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彻骨的寒冷,如同万千根冰针,刺入骨髓,冻结灵魂。
宋浅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她拼尽全力,却连睁开眼皮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周身除了这冰水浸透般的酷寒之外,一片虚无。
她试图呼救,喉咙里挤压出的,却是一声微弱而陌生的啼哭。
我……靠?
入魔了?
果然人不能往死里加班!这是出现濒死幻觉了!
意识彻底涣散前,一个清越的带着些许疑惑的嗓音穿透寒冷,落入她几乎停滞的思维里:“这里怎么有个孩子?”
声音还挺好听……这是宋浅最后的念头。
苍旻山的雪,纷纷扬扬下了七天七夜,将连绵山峦染成一片寂寥的纯白。
山脚之下,万籁俱寂,唯有风雪呜咽,那凭空出现的襁褓女婴,若非在此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只怕要被视为妖异。
一股暖流包裹全身,温和而持续,一点点驱散了侵入宋浅四肢百骸的寒冷,如同春水化开坚冰。
过了不知多久,宋浅才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流泻的银色。
抱着她的人,拥有一头霜雪般的银发,随意披散,带着不染尘埃的清冷。她的视角有限,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那遮住了半张脸的银色面具,面具质感冰凉,雕刻着简单的云纹,为他平添了几分神秘与疏离。
嗯,造型别致,仙风道骨,就是感觉不太好接近。
“醒了?”男人低下头,面具后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
女孩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有力的臂弯里,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透出的审视与了然,绝不属于一个懵懂婴孩。
白宴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这里是苍旻山,你身怀机缘,方能出现在此。”
“我叫白宴,今后便是你的师父。”
他顿了顿,似乎才想起并未征询她的意见,于是又正色道,语气认真得不像在对待一个婴儿:“我知你能听懂。若你愿意拜我为师,便眨一下眼睛。”
宋浅试图维持睁眼的状态,奈何婴儿精力有限,眼皮酸涩沉重,僵持片刻,终是不受控制地眨了一下。
这位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师父,行事怎么透着一股莫名的草率!
拜托!她根本没法长时间不眨眼啊!
在她眨眼的瞬间,一道温润的灵光自虚空而来,悄无声息地没入她的眉心,化作一个淡淡的印记,旋即隐没。
那是苍旻山的护体灵符,自此,她与这座仙山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
持续了七日的大雪,在宋浅进入苍旻山后,悄然停歇。
看着软榻上酣然入睡的婴儿,白宴静立片刻,走到石桌旁,信手将几枚古旧铜钱撒落桌面。
铜钱叮当作响,滚动停稳,呈现出独特的排列。
白宴凝视着卦象,面具下的神情罕见地有了一丝松动,低语道:“变了……”
原本死寂、了无生机的命轨,竟因这意外而来的变数,硬生生挤出了一线微光。
竟是绝处逢生之卦。
混混沌沌,五年时光如流水般淌过。
宋浅,不,现在应该叫云浅了,终于在大脑发育趋于完善的过程中,理清了自己匪夷所思的现状。
没错!她穿书了!
前世,她是刚拿到“一等功”的人民警察宋浅,也是始终与“一等功”擦肩而过的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
如今,她穿到了一本名为《苍旻传》的男频修仙小说里。
书中的主角,是白宴未来收的最后一位弟子,名为秦无。
经过她五年不懈的观察、推理(得益于不成熟但足够努力的大脑),以及亲身经历确认,她穿的还是个书中毫无记载的三无角色!!!
一等功没了就算了,穿个书连主角光环都没有?天理何在!小小的云浅沮丧地把额头抵在手臂上,欲哭无泪。
之所以花了五年才确定,是因为此时此刻,未来主角秦无的师父,苍旻山第一百四十七代弟子白宴,门下还空空如也!她竟阴差阳错,成了白宴的开山大弟子,并被赐名“云浅”。
主角尚未登场,她年纪幼小,整座苍旻山除了她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宴,连个能说话的活物都难找。
白宴常年戴着面具,三天两头闭关,每次闭关还用法术封住她的六识五感,若非靠着前世积累的刑侦经验和逻辑推理,再来十年她也未必能摸清自己身在何处。
前世的二十几年,宋浅最执着两件事:一是不伤不死拿下“一等功”,二是挤时间看小说放松。幸亏她记忆力不错,关于《苍旻传》的主要情节还记得大概。只是不知道现实世界里,她牺牲后的那个“一等功”,最终是如何评定的。
想来,不死不伤确实很难获得,她如今这样算是牺牲了吧?也好,她本来就是孤儿,无牵无挂,死了,也无人在意。
白宴是位称职的师父。除了传授入门功法,引她感知天地灵气,还会系统地为她讲解这个世界,各大门派、诸多功法、修士的分类与特点……
云浅听得极为认真,这将是她要生存的世界,多了解一分,便多一分保障。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入道”过程,来得如此莫名其妙。
甚至连白宴,也说不清她究竟是如何入道,凭借的又是什么。
入道是修仙的基石。
根据体质与根骨差异,有人百年方悟,有人瞬息感应,也有人终其一生无缘此路。
入道方式也决定未来的修炼方向,以剑入道者为剑修,于剑法天赋异禀;以刀入道者为刀修,以此类推。
偏偏云浅不知自己如何入道,白宴多次探查,也未发现她在某一特定领域有显著偏向。
然而,她的根骨却堪称完美,是万里无一的修炼天才。
无奈之下,白宴只好将自己所涉猎的各类功法,技艺倾囊相授。
于是,这位根骨奇佳的天才,阴差阳错地成了修仙界中地位最低的“杂修”。
门派分等级,修士亦然。剑修、刀修地位尊崇,法修与体修次之,器修、医修再次,杂修则因博而不精,常居末流。
对于自己成了末流修士,云浅并不十分在意。反正有主角秦无在前方披荆斩棘,她似乎也不需要变得多强,安稳度日便好。
但偏偏她的天赋实在太高,十几岁时便突破了炼气期,一举跨入筑基。
修为精进之速,让她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以后该不会是要替主角挡灾吧?
她跟随白宴,在这清寂寡欲毫无现代消遣的修仙世界里,日复一日地打坐、练剑、研习阵法与八卦。
随着修为日深,她逐渐摆脱了凡人的饥饿与寒暑,除了天地间蓬勃的灵气,似乎再无外物能轻易影响她的身躯,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暮去朝来,十几载光阴匆匆流逝。
苍旻山,又下雪了。
云浅立于山巅,轻轻拍去肩头积聚的落雪。
昨日练剑时,她毫无征兆地骤然晋升,引来了修行路上的第一次天劫。两道天雷撕裂苍穹,带着毁灭的气息直劈而下,险些将她的元神震碎。若非她命格够硬,再加上入门时那道护体灵符自动护主,此刻她恐怕已化作一地焦灰。
这便是天劫之威吗?云浅心有余悸。
她活动了一下被雷霆余威震得有些僵硬的肩膀,拎起那柄被天雷劈碎、只剩半截的木剑,踏着积雪下山。
苍旻很大御剑绕行一周需四个时辰。山顶终年积雪,寒气凛冽,是云浅习惯的练剑之地。
越过横跨两峰之间的悬桥,便是白宴常驻的碧玉石台。
今日,他果然在那里。
除了闭关和教导云浅,白宴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耗费在卜卦上。那专注的姿态,仿佛在与无形的命运博弈。
云浅望着石台边那道孤寂的银色身影,神情有一瞬恍惚。
十几年前,他的发色,似乎没有如今这般,白得如此彻底,如此刺目。
书中隐约提及,频繁的占卜正在透支他的生命。可每当她想开口询问,总会被他不着痕迹地打断。他知晓她的疑问,却不愿她提及,仿佛明知前方是深渊,却不得不一步步走下去。
“云浅,过来。”
白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云浅收敛心神,迈步走向石台,依规矩在他对面的蒲团坐下,“师父。”
“晋升了?”
“嗯,元婴初期。”
白宴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你晋升过快,体质又异于常人,天道察觉异常,故降下天劫以示警诫。”
“化神期之前,不得下山。”
“是,徒儿明白。”云浅应下。
“此番硬抗两道雷劫,感觉如何?”白宴问。
云浅眉头微蹙,回想那濒临毁灭的瞬间,心头发紧:“险些承受不住。”
“若非护山灵阵削弱了大半雷威,为师今日,怕也见不到你了。”白宴说着,又拈起一枚铜钱,随手抛落。铜钱坠地的清脆声响中,竟引动了石台上其余几枚铜钱,缕缕灵气在它们之间流转穿梭,勾勒出一幅玄奥而短暂的图案。
许久,灵力渐散,铜钱恢复成散乱无章的模样。
白宴凝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记住,无论今后身处何地,遭遇何种境况,若逢天劫,务必竭尽全力回到苍旻山。此山灵阵,可庇佑你。”
“徒儿谨记。”云浅郑重点头。
书中提过,苍旻山的护山灵阵玄妙无比,不仅庇佑山中一切,更能隔绝尘世。本门弟子凭借护体灵符方可进出,外人则寻不到、进不来。这正是苍旻山在书中几近没落却始终未被覆灭的原因,也是无数修仙者梦寐以求的圣地。昨夜雷劫,若无灵阵庇护,她第一道雷都接不下。
白宴的目光,仍停留在那些散落的铜钱上,仿佛能从中窥见命运的轨迹。
云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中疑惑更甚。这些年来,白宴对她几乎倾囊相授,阵法、医术、炼丹、剑术,唯独卜卦之道,他从不允许她接触。
白宴广袖轻轻一挥,石台上的铜钱消失无踪。
“我要下山一趟。”他宣布道。
云浅心头微动,抬眸看他。她知道,属于《苍旻传》的故事齿轮,终于要开始转动了。
见她沉默不语,白宴主动问道:“你不说些什么?”
云浅依旧没有立刻回答。她早已不去刻意隐瞒自己知晓某些事情走向的事实,因为她清楚,在这位高深莫测的师父面前,隐瞒多半是徒劳。她如何而来,未来可能发生什么,白宴或许比她更清楚。
山风拂过,吹起白宴颈边几缕银丝。十几年来,他总是戴着面具,气质清冷得像是一个设定好的没有情感的指引者。
可此刻,云浅竟从他未被面具遮掩的侧脸轮廓与微抿的唇角,读出了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悲伤。
为何要悲伤?
“师父。”她轻声唤道。
“嗯?”
“您为什么不开心?”
白宴转回目光,落在她关切的脸庞上。他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想勾勒一个安抚的弧度,却终究没有形成笑容,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好的朋友们,我即将修改所有章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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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