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满怀期待的手等来的不是甜美果实,而是飞扑而来的毒蛇。
数枚乌黑铁棱迎面而来,无情撕裂明镜胸有成竹的妄想。
沈流灯的未尽之言已然很明显。
明镜眼中悲悯水月镜花似地被彻底砸碎,阴鸷杀意浮出水面。
真是可惜了。
难得碰见个这么合他心意的人,原是有心护下她,但她却这般不识趣。
只好待她的羽翼被右护法全部剪去,彻底沦为废人,他再去向右护法将她讨来了。
旋身躲过铁棱,明镜刚顺势将腰后的八卦风火轮投掷而出,数根细箭便照他门面齐射而来,明镜急急闪躲,却还是有支箭险险射断他鬓边发丝。
明镜的动作像是某种信号,竹叶沙沙作响,隐在黑暗中的人倾巢而出。
眼瞧着曲如蛇矛两面开刃的尖刀高速旋转着朝沈护法逼近,傅安雪银枪势如闪电卡进八卦风火轮的握把,硬是将来势汹汹的野兽转了个。
犹如被蛮横野兽撞了的稻,围过来的人像是稻谷似地头颅颗颗下落。
待到八卦风火轮飞向明镜,已不复锐不可当,被他看准时机伸手一抓,便乖驯地回到了他手中。
明镜嫌恶地甩掉卡在风火轮尖刀上的碎肉,脚用力一蹬,飞射而出。
沈流灯正在同蚁群般试图将他们淹没的黑衣人缠斗之际,忽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
横刀将一群黑衣人扫开,沈流灯立即环刀向身后甩去。
利刃相撞的刹那火星迸射,爆出的尖利颤音似数根细针齐齐扎入耳腔,自上而下的冲击力硬生生将沈流灯逼得后退几步,脚底泥土层层翻起。
草草缠在虎口的布条被涌出的血彻底洇湿,刀柄开始打滑,过度用力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手上剧痛和隐约使不上劲的无力感让沈流灯后背唰地下渗出了层冷汗。
忍着虎口几乎要被刀柄劈开的痛意,沈流灯抽出格挡中的左刀,朝明镜横挥而去。
明镜后仰躲避,压在八卦风火轮上的力道自然而然地减退,沈流灯抓住机会利用格挡的右刀施力,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听得让人后槽牙直泛酸意。
明镜被双刀挥退。
但只是短暂的,他很快便如同鬣狗般重新扑了上来。
和之前一样自上而下的飞扑,长距离的助力俯冲让他本就足以削木碎石的力道更是强了数分。
沈流灯很快便发现明镜注意到了她双手虎口的伤。
他正在试图蛮力废掉她执刀的双手。
沈流灯假装未觉,同上次般提刀硬抗。
在明镜愈发迅猛的攻击下,被扎起的袖口都被震松,沈流灯额上的汗肉眼可见地越渗越多,用刀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相较于之前,动作更多的是防守躲避。
节奏极快的对招中,沈流灯逐渐显露出的力不从心让明镜仿佛听到了结束的鼓点,越发步步紧逼,高攻低防。
在沈流灯又一次躲过明镜的近身攻击之后,八卦风火轮自明镜手中飞出,盘旋着朝沈流灯张开利齿。
以沈流灯的身法躲开风火轮是一件比较轻易的事情,但就在沈流灯刚躲开,另一个八卦风火轮紧接着朝她袭来,沈流灯依旧是旋身躲过。
就这么短短几息间,明镜的拳风便直扑门面,沈流灯即刻后退避其锋芒,但却听见身后有两道破空之声——
一对八卦风火轮像是活了般,盘旋交错着从不同角度朝她的后心飞来。
三面被围,再后退不得了,沈流灯被明镜咄咄的招式逼得不得不出手,被鲜血覆盖的双刀不再如同摆设。
没有丝毫犹豫,她没有管身后疾速迫近的八卦风火轮,而是破釜沉舟地将双刀齐齐对准明镜。
一刀割喉一刀捅心。
沈流灯此时极度冷静的眸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几个疯狂的大字——
不退那大家就一起死!
明镜一时间被沈流灯的决绝骇住了,稍一迟疑,带着柔软香气的刀风即刻便到了身前。
仓猝后退时明镜下意识深吸了口气。
让人放下心防的清新香气在这血海尸山腥臭难闻的地方简直算得上是救赎一般的存在。
但看着位于上风口的沈流灯,心中警铃大作的明镜几乎是立刻屏住呼吸。
可惜,迟了。
原想以退为进的明镜后继无力,好在察觉到不对劲的他当机立断后退,他的手才没有被刀挑飞。
手脚发软的明镜踉跄着远离沈流灯,他的下属们自觉地涌上挡在他身前,海浪般淹没缝隙,阻挡沈流灯的追击。
他就不信她的暗器毒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明镜手一翻,丑陋的黑色蛊虫从袖中钻出,掌心内力涌动,原本安静的蛊虫陡然凶性大发,露出细密锯齿,无声咆哮。
有什么在黑暗处睁开了眼,一双,两双,三双……
几十双浑浊眼珠僵硬转动,倏地锁定同一个方向。
箭矢铺天盖地卷土重来,雨海般淹下。
本就以一敌数的明教几人颓势突显,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最先注意到不对劲的是苏青。
早在那些箭射出之际,作为射手的肌肉记忆立刻被唤醒,苏青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拉弓反射了。
数箭齐出,可那些射出的箭就像是射在了稻草桩子上,没有惨叫痛呼,甚至没有被射中倒下的声音。
苏青的视力很好,那些试图被夜幕隐藏掩盖的,在她眼中一览无余。
透过摇曳的焰火,苏青看见了那些身中数箭依旧僵硬行动的人。
“是毒虫!”苏青大声提醒。
笛声几乎是接着话落后响起。
沈流灯吹响了魂笛。
清越笛声仿佛无数反射而出的箭,箭箭正中毒虫心口,活死人重归尸体,倏地不动了。
用内力催动蛊虫的明镜遭到反噬,本就中毒导致内力紊乱的他呕出一口血来。
明镜收起蛊虫,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擦去嘴角鲜血。
他知晓毒虫终究会为他们反控制,但那又如何。
他们反应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只要在这段出其不意的时间内,那些毒虫能杀掉或是伤到他们,那些毒虫就算发挥他们的用处了。
望着被打乱节奏,快要被自己下属淹没的沈流灯一群人,明镜不再插手,他找了块颇为隐蔽的地方调节紊乱的内力,试图将体内的毒逼出。
苏青一放箭就是三根起步,就算带多少支箭也经不起她这么消耗,但值得庆幸的是方才毒虫又给她送来了不少箭。
阳教中人发现苏青箭术厉害是厉害,但时常躲在他人之后,似乎只擅长远攻,而且她的箭被消耗完就只能就地取材。
明教的人越来越少,苏青也就并不总能在别人的掩护之下,一个龅牙男人看准时机,冲身边几人使眼色。
几人互相掩护着朝落单的苏青而去。
就在苏青躲过一人的攻击,一人的攻击紧接着而来,苏青翻身躲过的同时从尸体上拔出了一支箭,正要瞄准但头上的刀已经落了下来。
苏青手上动作没停,瞄准,射出。
自己要和阳教这些骚东西就这么同归于尽了吗?
他们这些人……她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不是今天也有可能会是明天。
往事如走马灯般闪现,苏青心中有些许尘埃落定的遗憾。
在凶猛的刀要触及苏青的发丝之际,一柄长剑横了过来,将其挑飞。
寒光烁烁,犹如天降神兵。
那几人见有人横插一手,齐齐拎着刀就要将二人一同砍死,持长短双剑的男子挡在了苏青身前,左剑画圆守御,右剑突刺时频繁交换攻守节奏,招式堪称诡谲。
双剑将两人周遭防得密不透风。
若按往日习性,苏青定是要多看几眼这持剑男子,顺带狠狠夸赞几句他的英姿,可现下苏青可没这闲情逸致。
方才离得太近,他一转身腰间剑鞘就扫过她的鼻尖,撞得苏青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她捂着鼻子,泪眼盈盈瞪持剑男子,“你……”
虽同是明教中人,但分属不同派系,不熟,救她单纯因为教主的命令,但无意瞥见她感动得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好不可怜,木讷的陈宇难得有些无措。
他思索了下,低声道了句:“不客气。”
苏青:?
苏青气笑了,她撤下捂鼻的手,搭弓,从尸体上拔的箭对准陈宇,“不客气个屁!你的刀鞘撞到姑奶奶鼻子了!”
陈宇看着她白皙鼻梁上明显的红痕,对上她那双含泪控诉的眸,更尴尬无措了,“……抱……抱歉。”
苏青朝右偏了下头,晶莹的泪从微红眼尾滑落,“边儿去。”
话音方落箭离弦而出,射出的箭劈开陈宇身后的一支箭,沿着该箭的来时轨道射穿弓箭手。
多亏陈宇躲得及时,不然就算她再大力,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没想到这大个子看起来傻,但实际上还挺机灵的。
苏青从地上站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原谅你啦。还有……不客气。”
“啊……多谢。”陈宇才反应过来似地,认真道谢。
呆子。
苏青笑出了声。
这右党还挺有趣的。
面对超过自己人数三倍的敌人,在一片混战中,不仅仅是一对三或者一对四那么简单,尤其是对本就经历了场恶战的沈流灯一群人而言。
最先倒下的是雷摧山。
挥得虎虎生威的巨斧杀伤力极大,却也耗费气力,一旦他的体力被耗尽,体型最大的他就像是捅了蚁窝,他就算是皮再厚,也架不住被蚂蚁围着咬。
壮硕的中年男人几乎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身上被砍得坑坑洼洼破损不堪,也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极限,他大声怒吼着,竭尽全力往敌人多的地方冲了几步,随着巨斧的最后一次的挥出,小山一般的他轰然倒地。
“老雷!”
“雷叔!”
“山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