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很喜欢朱尔旦的性格为人,这天祂又喝的酩酊大醉,回地府的路上,想起最近喝酒的时候,朱尔旦给祂看的几篇文章。
老实说,写的真不怎么样,判官就是喜欢朱尔旦这个人的性格,也不能昧着良心,跟他说:“你文章写的真好啊,考不上,考官是瞎了眼了。”
况且,判官活了这么多年,也自认为,自己的鉴赏水平,非常的高超,祂是真的觉得朱尔旦写的不怎么样。”
于是。
祂想到了一个主意。
回到地府,正看见 一个穿的很富贵的女仙,笑眯眯的跟管器官库房的鬼官说话。
判官仔细听了半天,发现这个女仙的来历很了不得,乃是观音菩萨的人。
不过他向来是个粗枝大叶的神。
并没有起什么奉承的心思。
只是先在旁边等着。
那边的说话声,不间断的传过来。
“是吗?你们这个库房里的东西,都是给仙人投胎的时候用的吗?”
“不是说里头也有品行不端的人的器官吗?”
“要是用了不担心被影响吗?”
那管库房的鬼官心里腹诽:“这仙子乃是观音菩萨坐下的红人,我还以为好大的见识和法力,怎么连这点简单的事都要发问?”
“简直闻之令人发笑。”
但面上还是笑眯眯的解释道:“仙人下凡,也是仙人,魂魄与凡间之人的强度并不一样,些许遐思怎么会有影响呢?”
又热情的介绍道:“仙子可是有什么亲眷宠物要下凡,可想挑些好的?我跟你说,我们这里还有一张美人面,你只要告诉它男女,给要投胎的魂魄带一会,下辈子保管艳冠群芳。”
对面再说什么,判官就不太听得清了,他走的更远了一些,施展了一个隔音的法术。
直到人走了。
这才过来,拉着管库房的鬼官喝酒,两神直到喝到酩酊大醉,判官才醉醺醺的站起来,从库房里,随意翻找出了一颗心脏。
闻了闻,发现确实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满意的拿走了。
岁金正是那富贵女仙,有意等在判官的必经之路,叫住祂,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呢?”
判官见到岁金,也不敢怠慢,却也没说实话,只说了些公务。
岁金点点头。
放任祂走了。
判官一走。
就迫不及待去找朱尔旦。
三两下,就给朱尔旦换好了心,又告诉朱尔旦,你福气浅薄,做不了大官,但是做个举人还是可以的,到时候你去考试,必然能当第一名。
朱尔旦听言去考。
写出的文章果然花团锦簇,不似往日所为。
只是考官一看,就变了脸色,只因为这个文章十分眼熟,昨夜有鬼神托梦,送了他几篇锦绣文章,其中有一篇就跟朱尔旦的一模一样,不仅不给通过,还认定朱尔旦作弊,革除了他的功名。
朱尔旦被打出来的时候一脸蒙,没敢告诉家里人,只是找了判官喝闷酒。
把自己遭遇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他,才叹气道:“你给我的心很好,写出文章也很漂亮,可是现在的我,连考取功名的资格都没有,我要这颗慧心又有什么用呢?”
判官听了,笑道:“可惜你原来的那颗心,早就被埋掉,我没法给你再换回来了。”
朱尔旦有些苦闷的拿起酒杯跟判官碰了一个。
夜里,判官去找考官的麻烦,却发现他廊下有张符咒金光熠熠,自己近身不得。
以为考官有高人相助,于是退避了几分,但是想起自己的好朋友朱尔旦,此生没有功名,有些愧疚,于是想着哪天送他一场富贵。
这天,一人一神又在喝酒。
朱尔旦忽然提起自己的妻子,对判官说道:“我这个妻子的身材倒是很好,只是面目过于平庸了一些,我想以老兄你的能力,既然可以换心肠,那区区一张脸,应该也能更换。”
“我想麻烦你帮帮忙,怎么样?”
判官听了笑着说:“好吧,让我想想办法。”
朱尔旦的妻子,正在准备送酒菜进来,却听见了朱尔旦嫌恶自己的面孔的话语,心中钝痛。
在原地站了会,才掀开帘子,走进去,把菜肴放在桌上。
回到厨房,朱尔旦的妻子感觉很害怕,她就觉得鬼神这种东西,喜怒无常的,手段诡异的也不是她一个凡人能理解的,原本的朱尔旦,跟她的感情很好,人也十分豁达爽朗,从不嫌弃她面目普通,只跟她说:“我享受了你的长处,怎么还有脸去嫌弃你的短处呢?”
“作为男人,我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总比女人有话语权,我要的就是你这样,聪明勤劳的妻子啊..."
这样的丈夫在一夕之间,被鬼神改变成了另一个模样,还是丈夫的面目,还是丈夫的声音,心肝脾却跟丈夫全然不同。
她觉得害怕,却又不知道去哪求助,妖鬼之流还能找神婆神汉,但是一个鬼神,朱尔旦的妻子,自认为自己是找不到,也不认识,能斗过鬼神的人的。
过了几天,判官果然物色到了一个美人的头颅,给准备给朱尔旦的妻子张氏换上。
只是在换头的前一天,张氏做了一个梦。
岁金站在张氏梦里说:“你前世是乃是一个修行人,今生也很应该去修行,明天,会有一个鬼神来给你换头,你若是愿意,你就什么都不做,你若是不愿意,你就念起我给你的咒语,祂便换不成了。”
又仔细的问了张氏的想法,张氏说:“我并不是很懂前世今生大道理,只是生活幸苦,做修行人,是否能在干家务活的时候,多一些休息的时间。”
岁金说:“自然可以。”
又跟她说了当修行人的种种好处与奥妙。
张氏听的很向往。
醒来的时候,发现手心有个符纸。
知道并不是梦境。
判官果然带了一个美人头颅过来,
原本应该被法术迷晕的张氏正醒着,眼神奇怪的看着判官。
判官没有在意,三两下用手作刀,斩下了张氏的头颅,正要把美人头换上去,却在此时,突然发生了变故,判官的躯体开始融化,张氏的头颅被一股奇妙的力量控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那个美人头也被早有准备的岁金拿在手中,准备带回去给按上。
吴御史有个女儿,长得非常漂亮,最近去十王殿,被一个无赖瞧见了容貌,起了贼心,无赖设法混到吴御史的家中,要侮辱吴小姐,吴小姐不从,叫喊起来,却被无赖把头颅砍下。
今日正是被杀之日,岁金有些懊恼,朱尔旦的故事的版本有许多,有些是判官偷了病死的官家小姐/郡主的头颅,有些就是已经下葬了很久的人,被判官拿走了头颅,根本就没想起来,还有吴小姐的事情。
好在岁金原本就打算,既然这个判官,作为神要屡屡干涉凡间之事,只是因为亲近之人的恳求就滥用职权,肆意玩弄改换凡人的肢体。
那就干脆融了这个判官,把它化为元气送给凡人,祂一个神能帮两个人修仙,总比到处侮辱尸体强吧。
神秘括号对岁金爆裂的手段有些犹豫:“会不会太极端了一点,咱们能不能两边都教育一下,轻拿轻放,判官也不是什么罪无可赦的人嘛。”
岁金一手提着美人头,一边道:“那也是,判官只不过是随手找了一颗慧心给原本考不上的人换上,然后就轻而易举的把本来努力的人挤下去了。”
“我记得古代舞弊案,是不是要杀头的啊?”
“还有随意拿取凡人的肢体,随意更换…"
"坏倒是不坏,问题是,张氏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害怕鬼神的身份,一个字也不敢说。”
“你是非人你不懂,我是凡人,要是我的伴侣跟我说,嫌弃我丑,跟鬼神说,把我的头砍下来,换一个别人的,我还每天按照这个社会的规则,当贤妻良母一样伺候他,一个不字也不敢说,因为我知道没人会帮我,想要活下去,最好的选择就是,继续顺从丈夫。”
“我是真的会发疯捅所有人,开始恨这个世界的。”
“这个判官就是在做很残忍的事情,他带来的好处至始至终也只有朱尔旦在得利,也因为他对凡人的青睐,致使一个无辜的女子,陷入了痛苦和压抑里,又让另一个惨遭欺辱的女子肢体不存,吴小姐的父母,可是很爱吴小姐的...
“爱到愿意照顾另一个顶着她头颅的陌生女子..”
神秘括号传递过来的情绪有些闷闷的:“你说的的对。”
“祂确实该死。”
岁金见自己的话,被认同了,有些开心的说道:“反正我最讨厌那种,看起来好像是一片好意,结果他的行为和好意,直接裹挟了另一个人的意愿,他明明能看的见对方不愿意,结果就因为对方没有发声,所以就那么理所当然的把对方的意愿碾成齑粉。”
“然后到了讲道理的时候,这种人又会委委屈屈的说,是为了朋友的一片好心,没有想那么多。”
“然后就有理中客出来说:“他也不是故意的,你也不要太咄咄逼人了,现在结果是好的...”
岁金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在原来的故事里,吴小姐失去了自己的头,张小姐被吴小姐的面孔反复的提醒自己,自己的丈夫嫌弃自己的面目丑陋,丑到一定要找鬼神换掉,却对她其他的有利于丈夫的事情多加赞赏,在张小姐的心里,到底是欣喜自己变漂亮多了一些,还是日日看着那张原本是死人的头,感到恐惧和害怕多一些?”
“但是我相信,张小姐一个不字也不敢说,一点怨色也不敢漏..”
"因为对于这个世道,鬼神,丈夫来说,她真的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蚂蚁.."
"弱小不是被理所当然的被推进看不见的磨盘里,磨成肉糜的理由.."
“你说是吗?”
神秘括号有些沉默了,传递了一个低迷的情绪:“我觉得找到你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岁金:“那当然...”
在此以前,吴侍御有个女儿,非常漂亮。先后两次订亲,但都没过门丈夫就死了,所以十九岁了还没嫁人。上元节时,吴女去逛十王殿,当时游人又多又杂,内中有个无赖窥视到她容貌艳丽,便暗暗访查到她的家,夜晚用梯子翻墙进院,从她卧室的门上打个洞钻进去,先把一个丫鬟杀死在床下,然后威逼要□□吴女。吴女奋力抗拒,大声呼救,无赖发怒,一刀把她脑袋砍了下来。吴夫人隐约听见女儿卧室里有动静,喊丫鬟去察看,丫鬟一见房间里的尸体,差点吓死过去。全家人都起来了,把尸体停放在堂屋里,把吴女的头放在她的脖子一侧。一家人号啕大哭,乱了一整夜。第二天黎明,吴夫人掀开女儿尸体上的被子一看,身子在,头却不见了。气得她将看守尸体的侍女挨个痛打了一顿,还以为是她们看守不严,被狗叼去吃了。吴侍御立即把女儿被杀的事告诉了郡府。郡守严令限期缉捕凶手,可三个月过去了,凶手仍没抓到。
不久,朱尔旦的妻子换了脑袋的奇异消息,渐渐传入吴侍御的耳朵里。他起了疑团,派了一个老妈子借故去朱家探看。老妈子一见朱夫人的模样,立刻惊骇地跑回来告诉了吴公。吴公见女儿尸体还在,心中惊疑不定,猜测可能是朱尔旦用邪术杀了女儿,便亲自去盘问朱尔旦。朱说:“我妻子在睡梦中被换了脑袋,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说我杀了你女儿,真是冤枉!”吴公不信,告了郡府。郡守又把朱尔旦的家人抓了去审讯,结果和朱说的一样,郡守也判断不清。朱尔旦回家后,向陆判官求计。陆判官说:“这不难,我让他女儿自己说清楚。”到了夜晚,吴侍御梦见女儿跟自己说:“女儿是被苏溪的杨大年杀害的,与朱举人没有关系。朱举人嫌妻子长得丑,所以陆判官把女儿的头给朱妻换上了。现在女儿虽然死了,但脑袋还活着,愿我们家不要跟朱举人为仇。”吴侍御醒后,忙把梦告诉了夫人,夫人也做了个同样的梦。于是又告诉了郡府,郡守一问,果然有个杨大年。立即抓了来一拷问,杨大年供认了罪行。吴侍御便去拜访朱尔旦,请求见一见朱夫人。又认了朱夫人为女儿,和朱尔旦结成了翁婿。于是把朱夫人的脑袋安在吴女尸体上埋葬了。
后来,朱尔旦又三次进京考进士,都因为违犯了考场规矩而被黜名。他由此灰心丧气,不再想做官。过了三十年,有一晚,陆判官告诉朱尔旦说:“你的寿命快到头了。”朱尔旦询问死的日期,陆判官回答说五天后。“能挽救吗?”陆判官说:“生死全由天定,人怎能改变呢?况且在通达人看来,生和死是一样的,何必活着就认为是快乐,而死了就觉得悲哀呢?”朱尔旦听了,觉得很对,便置办起寿衣棺材。五天后,他穿着盛装去世了。
第二天,朱夫人正在扶着灵柩痛哭,朱尔旦忽然飘飘忽忽地从外面走来了。朱夫人害怕,朱尔旦说:“我确实是鬼,但和活着时没什么两样。我挂念着你们孤儿寡母,实在是恋恋不舍啊!”夫人听了,号啕大哭,泪水一直流到胸前。朱尔旦爱抚地劝慰着妻子,夫人说:“古时有还魂的说法,你既然有灵,为什么不再托生呢?”朱尔旦说:“天数怎能违背呢?”妻子又问:“你在阴间干些什么?”朱尔旦回答说:“陆判官推荐我掌管文书,还封了官爵,也没什么苦处。”妻子还想再问,朱尔旦说:“陆公跟我一块来了,快点准备酒菜吧。”说完便出去了。朱夫人立即按丈夫吩咐的去准备。一会儿,便听见陆判官和朱尔旦二人在室内饮酒欢笑,高腔大嗓,宛如生前。到了半夜,再往屋里一看,二人已都不见了。
从此后,朱尔旦几天就来一次,有时就在家里和妻子同宿,顺便料理料理家务事。当时,他的儿子朱玮才五岁。朱尔旦来了后,就抱着他。朱玮长到七八岁,朱尔旦又在灯下教他读书。儿子很聪明,九岁能写文章,十五岁考进了县学,还依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早已去世多年。但此后,朱尔旦来的次数渐渐少了,有时个把月才来一次。
又一天晚上,朱尔旦来了,跟妻子说:“现在要和你永别了!”妻子问:“你要去哪里?”朱回答说:“承蒙上帝任命我为太华卿,马上就要去远方赴任。公务繁忙,路途又遥远,所以不能再来了。”妻子和儿子听了,抱着他痛哭。朱尔旦安慰说:“不要这样!儿子已长大成人,家境也还过得去,世上哪有百年不散的夫妻?”又看着儿子嘱咐说:“好好做人,不要荒废了父亲教给的学业。十年后还能见面。”说完,径直出门走了。从此再没来过。
后来,朱玮二十五岁时考中了进士,做了行人官,奉皇帝令去祭祀西岳华山。路过华阴的时候,忽然有支打着仪仗的人马,急速冲来,也不回避朱玮的队伍。朱玮十分惊异,细看对方车中坐着的人,竟是父亲!朱玮忙跳下马来,跪在路边痛哭。父亲停下车子,说:“你做官的声誉很好,我可以闭目了。”朱玮哭着跪在地上不起来。朱尔旦不顾,催促车辆飞速驰去。刚走了不几步,又回头望了望,解下身上的佩刀,派个人回来送给朱玮,远远地喊道:“佩上这把刀,可以富贵!”朱玮要追着跟去,只见父亲的车马从人,飘飘忽忽地像风一样,瞬间便消失不见了。朱玮怅痛了很久,无可奈何。抽出父亲送给的刀看了看,制作极其精细,刀上刻着一行字:“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
后来,朱玮做官一直做到司马。生了五个儿子,依次是:朱沉、朱潜、朱沕、朱浑、朱深。有一晚,朱玮梦见父亲告诉自己说:“佩刀应赠给朱浑。”朱玮听从了。后来朱浑官至总宪,很有政声。 [5]
异史氏说:斩断仙鹤的脚给鸭子接上,如此矫情而作者是妄为;移花接木,创始的人却很神奇。何况为人凿削肝肠(喻为朱生换心),在脖子上施加刀锥(即为朱妻换首)的呢。陆公,可谓相貌丑陋但是内心美好的鬼判啊。明末至今,相去不远,不知陵阳的陆公还在吗。如果尚有英灵,为他执鞭赶车,成为仆役,也是心甘情愿的啊。
__聊斋原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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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朱尔旦换心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