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阵法弯弯绕绕,关卡设计得实在繁琐。”云浅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我方才仅仅闯过第一关,便耗费了不少心神与力气。”她看向百霁,语气肯定地补充道,“你大可放心,就凭你这玲珑阵的复杂程度,除非修为远高于你、能像我这般强行破阵,否则,寻常修士陷进去,没个十天半个月,绝难脱身。”
“真的?!”百霁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抬头望向云浅,却猛地发现秦无不知何时竟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藏书阁内,这凭空多出的人影吓了他一跳,“我靠!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双臂抱剑,倚在门框边,言简意赅:“刚刚。”
不过短短十几年光阴,秦无的成长速度堪称恐怖,如今已与百川、百霁一样,踏入了元婴初期。然而,同阶之中,剑修的战力往往占据绝对优势。秦无刻意收敛了气息,以百霁的修为,自然难以察觉他的靠近。
“你来干嘛?”百霁没好气地问,“良心发现,想来帮我试试新阵法?”
秦无摇头,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云浅身上:“我来找师姐。”
“找师姐干什么?”
“练剑。”
自从踏入苍旻山那天起,秦无就是这副冷冰冰、惜字如金的样子。十几年相处下来,百霁虽然早已习惯,但每次还是忍不住想跟他斗上几句嘴。
更何况,自打秦无来了之后,云浅每次陪他研究阵法,这家伙不是默不作声地跟在旁边盯着,就是想方设法找借口把师姐叫走!这一点让百霁非常不爽!
“你怎么天天都要找师姐练剑?!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师姐!”百霁的音调不由得拔高。
“今日师姐说好了要帮我测试阵法,你去找二师兄陪你练!”
秦无神色不变,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二师兄不在山中。”
“我不管他在不在!今天师姐就是得先陪我试阵!”
“不是已经试过了?”
“那不算!还没试完就被你打断了!”
一个急躁跳脚,一个冷静以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个来回下来,争执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一旁的云浅被他们吵得脑仁疼,终于忍无可忍,抬手间两道灵光闪过,精准地将两张止语符分别拍在了百霁和秦无的嘴上。
世界,瞬间清净了。
云浅贴完符箓,淡定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两个只能瞪大眼睛的师弟,开口道:“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好好冷静一下,想想同门之谊为何物。”
说完,她不再理会那两双写满控诉的眼睛,手中法诀一掐,身影便瞬间自藏书阁内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她今日心中总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坐立难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让她心神不宁。
心念一动,云浅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后山禁地,白宴闭关的那扇石门外。
师父这次闭关的时间格外漫长,已经六个月未曾露面,连一丝气息都未曾泄露。云浅心中担忧日甚,她凝视着那扇紧闭的、仿佛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厚重石门,指尖几次抬起,又缓缓放下,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贸然推开。
苍旻山,又下雪了。
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很快就在地面铺上了一层银白。云浅没有离开,只是默默地在石门前的雪地里坐了下来,仰起头,望着灰蒙蒙仿佛要压下来的天空。
不由自主地,她又想起了原书中的剧情——百霁走火入魔后不久,白宴为了救治百川,耗尽了全身灵力,最终……
这些年来,她总是反复叮嘱百霁,修炼时务必稳固心神,循序渐进,切不可贪功冒进。百霁也还算听话,这几年修为增长扎实平稳,并未有任何行差踏错的迹象。
明明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为何她心中这份不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沉重了呢?
雪,越下越大,落在她的肩头、发梢,带来刺骨的寒意。
书中所描绘的那般惨烈的结局,真的会如期上演吗?
她轻轻抬起手,任由几片冰凉的雪花落在温热的掌心,看着它们一点点融化成晶莹的水珠,就如同她此刻逐渐消融的镇定。
心情,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纷乱的思绪与沉重的预感交织,云浅就这样,在师父闭关的石门外,在漫天风雪中,静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苍旻山的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石门之内,是另一番天地。
室外风雪肆虐,室内却温暖如春,隔绝了所有寒气。白宴仅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坐在地上。他面前摆放着一副棋盘,棋盘之上,是一局尚未下完的残局,黑白棋子交错,局势胶着,仿佛凝结了无数时光。
那张银质面具依旧覆盖在他的脸上,遮掩了容貌。然而,此刻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那下颌与脖颈的色泽,竟比冰冷的面具还要苍白几分,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毫无血色的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与衰败。
白宴的目光空洞地落在棋盘残局上,嘴角艰难地牵起一抹极其苦涩的弧度,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回荡:“这局棋……你我,终究是下不完了。”
过不了多久,这苍旻山深处埋藏的最大秘密,知晓其全部真相的,恐怕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念及此处,他心中并无多少对自身命运的恐惧,唯有一股难以释怀的牵挂,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只是……有些放心不下那些孩子。
他们,是否真的准备好了,去肩负起守护苍旻山、乃至更沉重的那份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