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孙舒意看了好一会儿,非常敏感地察觉到了大人眼里的陌生和无措。
她眼中星星点点的希冀彻底消失,转而代之的是摇摇欲坠的眼泪,嘴角也慢慢耷拉下来。
她缓缓从床上爬下去,两只小手很用力地捏着被子,哽咽着问道:“妈妈真的不记得小满了吗?也忘记今天要和妈咪带小满看电影?以后小满还是妈妈最喜欢的小朋友吗?”
孙舒意不知道要怎样跟孩子相处。
她自小就是家中幺女,被父母和大她五岁的哥哥宠成了掌上明珠,在那件事发生前,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当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孩子。
“小满你别哭,”孙舒意记得闵斐和她说过,孩子的名字叫小满。
小满胜万全,很好的名字,想必二十七岁的孙舒意是极在意这个孩子的。
她无措地擦掉了孩子脸上的泪水,却不知道要怎样安慰她,也不知道要怎样和小孩子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对这个小女孩而言,她和闵斐或许占据了她小小的世界里的绝大部分。
被母亲遗忘实在是太残忍,但她没有办法欺骗小孩说她一会儿就能想起来。
孙舒意将那张被泪水沾湿的纸巾放在床头柜上,问道:“你想看电影吗?我们待会儿一起看电影,好不好?”
这是她目前为数不多的能答应这个孩子的事情了。
小女孩暂时收住了眼泪,缓缓点点头。
孙舒意看了眼手机,已经将近九点。
待孙舒意在主卧洗漱完换好衣服,小满还在门口等着她,很自然地牵起了孙舒意的手,就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那样。
小朋友软乎乎的小手捏着她的几根手指,孙舒意垂眸看着她迈着小腿慢悠悠下楼的样子,心中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手上牵着的这个小孩,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但她很快就顾及不上自己一大早上涌起的伤怀,因为她的视线完完全全被站在落地窗边的闵斐占据。
女人出神地看着窗外,上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她在阳光下美得像是一尊雕塑。
酒杯中的液体轻轻晃动着,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波光。
烈酒入喉,闵斐也只是很轻地微微蹙了下眉毛,但又很快舒展开。
这人大早上喝酒?
孙舒意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看去,看见了花园中一片单独被篱笆围起来的花圃,却是只有绿叶,尚未开花。
“妈咪!”
小满惊动了闵斐,她侧头朝着她们的方向看来。
见到母女俩,闵斐不由屏住了呼吸。
小满去叫醒睡懒觉的孙舒意,孙舒意牵着女儿的手下楼,明明是过去几年里发生了无数次的场景。
见孙舒意一直盯着自己的酒杯,闵斐捏着玻璃杯的手霎时收紧,指尖都泛着白。
可那人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她的心中涌起淡淡的自嘲,她究竟在期待什么?孙舒意一觉醒来就变正常了吗?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孙舒意被闵斐眼中的迷茫和疏离震慑到。
心尖上的那块软肉好像被又快又狠地掐了一下,涌上了急促的疼痛。
突如其来的情绪,是属于这个世界里二十七岁的自己的吗?
不过孙舒意不是不能理解闵斐大早上喝酒的举动,不管她们的协议婚姻中有几分真情在其中,枕边人一觉醒来丢了五年的记忆,这件事任谁都不好接受。
小满松开了孙舒意的手,哒哒哒朝着闵斐跑去。
小孩子的拖鞋挞在大理石地板上,节奏轻快的声音和两位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格格不入。
闵斐眼中的情绪转瞬即逝,低头看着跑来抱住她大腿的小满。
“妈咪不要喝酒,”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说了,待会儿会和我们一起看电影哦。”
“好,我和你妈妈说会儿话,你先去放映室挑想看的。”闵斐摸了摸女儿的头,她冲着朝着她们走来的育儿嫂点了点头,示意她将孩子带走。
放映室……
孙舒意这才意识到孩子说的看电影是在家里看。
也是,如果她和闵斐带着孩子出门,被拍到之后肯定又要被大肆讨论。
孩子离开后,闵斐一手拎着酒杯,大步朝着餐厅走去,说道:“你的早餐在厨房里,吃好之后我们谈谈。”
孙舒意将保温着的早餐从厨房端了出来。
闵斐坐在她的对面,长腿交叠,把玩着酒杯。
餐厅的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孙舒意小口咬着煎蛋,问道:“小朋友叫闵小满吗?”
她知道不可能,她只是想稍微活跃一下气氛。
闵斐掀起眸子看她一眼:“叫闵润祺,名字是你之前取的。”
她没有责备没有情绪的眼神很淡,看得孙舒意有些心慌。
孙舒意想多了解一些孩子的事情,问道:“四岁应该在上幼儿园吧?这也不是周末,她从哪里回来?”
“她不常去幼儿园,因为你以前说不要把这么小的孩子拘在幼儿园,在这个年纪应该多接触大自然,这次她去了东南亚的海岛,是大哥大嫂带她去的。”
这种教育理念放在五年前算是比较超前,但确实也是孙舒意能说出来的话。
“你的失忆,我没瞒她。”闵斐顿了顿,“抱歉。”
孙舒意摇了摇头,认为她没有必要和自己道歉。
四岁的小孩子可机灵了,这要怎么瞒得住?
“那……他们……”
孙舒意原本想问问哥哥孙浩诚知不知道她的情况,但又怕在闵斐面前喊他哥哥,对方会不悦。
现在想想,昨天急于知道父母的情况时,在闵斐面前脱口而出的那声爸妈都有失妥当。
论血缘关系,他们是闵斐的家人,不是孙舒意的。
对孙舒意而言,自然是养恩大于生恩,可是站在闵斐的角度,这件事却是这个世界加诸于她的巨大的不公。
尽管当年两个孩子被抱错,不是她的错。
但是她占了她的名字,她的家人,心里确确实实是对闵斐有愧疚。
更何况,她知道闵斐人生中的前二十年有多不容易。
换位思考,如果是她遭遇了这些事情,是不可能轻易释怀。
否则她在落水之后也不会如此坦然地面对死亡。
在孙舒意的认知里,孙家认回闵斐不过只是前天的事情,她此刻尚未恢复心情。
闵斐是她此刻最想要逃避面对的人,可是她们怎么就结婚了?每次想到这里,她都想要揪头发。
“大哥知道你工作结束,想要来看你,但被我拦下来了。”大概是能猜到她的想法,闵斐说道,“后来公司有事,他们就去忙工作了。”
孙舒意点点头,她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一点就抽了张纸巾将嘴擦干净,说道:“我吃好了。”
“孙家那边该不该说,怎么说,你自己决定,我今天要找你谈的是工作上的事情。”
闵斐的语气公事公办,好似她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可以坦然接受在她们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变故。
孙舒意立马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虽然你不记得这些,但我们之间对外是妻妻,我的建议是在大众面前维护这段婚姻,因为这关系到代言,公司的股价,以及我们之间的合作剧,如果我们的婚姻突然暴雷,最后可能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闵斐食指轻按着桌上的文件,滑向了孙舒意。
“距离我们的婚姻结束,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在那之后,是否有必要向公众明确说明我们的婚姻结束,有待商榷,如果需要向公众说明,需要提前制定成熟的公关方案和进行铺垫。”
文件是她们之间的那份协议。
白纸黑字表明了她们之间的婚姻是一场交易。
昨天孙舒意查了一下午资料。
她知道闵斐创办的娱乐公司已经上市,她作为创始人,任何会引发社会舆论的行为都容易掀起血雨腥风。
她也知道了为何她们之间的协议要定六年。
小满的母亲虽然去世了,可是外婆那边还有亲人。
偏偏小满的外婆是个重男轻女的,总是让女儿“补贴”儿子,之前知道孙家的事情还上门来要过钱,让他们给她的闺女补上几十万的彩礼。
即使闵朗和孙家半点关系也没有。
为了避免小满长大后那些胡搅蛮缠的人再度纠缠,所以即便孙舒意是小满的亲姑姑,她们还是走了领养程序,让小满成为她们法律上的女儿。
可是当今社会对领养不满三岁幼儿的条件很严苛,在领养前,领养人需要有持续一年的健康的婚姻。
领养后,每个月还会有政府机构的人上门回访,确保这个孩子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在孩子六岁之前离婚,被认为是非常不利于孩子成长的其中一种情况。
如果她和闵斐的婚姻出了问题,相关部门会根据各方面的条件综合考量,判断小满是否适合继续待在她们的身边。
除此之外,孙舒意还在网上搜索了一些对她们之间婚姻的客观评价。
虽然有很多人不看好她们之间的婚姻,隔一段时间就要猜测她们已经离婚。
但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她们可以说得上是模范家庭。
她们一直很低调,从来没有花边新闻,在工作中,和同性异性都保持着距离,甚至不拍亲密戏。
官宣后,在一些需要双人合体出席的重要场合,大部分时候在面子上也都过得去。
孙舒意听懂了闵斐的意思,问道:“所以,在别人面前,我们需要继续扮演一对恩爱cp吗?”
“也不用太.恩爱。”闵斐抬起眼皮,凉凉看她一眼,“否则别人要以为你被夺舍了。”
孙舒意假装没听出她语气中淡淡的讽意,比了一个ok的手势,说道:“那种保持着距离的相敬如宾,我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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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