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些分散在四方院各处仔细搜查的天衍山弟子,便陆续从角落、厢房、回廊等处汇聚到院中,脸上皆带着一无所获的凝重。
他们互相对视几眼,最终都朝着云为边,无声地摇了摇头。
整个四方院,里里外外,干净得如同被水洗过一般,莫说魔气痕迹,连一丝可疑的灵力残留都未曾发现。
果然,云为边眼底深处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与失望。他看向依旧气定神闲的苍旻山三人,心中疑虑更甚,他们究竟是心思单纯至此,无所畏惧,还是……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遭,事先便处理得天衣无缝?
既然搜院无功而返,那么下一个步骤,便只能是搜身,或者说,搜查他们最为私密的随身空间。
云为边的目光在云浅身上微妙地停顿了一瞬,随即提步向她走去,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公事公办的温和面具。
“云姑娘。”
见对方朝自己走来,云浅懒懒地掀起眼皮,语气平淡无波:“搜查完了?”
“院内已大致搜查完毕。”云为边点点头,话锋却故意一转,带着几分刻意的迟疑与为难,“只不过……魔族手段诡谲多变,其魔气不仅能依附于活物,更能潜藏于器物之中,尤其是一些蕴含灵力的法器。为保万无一失,恐怕……还要冒昧请三位道友,将各自的乾坤袋取出,容在下一观。”
乾坤袋,乃是修士最为私密的随身宝库,内藏身家性命,向来贴身存放,不容外人窥探。要求搜查此物,已近乎是一种侮辱与挑衅。
果然,云为边话音刚落,云浅的脸色便微微一沉,倚着门框的身姿也稍稍挺直了些。
注意到她这细微的变化,云为边心中一动,以为自己终于触及到了对方的软肋,窥探到了一丝可能存在的线索。然而,他心底那一丝刚升起的窃喜还未及扩散,便见云浅、秦无、百川三人,动作整齐划一,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迅速,各自从腰间或袖中取出自己的乾坤袋,毫不犹豫地“啪”、“啪”、“啪”三声,随手扔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这……
云为边当场愣住。
这就……同意了?
如此干脆?
难道这乾坤袋里,也如这院子一般,空空如也,或者尽是些无关紧要之物?
他心中疑窦丛生,但话已出口,这乾坤袋他必须查,他定了定神,伸手便欲去拿桌上那三个看似普通的布袋。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其中一个乾坤袋时,一柄合拢的玉骨折扇却轻飘飘地压在了他的手背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阻滞感。
云为边抬眸,对上百川那双含着浅笑,却无端让人感到一丝寒意的眼睛。
“等等。”百川开口,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病弱的沙哑,但握着扇柄的手指却稳如磐石。
“云师兄,”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唇角弯着无害的弧度,“我这袋子里,装的都是些娇贵难得的药材,有些更是百年难遇的孤品。若是阁下搜查时,一个不慎,灵力波动损了它们的药性,这笔损失,云师兄可得翻倍赔偿才行。”
云为边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或拒绝之词,闻言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的冲动。
不过是些药材而已!天衍山内自有广袤药田,奇花异草无数,难道还赔不起他这点东西吗?
他心中虽不屑,面上却仍是那副谦和模样,保证道:“百川道友放心,若有损坏,云为边自当按价翻倍赔偿,绝无推诿。”
“那就好。”百川满意地点点头,悠然收回了折扇,在掌心轻轻敲打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桩无关紧要的交易。
云为边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了石桌上其中一个乾坤袋,正是云浅的那个。
他运起一丝灵力,探入袋中,开始仔细感应翻查。然而,下一刻,他的动作僵住了。
只见他手腕一翻,竟先从里面掏出了一张雕花精致的楠木躺椅!紧接着,又是一张铺着柔软锦褥的拔步床!随后,锅碗瓢盆、茶具杯盏、桌椅板凳……各式各样的日常家具和生活物件,如同变戏法般,被他一件接一件地掏了出来,不一会儿,竟快要将四方院这不算小的前院给填满了!
云为边看着眼前这几乎能开个杂货铺的景象,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再也无法维持那副温文尔雅的假面。他沉默着,几乎是咬着牙,又将这堆乱七八糟的物事,一件一件地费力地塞了回去。
而始作俑者的云浅,连同秦无、百川,则全程面不改色,甚至好整以暇地重新围坐在石桌旁,喝茶,仿佛眼前这荒唐的一幕与他们毫无关系。
待云为边强忍着怒火,将三个乾坤袋都彻底搜查完毕后,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如同锅底。这三个袋子里,除了云浅那些占地方的家具,百川那些瓶瓶罐罐的药材,秦无那里几套换洗衣衫和少量灵石之外,竟真的找不出一件像样的法宝或是任何与魔族相关的物件!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戏弄的傻子。
此刻,云为边再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周全,什么掌门首徒的风度,他冷着脸,连一句客套话都欠奉,对着带来的弟子们一挥手,几乎是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转身便走,步伐又快又急。
看着云为边那愤然离去、几乎要冒烟的背影,百川终于不厚道地轻笑出声,用扇子掩了掩唇:“看这架势,快把人给气死喽。”
“确实。”秦无冷声应和,目光却投向四方院那扇依旧大敞的院门,过了几秒,言简意赅地问:“阵?” 意思是,是否需要重新启动防护阵法。
云浅会意,却只是浑不在意地轻轻摆了摆手,唇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既已被他们里外搜了个遍,又何需再多此一举,再布阵法?”
既然天衍山对这座小院如此好奇,那索性就大大方方地敞开大门,任由他们看去。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有时候,毫无防备,反而是一种更高级的戒备。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厘清。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凝重与疑惑。
百川“唰”地合拢折扇,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嬉笑之色,语气沉静而肯定:“我可以保证,林中之战,那十八人,确实尽数死于我之剑下,绝无第三方插手。”
“也就是说,”秦无接过话,眸色幽深,带着冰冷的锐利,“要么,是天衍山有意混淆视听,将这笔血债强行扣到魔族头上,另有所图。”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要么就是有人在事后出现,替你清扫了战场,刻意留下了魔气痕迹,为你善后。”
按照之前林怀玉透露的信息,天衍山与魔族之间关系暧昧,存在勾结的可能性不小。如此看来,他们主动泼脏水给魔族的动机,似乎并不充分。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便指向了后者,有人在百川离开后,悄然出现,以魔气覆盖了现场,为他抹去了所有可能指向苍旻山的痕迹。
他们三人避世百年,久居苍旻山,与外界魔族从无往来,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若说在这天衍山中,有谁可能会在暗中相助,不惜伪造证据也要护他们周全。
那么,答案,似乎只剩下一个。
那个名字,几乎同时浮现在三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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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百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