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盛典的喧嚣渐渐平息。
人群散去,团队内部只留下一丝紧张的寂静。
我们终于退下来,面对新的沉默,因为游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这份最后通牒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悍然砸进死寂的水面。
公司法务部的邮件没有丝毫温度,措辞严谨而残酷:要么在二十四小时内全员签署保密协议,并无条件接受集团安排的“心理康复管理”,要么即刻启动解约程序,并以“泄露商业机密”和“恶意损害公司声誉”为由,追究其法律责任。
所谓的“康复”,无异于一场以治疗为名的囚禁与洗脑。
会议室里,空气凝滞得像要结冰。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在燃烧。
傅屿深修长的手指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像在为公司的狂妄倒数计时。
最终,他停下动作,目光扫过每一位成员的脸,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想把我们逼上绝路。”
“那我们就把路炸了。”季燃猛地站起身,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戾气。
回应傅屿深的,并非绝望的沉默,而是一封早已准备好的联合声明。
简星岁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随即决然按下发送键。
邮件没有抄送任何媒体,只精准地投向了公司最高管理层的邮箱。
正文只有一行字,却像一声惊雷。
署名:ATLAS全体成员。
内容:我们不需要康复,我们需要真相。
几乎在邮件发送的同一瞬间,简星岁将一个加密压缩包上传至海外的云端服务器。
他冷静地设置着复杂的触发指令:一个独立的监控程序将每隔六小时自动检测他们五人的社交账号及通讯状态。
一旦超过十二次检测失败,即判定为集体失联。
届时,服务器将在倒计时七十二小时后,自动将压缩包内所有未经处理的原始证据,群发给全球排名前一百的新闻媒体。
他把所有人的命,都绑在了这根引线上。
要么一起生,要么,就让这场爆炸的余波,将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一同焚毁。
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赌注是他们的一切。
深夜,宿舍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敲响。
老吴,那个平日里总被管理层呼来喝去的维修工,像个幽灵般闪了进来。
他满脸疲惫,眼窝深陷,手里却死死攥着一个沉甸甸的金属盒。
“B栋七楼的监控主机,被人用物理方式销毁了。”老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奉命去清理残骸,但留了个心眼。”他将盒子推到简星岁面前,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堆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硬盘碎片。
“删除操作太粗暴,信号回流时,在缓存区留下了不到一秒的碎片。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送走老吴,简星岁立刻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他将碎片小心翼翼地接入数据恢复设备,屏幕上,无数残缺的代码如瀑布般滚落。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的过程,像是在一片汪洋中打捞一根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
终于,在连续工作了近十个小时后,一段模糊的、跳跃的画面被成功拼接。
画面抖动得厉害,视角正是B栋七楼走廊的尽头,正对着那扇敞开的窗户。
一个熟悉的身影——原主,正站在窗边,背对着镜头。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呼喊,只是静静地站着。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黑色手环,骤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
紧接着,一道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几乎无法捕捉的音频流中一闪而过:“执行干预,目标情绪阈值崩溃,强制控制失败。警告,请立即返回安全区。”
下一秒,手环的红光达到了顶峰,像是烧红的烙铁。
原主的身影猛地一颤,随即直挺挺地向窗外倒去。
画面在此刻戛然而止,被狂暴的数据流彻底吞噬。
简星岁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不是自杀。
这甚至不是简单的谋杀。
这是系统在尝试进行强制干预失败后,执行的……灭迹程序。
那个手环,就是束缚他们的电子镣铐,也是随时可以取走他们性命的屠刀。
他颤抖着手,将这段只有1.7秒的视频片段截取下来。
他知道,直接公布这段视频,只会被公司轻易地定性为“伪造”和“恶意剪辑”。
他需要一个更聪明、更无法辩驳的方式,将它公之于众。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尚未完成的新曲demo上。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形。
他要将这段视频编码,像一个病毒般植入到新作的视觉MV里,用肉眼无法察觉的频闪技术将信息隐藏其中。
只有通过专业设备逐帧分析,才能还原出这血淋淋的真相。
当他把这个发现和计划告诉其他人时,傅屿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不够。仅仅把证据藏起来还不够。我们要把舞台变成审判席。”
他提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计划:在几天后万众瞩目的星光年度盛典上,彻底放弃公司安排的表演曲目,用他们自己的原创作品,上演一场属于他们的“背叛”。
“这意味着巨额的违约金,甚至可能在表演中途被现场切断信号,彻底封杀。”沈听南冷静地分析着风险。
“他们靠灯光和镜头控制我们多久了?”傅屿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一次,换我们来定义舞台。”
这个决定,点燃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火焰。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进入了与世隔绝的秘密集训。
训练室的门被反锁,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他们要创造的,不是一场普通的歌舞表演,而是一场融合了机械舞、诗朗诵与实时脑波投影的先锋艺术秀。
核心创意来自简星岁偶然间的一句话:“他们不是说我们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吗?那就让他们看看,被他们称为‘不稳定’的大脑,到底能创造出什么。”
凌夜成了这场舞台革命的技术核心。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和技巧,先是找到相熟的音响师,以检修为名,在主控台上偷偷植入了一个双路由切换装置,确保在紧急情况下,他们能瞬间夺取音源控制权。
随后,他又找到灯光组的朋友,给了他们一份完全不同的灯光节奏预案,并约定了一个秘密手势作为启动信号。
他甚至说服了舞台搭建团队,在地板下铺设了高精度的压电感应带,用于实时采集五人的心跳频率,并将其转化为可视化的光影脉冲。
彩排那天,面对导演对流程混乱的怒斥,凌夜只是平静地站在舞台中央,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你说乱?可你们让我们像提线木偶一样,活在你们写好的剧本里时,怎么不说那叫乱?”
导演一时语塞,最终只能妥协。
盛典的节目单上,ATLAS的表演曲目依旧是公司指定的那首口水歌,但在无人注意的备注栏里,悄悄多了一行字:“表演内容可能存在不可预测之变化。”
与此同时,沈听南和季燃联手完成了一项精密的“数字诡计”。
他们在按要求提交的开场视频中,插入了一段时长三秒的伪静态电视测试图。
这张看似无害的图片,实际上暗藏了一段高频声波代码,能够瞬间激活方圆百米内大部分智能手机的陀螺仪和AR引擎。
盛典当晚,灯光熄灭,巨大的屏幕亮起。
当那张测试图一闪而过时,台下无数观众下意识地举起了手机。
就在此时,奇迹发生了。
他们的手机屏幕上,竟同步浮现出一行由AR技术生成的、漂浮在现实场景之上的文字:“你现在感受到的震撼,是真的吗?”
全场哗然。
不等观众反应过来,整个会场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聚光灯骤然亮起,只打在舞台中央。
简星岁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手中没有麦克风,只有一个老式的卡带录音笔。
他按下播放键,一阵沙哑的、夹杂着电流声的音频通过现场顶级的音响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那是原主留下的最后一段录音:“我不想再听话了……我想唱自己的歌。”
全场死寂。
然后,第一束光柱轰然打下,音乐响起。
傅屿深、凌夜、沈听南、季燃,四人从黑暗中列队而出,与简星岁汇合。
他们身上穿着纯白色的长袍,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胸口处烙印着一串猩红的数字——0723。
那是原主坠楼的日期。
演出最后三分钟,激昂的音乐与炫目的光影在最**处戛然而止。
五人摘下了监听耳返,无视台下数万人的惊愕,面对面站成一个圆阵。
简星岁闭上眼睛,声音通过还未关闭的舞台麦克风轻声传出,清晰而温柔:“现在,我们只听彼此的心跳。”
现场的收音设备精确地捕捉到了五道强弱不同、节奏各异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这些最原始的生命律动,经过凌夜预设的算法实时合成,转化为一道持续上升、充满了神圣感的和弦音流,回荡在整个场馆。
背后的大屏幕上,五条代表着他们实时脑电波的图谱杂乱地跳动着,但随着心跳声的共鸣,那些原本毫无规律的波形,竟开始奇迹般地趋于同步、交织、融合。
最终,它们汇成了一句震撼所有人的可视化文字:我们不同步,但我们共振。
那一刻,台下无数观众泪流满面。
直播平台的在线观看人数,瞬间突破了历史记录。
掌声与欢呼声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掀翻整个场馆的屋顶。
而就在这片狂潮的中心,简星岁却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沸腾的人群,精准地望向了远处的VIP控制室方向。
玻璃窗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惊慌失措地转身,迅速没入阴影中。
那是公司的首席心理顾问,那个一直负责他们“情绪管理”的男人。
简星岁看得很清楚,在那人迅速缩回的手中,正紧紧攥着一枚因过度激活而微微发烫的黑色手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游戏,才刚刚开始。”
盛典的喧嚣在三个小时后渐渐沉淀,狂热的粉丝与媒体依然堵在场馆外,不愿离去。
而在后台一间被临时征用、信号完全屏蔽的休息室内,五个人坐在沙发上,谁也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演出成功后的疲惫,以及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危险的对峙前的宁静。
墙上的时钟,正一分一秒地走向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