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网络世界却早已炸成一片焦土。
一夜之间,“简星岁哭了”、“锈锁原版音频”、“ATLAS内斗实录”等数个词条以血洗之势霸占了所有平台的热搜榜单。
视频里少年通红的眼眶,音频中那把几乎要碎裂的嗓音,以及从各种犄角旮旯扒出来的所谓“内部爆料”,共同构成了一场针对ATLAS及其背后资本的完美风暴。
寰宇娱乐三十三楼的会议室,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
企划总监将一份舆情报告重重摔在桌上,纸张散落一地,他赤红着眼,死死盯着角落里沉默的男人。
“傅屿深!”他咆哮着,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谁让你删他文件的?谁给你的胆子!”
所有高层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傅屿深身上,有审视,有鄙夷,也有幸灾乐祸。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面容英俊却毫无血色,仿佛昨夜的风暴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抽干了。
面对滔天指责,他只是垂着眼,一言不发。
“不说话?好,我替你说!”企划总监冷笑一声,指着巨大的显示屏,上面是铺天盖地的同情言论和对公司的口诛笔伐。
“现在全网都在为他鸣不平,说我们压榨艺人,把他当成用完就扔的工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所有的公关预案都成了废纸!”
漫长的死寂后,傅屿深终于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裂痕。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意味着……我们不能再装了。”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没人注意到,傅屿深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没说出口的是,昨晚他动用了所有权限,翻遍了公司服务器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在层层加密的废弃文件夹里,找到了简星岁电脑里另外十二段未曾公开的录音。
每一段,都清晰地标着他的名字——傅屿深。
那是简星岁一次又一次被他否定、被他命令修改、被他冷漠打回后的挣扎记录,像十二根淬了毒的钢针,扎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与此同时,简星岁被助理叫到了经理办公室。
他一夜未眠,脸色苍白,已经做好了迎接最坏结果的准备——解约,或是无尽的雪藏。
然而,经理只是疲惫地递给他一杯温水。
“公司决定,把《锈锁》作为新专辑的首发曲,由你,一个人,solo登台。”
简星岁猛地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经理看出了他的错愕,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别误会,不是我们突然良心发现想捧你。是粉丝,是市场。昨晚发起的投票,支持你solo《锈锁》的票数,是支持团体原定主打曲的二十倍。压倒性的支持。”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所以这也不是商量,是通知。你要么接受这个安排,站上舞台,把这场风暴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要么……就以一个受害者的形象,被我们永久地保护起来。”
保护,多么温情的词,背后却是冰冷的“雪藏”二字。
门在身后关上,简星岁靠着冰凉的墙壁站了许久。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终于明白,经过这孤注一掷的豪赌,他终于为自己赢得了一张真正的底牌。
这张牌不是靠廉价的同情换来的,而是他用歌声和伤口证明的——不可替代性。
练习室里,镜子映出每个人扭曲的神情。
凌夜再也无法抑制怒火,一拳狠狠砸在光滑的镜面上,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
“凭什么!凭什么让他一个人风光?”他喘着粗气,手背上渗出鲜血。
“这首歌是我们所有人的耻辱,现在倒成了他一个人的功勋章?”
“凭他敢把我们藏在心底的秘密,一字不差地唱出来。”一直靠在门边的沈听南轻声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刺骨的穿透力。
“我们不敢,所以我们输了。”
练习室的门被推开,傅屿深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将一份文件扔在中央的桌上。
“从今天起,ATLAS所有成员的个人行程、团队训练、创作会议,全部同步向已认证粉丝会公开。包括宿舍公共区域二十四小时的监控权限。”
凌夜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冷笑出声:“你也疯了?把我们当动物园的猴子展览吗?”
傅屿深的目光穿过众人,望向走廊尽头简星岁那间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难辨。
“不,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一直都搞错了。他不是需要被修剪的工具,也不是需要被保护的病人——他是开关。”
一个能引爆一切,也能重启一切的开关。
当晚,简星岁开始默默地整理行李。
这场风暴过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没打算再留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宿舍。
门被轻轻敲响了,是季燃。
他怀里抱着一叠落了灰的旧磁带,神情紧张又无措。
“这些……都是你睡着的时候,偶尔哼出的旋律,我……我录下来的。”季燃的声音有些发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知道我不该偷录,可是我怕忘了……我怕有一天,你会彻底消失,连带着这些旋律一起。”
简星岁接过那叠磁带,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塑料外壳。
他看到每一盒上面都用笔迹稚嫩的字标着日期,旁边还有一句话。
“今天他笑了三秒。”
“今天他对我说了‘谢谢’。”
“今天的旋律没有那么悲伤了。”
……一瞬间,某种温热的情绪涌上眼眶。
他忽然明白,在这座孤岛上,原来自己早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凌晨三点,监控室值班的老吴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看向屏幕,随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睡意全无。
分屏画面上,ATALAS宿舍的走廊上演着一幕诡异的默剧。
队长傅屿深在简星岁的房门口,像一尊雕塑般站了足足半小时,最终只是弯下腰,悄无声息地在门缝下塞进了一张黑色的房卡。
几分钟后,凌夜的身影从消防通道的窗户翻了进来,动作利落地将一件叠得整齐的黑色外套放在门口,然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而沈听南,则一直坐在楼梯间,背影落寞,口中轻轻哼着《锈锁》那段最悲怆的旋律,一遍又一遍。
主监控画面里,简星岁房间的灯始终亮着。
他蹲在地上,正将那张房卡、那件外套,以及季燃给他的磁带,一件件放进一个老旧的木箱里。
箱子的最底层,静静地躺着一把早已锈迹斑斑的钥匙。
随着镜头缓缓拉远,木箱的内侧,一行用小刀刻下的小字若隐若现:“锁是你给的,开门的是我。”
三天后,寰宇娱乐官方宣布,ATLAS将重启搁置已久的全国巡演,主题定为——“锈迹重生”。
记者会上,闪光灯亮如白昼。
一个尖锐的问题被抛了出来:“请问ATLAS的团队矛盾是否已经解决?这次重启是否意味着成员们已经冰释前嫌?”
傅屿深抿紧双唇,沉默不语。
凌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沈听南则依旧挂着他那招牌式的温柔微笑,无懈可击。
在一片令人尴尬的寂静中,简星岁接过了主持人递来的话筒。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平静而坚定:“矛盾不会消失,就像伤疤不会消失一样。”
他环视着台下无数双眼睛,也像是在看着身边的队友:“但我们学会了——带着伤,共存。”
发布会结束,简星岁在一众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走向保姆车。
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心脏猛地一缩。
镜子里,三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车后,像三艘永不脱节的护航舰队,也像三座无形的移动囚笼。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屏幕上是一条来自匿名号码的短信,内容简短得令人心悸。
“第15次,猎人自愿戴上项圈。”
他面无表情地删除了短信,没有回复。
只是默默地打开手机设置,将自己的来电铃声,换成了那首撕心裂肺的《锈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