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月色清冷,树影婆娑。
那名驻足许久的宗门弟子,印堂处一缕极淡的黑色雾气萦绕流转,诡谲异常,但不过瞬息之间,又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彻底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过了几秒,那弟子眼神中的空洞与僵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他困惑地皱起眉头,环顾四周,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站在此处,最终带着满腹疑虑,转身快步离开了这片林子。
四方小院内,阵法光华内敛,无声运转,将一切不属于此地的气息隔绝在外,自然也包括那一丝试图窥探的微弱魔气,它根本无力穿透这层坚实的壁垒。
院内依旧是一片宁静祥和。
药炉咕嘟作响,百川正专注地照看着火候。
秦无坐在一旁,神情专注,用软布细细擦拭着肃天剑冰冷的剑身,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唯有云浅,安静地坐在椅中,目光却不如表面那般平静。她微微侧过头,视线仿佛能穿透院墙与阵法,精准地投向方才魔气最终消散的那个方向,眸色深沉,若有所思。
夜渐深,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大地。
云浅悄无声息地踏出了院落,依旧穿着白日那身鹅黄色的留仙裙,在月下更显清丽,却也带着一丝孤寂。
她漫步在林间,神识如同无形的水波,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谨慎地蔓延开来,警惕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今夜,她依旧辗转难眠。
仙门大比开始至今,表面风平浪静,但云浅一直在等待,等待暗处的对手按捺不住,率先出手。
然而四方院始终安安静静,唯有今日,那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的魔气,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被她异常敏锐的灵觉捕捉到了。
百年来,魔族势力日益强盛,与正道仙门早已势同水火。仙门大比这等汇聚天下英才的盛会,魔族绝无可能放过如此良机。
况且,如今的天衍山鱼龙混杂,各派弟子往来频繁,正是魔族混入其中暗中布局的绝佳时机。
魔族最擅伪装隐匿,变化多端。
今日那缕小心翼翼地绕着她阵法探查的魔气,究竟是无意间泄露的痕迹,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意在试探?
云浅仰起头,望着天际那轮皎洁却冰冷的明月,眼中盛满了化不开的忧虑与愁思。
百年光阴倏忽而过,百霁,你如今身在何方?是安是危?
为何下山这么久,却连一丝关于你的风声都探听不到?
她漫无目的地在林间走着,步伐缓慢,心事重重。
“在找什么?”
一道清越而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云浅眉头微蹙,并未回头,甚至脚步都未曾停顿,仿佛未曾听见,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那人却不肯作罢,脚步声轻快地跟上。果然是林怀玉。
他几步便与云浅并肩而行,侧过头,柔和的目光落在她微凝的侧脸上,语气带着几分了然:“莫非你也察觉到了那丝魔气?”
云浅脚步蓦地一顿,倏然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
又是他!
为何每次他都能精准地道破她心中所想?
为何他仿佛什么都知道,无所遁形?
“这般看着我作甚?”林怀玉手中那柄玉骨折扇“唰”地一声展开,优雅地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云浅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警惕,他却浑不在意,眼中笑意反而加深了几分,语带戏谑:“莫不是对我芳心暗许了?”
这人,当真是惯会胡搅蛮缠。
云浅移开视线,不再看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直接切入正题:“天衍山内,似乎藏着不少魔族的气息。”
“自然。”林怀玉“啪”地合上折扇,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语气是少有的严肃,“魔族野心勃勃,虎视眈眈。然而天衍山作为东道主,至今却毫无动作,仿佛浑然未觉。云姑娘觉得,这是为何?”
他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云浅耳边炸响!
是啊,她都能察觉到的魔气,天衍山内那么多修为高深的长老,掌门,灵觉难道还不如她敏锐?那位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的泗里掌门,难道真的一无所知?高坐于观礼台之上的八位宗门代表,都是摆设不成?
云浅的眉头紧紧皱起,心绪翻涌。
今日她只顾着思索那魔气是否与百霁有关,竟忽略了如此明显而关键的一层!
此刻被林怀玉一语点破,她不由得回想起原书中的种种情节线索,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逐渐浮上心头。
原书中,天衍山……或者说这些表面光鲜的正道宗门,背地里是否早就与魔族有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或默契?
书中百霁毅然挑起仙魔大战,究竟是为了转移视线,替苍旻山吸引火力,还是在洞察了什么惊天阴谋之后,被逼无奈下的绝地反击?
眼下的局势,恐怕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更为黑暗。
云浅眉头深锁,思绪纷乱如麻。若是师父他还在,面对如此局面,又会如何抉择?
她明显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神放空。林怀玉看着她凝神思索的侧脸,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那不自觉流露出的忧虑与坚韧,让他注视的目光不自觉地柔软下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醒醒。”林怀玉抬手,在她面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打断了她的沉思,“我没隐身,姑娘好歹看我一眼。”
云浅猛地回神,抬眼便再次撞进了那双熟悉的、含笑的眼眸里。
又是这种感觉……这种莫名的,仿佛跨越了久远时光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在此之前,她明明从未见过林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