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师兄。”
秦无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除了百霁,这世间不会有哪个魔族会无缘无故地为他们善后。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是有人洞悉了此事,故意将计就计,利用魔气混淆视听,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后者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倘若没有那萦绕在伤口上的浓重魔气作为掩护,以天衍山的手段,仔细勘查现场,不难找到指向百川的蛛丝马迹。而若魔族真与天衍山早有勾结,又怎会多此一举,帮他们掩盖真相?
那刻意留下的魔气,更像是一重保护色,目的就是为了将天衍山的视线引向别处,为真正的出手之人百川打掩护。
魔族,可从来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族群。
“若是百霁。”百川缓缓开口,“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云浅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混合着欣慰与无奈的弧度:“看来,百霁这次露出的马脚,可有点多了。” 语气中带着姐姐对弟弟那种了然的亲昵。
秦无闻言,蹙眉看向她:“师姐也早已有所察觉?”
云浅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百川,问道:“二师弟,你是否也早有猜测?”
百川轻轻颔首,证实了她的猜想。
或许,从他们踏入天衍山的那一刻起,百霁的身影,就已经隐匿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了。
正因三人都心照不宣地早有察觉,方才在听到云为边言之凿凿地将罪名扣在魔族头上时,他们才会表现得那般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早已料到的淡然。
此番在暗中出手,不惜伪造证据也要护他们周全的人,除了那个不知躲在何处,悄悄关注着他们一切的三师弟之外,绝不会再有旁人。
“三师兄……”秦无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向来冷硬的声线里,难得地泄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他何时变得这般沉稳了?事已至此,竟还能耐得住性子,不肯现身与我们一见。”
他们既能凭蛛丝马迹推断出是百霁,以百霁的聪慧,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他明知他们已经知晓他的存在,却依旧选择隐匿不出。
秦无性子内敛,言语简短,但这句“耐得住性子”,背后藏着的,其实是那句未能说出口的诘问:既然来了,既然关心,为何不肯相见?
往日在苍旻山上,百霁虽总爱逗弄他,惹他生气,却也如同兄长般细致地照料他。那份别扭的师兄弟情谊,秦无始终记在心里,他是思念着百霁的。
云浅很清楚秦无未竟的话语中蕴含的期盼,但她同样明白,在短期内,百霁恐怕都不会,或者说不敢,走到他们面前。
“小无,别急。”百川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出现。”
在这点上,他与云浅的看法一致。
他们三人自下山之日起,内心深处何尝不在期盼着与百霁的重逢?然而,他们想见,并不意味着百霁已经做好了相见的准备。
或者说,百霁他现在并不敢见他们。
当年打伤百川叛离苍旻山,对于百霁而言,是一道深可见骨,至今未能愈合的伤痕。那沉重的愧疚与无颜面对,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在阴影之中。唯有当他真正想通,放下心结的那一刻,也许他才会鼓足勇气,重新站到他们面前。
而这想通的过程,需要时间。
秦无闻言,薄唇微抿,最终只是轻轻皱了下眉头,将那份追问压回心底,没有再继续开口。
天衍山数名精英弟子被魔族所害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汇聚于此的百家宗门之间传开,引得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天衍山大张旗鼓地在各派驻地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声势浩大,一副不揪出魔族奸细誓不罢休的架势。然而,雷声大雨点小,一番折腾下来,最终仍旧是一无所获。
他们当然一无所获。
因为真正与魔族牵扯不清的,正是他们自己。
而那个真正的凶手,此刻正安然隐匿于魔族这层绝佳的障眼法之后,静观其变。
自天衍山搜查过后,云浅便索性解除了四方院外围所有的防护阵法。层层叠叠的灵光消散,小院仿佛卸下了所有武装,彻底暴露在各方视线之下。
如今,她们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看接下来,还会有谁按捺不住,继续出手。
然而,或许是那次搜查无功而返起到了震慑作用,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各大宗门此刻倒是难得地统一了阵线,按兵不动,一时间,局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几日过去,四方院依旧风平浪静。
明媚和煦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棂,懒洋洋地洒进屋内,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浅单手支着下巴,目光却并未流连于窗外景致,而是若有所思地,落在房间中央那张木桌之上。
那里静静地放着一个通体乌黑,材质不明的包袱。
自从撤去防护阵法后,四方院内外并无任何异常动静。
然而,就在今日清晨,她从睡梦中醒来时,这个陌生的包袱,便如同凭空出现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张桌子上。
踏入修行之途后,修士的精力远非凡人可比,大多以打坐冥想代替睡眠,便可恢复精神。可云浅却始终保持着凡人时期养成的习惯,每夜都需要实实在在地睡上一觉才觉得真的得到了休息。
也正因如此,才会有人,能趁她沉睡之时,将这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她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