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草台班子当首席裱糊匠 第13章 第 13 章

盛凌云见岱宗夫满嘴胡扯，开始冷落不去理他。

此刻他们已沿着山路朝前走了约莫数里山路。

回望东边，但见方圆二、三十里之外，在暗沉沉的冻云下，弥漫着一片含混不明的东西。

后来她才明白，那个叫“杀气”。

岱宗夫显然也看见了，他对诸人道：“继续朝西，这树林后面有蹊跷。”

然后便不再说话，也没来歪缠她。

只是整个队伍原本是他尾随在后，不知何时形势转变，变成了他领头在前，大家追随其后。

盛凌云寻思岱宗夫此人乍一看粗豪，其实心细如发。虽年轻，却又没有那种少年人的鲁莽。

她有种直觉，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猎户、牧人。

他更像是：军人，职业的那种。

突然间，林中冒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家伙，俨然徒步穿行而来。

岱宗夫挥手示意大家莫慌：“这是我派出去打探敌情的手下。”

大家惶惑不安中交换了眼神，都对那句“打探敌情”有些诧异。

只见他们主仆两个略说几句，岱宗夫便让那人朝密林深处继续前行，也不和人解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之前浑然像个色中饿鬼，盛凌云打心底没把他当回事，如今见他敛容收去调笑神情，面庞坚毅、神情严肃，犹如一只警觉的豹子。

俨然是位运筹帷幄的将军。

她原本想好了不再理他，还是忍不住问：“你属下都说了什么，我们会有危险吗？”

岱宗夫转向她，脸上增添了几分笑意：“放心，我总能护好自己的婆娘。”

呃，这种人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大家继续赶路，突然听见一种奇怪的“劈劈啪啪”声自身后传来。

他们转身回望，才发现远处的后山竟连成了一条火线！

仅有一点风，那些火线上的零星火花便迅速变大，汹涌澎湃起来。

大家立刻都意识到：不好，有人在烧山。

岱宗夫辨了下风向，认为不能顺风，更不能逆风，而要朝两边跑。

诸人跟着他刚跑片刻，之前的道路上便烈焰飞腾起来。

更兼地面抖动，火焰发出惊人的爆裂声，劈里啪啦响个不停。

马是根本骑不得了，好几匹都挣脱开主人便四散而逃。

可谁也顾不得坐骑，唯有奋力逃窜。

中途回头去望，天空已被浓烟遮蔽大半。

四周的大山和树林都变成有活气的巨人，正在剧烈地抖动，同时发出痛苦的嚎叫。

人在这种局面下，根本跑不过大火。

大冷天里，盛凌云跑了几步，棉袍子被吸到脊背上，身上就开始淌汗，腰里全是汗。

大地变得滚烫，四散的火星溅到脸上，烧得人生疼，空气被高温扭曲，四周的景象完全失去正常。

她根本摸不清那里是前，哪里是后，也找不到同行的人。

这时有人过来拉住她的手，经努力辨别，她才认出是岱宗夫。

他的手掌坚硬如铁，脚下更像是生了风。

两人吭哧吭哧跑了半晌，实在是气力殆尽，这才停下脚步。

浓烟已经淡了许多，盛凌云迅速数了一下人头——谢天谢地，队伍没有散。

见好几个人都停在原处回望，她也转身仰望后方：天空被烧得又红又黑，火球、火星四处闪耀穿梭。

这种连噩梦里都看不到的情景，应该是恐龙灭绝前才能见到的吧！

突然，前方左右的山洼里，两片山火颤颤巍巍地连接在一起，刹那间腾起百层高楼般的火墙。

这样的大火，仅凭人力很难消灭。

望着巍峨火墙，每个人心里都不由升起一股绝望。

盛凌云和岱宗夫拉着手，都忘记要松开了。

这时，地面上冒起几处不起眼的烟雾，就像有人朝滚烫的木炭上浇水，发出“扑哧”一声。

不知谁喊了句“下雨”了！

这个惊喜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大家刹那间都有些呆呆的，没反应过来。

朱公最警觉，连忙提醒诸人：“快跑，继续朝西撤。”

雨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炭火被水浇灭后特有的呛鼻味儿，还熏得人眼疼。

也不知道奋力跑了多久，空气终于变得清冷透骨起来。

大家大口地呼吸着，觉得特别香甜。

直到有了安全感，他们才又一次转身回望：

远处的山架子上，火焰早就消灭殆尽，山林皆成焦黑状，空气潮湿且炙热，地上被雨水冲刷出一条条黑漆漆的印子，估计都是山上的木炭灰。

真像一幅古怪的黑色剪影画。

大家悚然呆立，沉默无语。

忽然有人叫起来：“看对面山上!”

大家一齐望过去，又一次被震撼了。

乍一看，漫山遍野都是人，密密麻麻地像树桩子。

再细看，这不是一只军队吗？

眼下这支大军正缓缓下坡，尽管刚经受山火的摧残，整个军队却异常安静有序、从容不迫。

朱公、乔楷他们这些有过宦海经历的人都显得很吃惊，然而最惊讶的莫过于岱宗夫。

准确点来说他是惊喜有加，径直趋前紧走几步，屏息凝气片刻，似乎要努力辨识。

终于，他双手颤抖，扑通跪倒，仰天大笑，吼道：“父皇！是你们吗？”

那边很快就予以回应，有人喊：“二太子，是你吗！”

真奇怪，明明不是汉语，盛凌云都听得懂，难道技能临时又增加了一个？

就在她为那声“二太子”诧异不已时。

岱宗夫身侧，又一次出现了她熟悉的鹅黄色字体：

完颜宗望，善战有谋，世称“二太子”，与其堂弟完颜宗翰并称金国二雄。

原来如此啊！

尽管她明知对方是虎狼之军，可东北旅行团早就人仰马翻，各个疲倦狼狈，根本没力气折腾。

她转念再一想，凭自己残缺不全的历史知识，可推断出，彼时的女真还属于追着辽军猛锤猛打的阶段。

辽国皇帝才是他们的附骨之疽，恰巧遇见几个南朝人，不至于如临大敌。

这一关，他们顺利过去的几率很大。

很快大军就与完颜宗望汇合。

直到这些人走近了，她才能看清楚：没人身上完好无缺，衣服帽子皮袍盔甲尽皆破败，想必是在林中逃窜时被大火所伤。

为首一个中年男子，约莫四、五十岁，骑在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上，眉骨高耸，胡须凌乱。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一代霸主完颜阿骨打？

按说是去年，也就是公元1115年才称帝。

可眼前的中年人面庞漆黑，倒像个城隍庙里的灶王爷。

完颜宗望小跑过去后，恭敬致礼，叽里呱啦说得都是女真话。

盛凌云听了个**不离十，应该是辽国大军为坚壁清野，更为拦住敌军，这才出了放火烧山的下策。

幸好天降甘霖，救金人于烈焰之中。

天煞的契丹人，竟用了这样的损招，不惜涂炭生灵，将方圆几百里的树木山林毁于一旦。

金人中有大臣汇报，说此次辽军数倍于己，又来势汹汹，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剿灭，何况阿骨打所率的亲军在火海中辎重损失颇大，接下来需要的是休憩，而不是继续恋战。

阿骨打那张黑脸顿时阴霾升起，只见他眉头一皱，侃侃道：“辽军虽众，但却是乌合之众，庸将怯兵，不足为惧。”

诸人你看我，我看你，虽然明知皇帝是在鼓舞军心，但眼下的情景，实在算不上局面有利。

只见那阿骨打蓦然下马，朝东北方倒地叩首，在众将士面前仰天大哭道：“当初，我领众人起兵，是为了咱们不再受辽人欺压，让女真人也有属于自己的国！不想天祚帝不肯容人，亲自率兵征讨。现在女真族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拼以死战，转危为安，另一条救是你们将我献给天祚老儿！杀我一族，投降契丹，或许能转祸为福!”

声严厉色，却又饱含激情，将士们听罢无不下跪望天，表示愿与辽军决一死战。

这不是刘皇叔常用的招吗？

在下属面前哭哭哭，说自己无能，请爱将另寻他主。

于是小弟们听罢，羞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反而更加忠诚了。

世人讽刺女人时，总说女人的三板斧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其实男人何尝不是？

良久，阿骨打重新上马，喝问：“龙虎卫上将军何在？”

完颜宗望出列道：“儿臣在此！”

原来大金的皇帝想知道的是，作为阵前先锋，二太子可知附近有什么容易攻破的城郭。

完颜宗望回禀说，他早让下属探来消息，十几里外就有个小城，原本隶属辽国，不过此刻郡守听见金人大军压境，早就弃城而逃。

阿骨打哈哈大笑，喝令三军齐发，前往小城休整几日。

盛凌云把他们父子间的对话，节选部分转告朱公诸人。

大家都觉得眼下不适合继续赶路，但又不确定眼前的这位女真二太子，会不会难为自己。

说话间，完颜宗望翩然而至。怎么了，要把她绑走当压寨夫人吗？

只听他道：“盛姑娘，我父皇邀请你们一道去前面休憩。”

言辞恳切，不容回绝，但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调笑神色。

她不由松口气，转身回望朱公，见他点头应允，隧道：“多谢。”

地方不远，进城时只觉得道路空旷，两边大门紧闭，街上连一个行人都看不到。

恐怕本地居民得知敌军压境，长官逃窜，各个都害怕得很。

此刻人多眼杂，盛凌云根本没机会询问玉牌接下来的局面会如何，匆匆安排了住所，便想到市面上溜达一圈。

朱公和乔楷都是饱读史书之人，晓得两军对垒的当口，一旦某军拿下敌方的城池，多半会大开杀戒，放火抢掠都是家常便饭。

因此禁止任何人出行，盛凌云觉得他们很有道理，便也禁足不出。

却又悄悄打开木窗，只见街面上不少女真骑兵手持长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阵以待。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氛。

青玄想起父辈所说，高丽也和女真起过龃龉，最终以高丽向大金称臣纳贡结束，整个过程虽没亲眼所见，仅听老人们形容，场面也极为惨烈。

盛凌云想起却是各种和清兵有关的屠城，满人也是女真人，眼前的也是女真人，她没办法不把他们关联起来。

眼见得城中不少市民扶老携幼，悉数被驱赶到街面，各个都神情紧张，唯恐等待着自己的是一场无情杀戮。

见窗外就站着个女真兵，盛凌云鼓足勇气，试着用女真话问：“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那人大概没想到她竟会说女真话，笑道：“没事儿，皇帝训话而已。”

鬼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