个流浪商人,在他那里补全了道具装备。
商人名叫古莫,性格不太好,完全不懂和气生财的道理,他发现霍礼凡急用道具,一个劲地抬价,霍礼凡懒得和他计较,用两倍的价格购买。
收了高价,商人古莫眉开眼笑,一双老鼠眼里闪着精光:“远征者大人啊,我建议你们晚上再进入火山,白天温度太高了。”
不用他提醒,霍礼凡也知道应该晚上进火山。他和安西30个小时没合眼了,先找了间空屋子睡觉。
风暴城人流混杂,安西觉得道具和装备很容易被偷走,便趁霍礼凡睡着,把自己的装备收进系统仓库。
刚睡了一会儿,安西感觉有人在扯他的枕头,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天光正明,霍礼凡睡得直打呼噜。
什么人?
安西翻身弹起,扼住那人的喉咙,砰一声把他压在地板上。
定睛一看,竟然是商人古莫。
“远征者大人,饶命饶命!”古莫连声大喊。霍礼凡被吵醒了。
安西呵地笑了一声:“古莫,你想偷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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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