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相信她,就像她信任自己一样。
“教众听令,誓死护卫左护法!”
陆痕的话被内力传送出去,震得竹叶簌簌,场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明教教众不论是右党还是左党皆是一惊,齐声应道:“是!”
左党想着还用你说,几人眼神一对,准备浑水摸鱼敷衍应应得了,就听见身旁右党的超大声,郑重的气势把左党他们喊得都吓了一跳。
对家要誓死保卫他们的主子?
左党边打边寻思着,出发前左护法是不是没给他们右党解毒丸,空气中飞扬的药粉把他们吸得脑子都坏掉了。
沈流灯带来的人自用不着他来嘱咐,所以陆痕这句话主要是对自己心腹的命令。
让他们明白,只有左护法活着,他们才能活。
“当心。”
陆痕深深看了沈流灯最后一眼,抱起路盎然快速离开。
少部份人在沈流灯的示意下跟上了陆痕,右党全部留下帮着沈流灯收拾残局。
护送陆痕二人离开后,沈流灯彻底没了顾忌。
而活像打了鸡血大杀特杀的右党让左党陷入了迷茫。
啊不是这……这对吗?
还以为方才他们喊那么大声只是给教主撑撑面子,结果他们有事是真上啊。
比他们杀得还凶,以往就算是合作也没见哪次他们这么卖力的。
那不行,怎么能让那些人在左护法面前抢他们的风头,这和当面甩他们大嘴巴子有什么区别?
由于某种不可言说的良性竞争,左右党越杀越凶。
红绸般的血雨中,断肢残骸如同惊飞后立即刻被射杀的鸟,短暂腾飞又坠下,在敌人此起彼伏凄厉的惨叫声中明教教众们笑容恣意,森森月光一照,他们仿佛地狱爬上来饿了百八十年的恶鬼,乍一看倒是很符合江湖中人对他们嗜血疯狂的刻板印象了。
没了主心骨,即使有几个小头头勉强维系,对方的势气也大不如前,在沈流灯带着手下越战越勇的情形下,方纫姿的残部甚至出现边战边逃。
喷溅的鲜血为竹叶的红艳覆上层新色,雷摧山砍下了最后一颗头颅。
苏青放下箭弓,捧心蹙眉神态娇柔地埋怨:“啊呀老雷,你砍人的技术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么多血让人看着怪心慌的呢。”
无头人倒下,插在他心口的箭彻底没入那人胸膛,立在尸体上的箭镞宛若以血肉为养料的曼珠沙华。
雷摧山挠了挠头,笑呵呵的,“和主子赐的朱颜醉一样鲜红鲜红的,这不挺好看的嘛。”
连看到血都能想到酒。
苏青兰花指轻点,柔声笑骂,“德性……”
倏地,一支利箭破风而出,穿透她笑而未尽的话。
敌人都被一网打尽,明教众人正是放松的时候,谁料利箭横空而出,打得人措手不及。
但苏青好歹也是跟着沈流灯几度出生入死过的,在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前,身体就先行躲避,拔箭拉弓,顺带根据直觉反射一箭。
瞄准心口的利箭原本要刺入左臂,最后关头被一枚铁菱打歪。
而苏青反射的箭流星般穿过竹叶,一弓箭手从高处坠下,连箭羽都没入了他心口,很快便没了动静。
敢给她射冷箭,狗东西真是活够了。
苏青扫了眼微凉的左臂,只是被划破了些皮肉。
她轻轻柔柔地朝沈流灯笑,如风中竹叶般清丽,“多谢护法。”
明教众人此时都警惕地盯着被夜色掩盖的竹林,而苏青这个方才被利箭瞄准,死里逃生的人反倒松弛。
沈流灯看了眼她隐约渗出暗色血液的伤口,扔了瓶解毒丸给她,“有毒。”
从善如流咽下解毒丸的苏青理了理凌乱的夜行衣,弱柳扶风朝沈流灯行了个礼,“护法姐姐救命之恩青青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话音未落,箭矢如雨落下。
又来!
苏青我见犹怜的神情瞬间不耐。
有完没完一群没礼貌的狗东西,怎么老是打断她说话?!
苏青旋身躲过流矢的同时弓弦拉圆三箭齐发,分别射向不同的方向。
箭无虚发,埋伏在竹上的弓箭手跟下饺子一样往下掉。
这弓箭可是沈护法专门为她设计的,弓可折叠,箭细却坚,便于携带,还能随身带很多箭矢,她爱不释手,经常缠着沈护法给她整点新玩具。
她正和沈护法表达爱意呢,就这么被不长眼的东西给破坏了。
看本姑奶奶不给他们全杀喽!
在明教众人的反击,当然主要是苏青火力全开的射击下,林中射来的箭雨渐小,不一会儿就彻底停了,弓箭手似是被杀光了。
但沈流灯并未放松警惕,她若有所觉地看向某个方向。
“啪啪啪……”
在突如其来的掌声中,一道低哑男声慢悠悠自林中响起,语气赞赏,“不愧是明教左护法。”
沙沙作响的阴影中,一道高大人影走出。
负手而出的男人一抬眼,就对上了闪着锐利寒光的箭镞。
“诶姑娘……在下可是沈护法的老熟人。”那人立马平举双手,试图展现出自己的无害。
看着男人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苏青微弯唇勾出个假笑,拉满的弓没有丝毫松懈。
满嘴屁话,什么正经熟人面都没现就先射箭的?
仇人还差不多。
见其余人同样表现出了极度的警惕,高大男人无奈一笑,他求证似地望向手握双刀的女子,目光温和专注,“明教左护法,好久不见。”
几乎是照搬她一开始对方纫姿打招呼的话。
说明他从始至终都埋伏在这,伺机而动。
沈流灯盯着那张与身遭气度相较略显割裂的平凡面容,思索着“好久不见”从何而来。
沈流灯一眼便认出了他是在任城客栈见过的小二。
暂不提见人不忘的识人本领,他虽长相属于扔进人堆再寻不着的类型,但初见时身上那微妙的违和感让沈流灯不免对他印象深了些。
可他为何言语间似与她十分熟稔?
难道他们不只是一面之缘吗?
沈流灯凝眉细细打量他那双违和却熟悉的眼睛。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东西突然串联了起来。
……原来如此。
难怪她明明未曾见过他,在寺庙中看到他的第一眼却会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早在任城他们就开始布局了吗?
“是你,明镜。”
沈流灯拍了拍苏青拉弓紧绷的手臂,示意她放下弓箭休息会儿。
待会儿还有的忙呢。
男人像是被扯下了面具,老实温吞的神态一变,无害平举的双手随意放下,理了理衣襟,扔在人群中都难找出的普通样貌竟带上了点风流意味。
“流灯姑娘竟是对在下还有印象,是明镜之幸了。” 带笑的话语吐出口果然是熟悉的沉缓嗓音。
任城的初见,源自那时慈光寺的根基已稳,明镜想要寻找合适的地方建立新据点,于是改头换面混迹于三教九流收集信息,毕竟只有足够了解当地风俗习惯,才能成功复刻出另一个“有求必应”的慈光寺。
沈流灯是个意外。
初见之际一袭红衣堪称霸道地占据了他整个视线。
当时他就对她颇为意动,但他们一行人的身手不是他一人能够搞定的,加之他隐姓埋名的目的也不允许他胡来,虽可惜却也歇了这心思。
回顺昌后,供他享用的各色女子依旧是络绎不绝,他却时常觉得无趣,愈觉可惜。
原以为天下之大,想要再遇见她怕是无望,却没想到有一日会在慈光寺中看见她。
失而复得,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可总是有不长眼的东西想要同他争。
眼中晦暗掩于温和笑意之下,明镜道:“往日误会既往不咎,流灯姑娘可愿同在下心平气和地谈上一谈?”
这句话还是带着几份真心的。
明镜对自己的易容术向来自信,但莫名地,他觉得她会认出他来。
果不其然。
在他身上耍的手段一笔勾销,就当……她能这么快认出他的奖励吧。
目光在明镜身后空无一人的黑暗掠了下,沈流灯顺着他的话,“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呢?”
“谈一谈……现在?”随着明镜竖起的食指转了圈,周遭竹叶无风自动,一张张脸自黑暗中半明半昧地显现出轮廓,似鬼影幢幢。
他们被包围了。
对方的人数至少在他们的三倍之上!
苏青傅安雪各自分散的几人下意识退至沈流灯身旁。
阵型更为凝聚,呈环绕势将沈流灯挡在身后。
沈流灯并不似手下那般紧张,老友闲谈般,“柳寒烟派你来当黄雀的?”
明镜没答,只是看向陆痕带路盎然离开的方向,仿佛在为谁遗憾不平似地,“他抛下你了。”
“所以呢?”沈流灯并未纠正他的说法。
“而在下……可以帮你。”
“帮我?”沈流灯笑了下,“帮我什么?帮我在你的围剿中活下来?还是逃出去?”
“若流灯姑娘愿弃暗投明,与在下一同研习阳明功法,在下定能为你寻得一条生路。”明镜无视瞄准他的利箭上前了几步,朝沈流灯伸出了手。
月光撒在他悲悯眉目,倒有了几分慈悲为怀的高僧模样,但他那如清风般温煦的话语却是在徐徐引诱她当炉鼎。
“不是柳寒烟的意思吧?”沈流灯笑意柔软,沾染鲜血愈发妍丽的容貌让明镜的目光黏得更紧了。
柳寒烟她清楚,万不会留她这个祸害。
就像她也不会轻易放过柳寒烟一般。
“主持好大的口气,你不过是阳教的一条狗,能有什么办法将我救出去?帮了我,你就不怕柳护法要了你的狗命?” 慢悠悠的话语戏谑,那妩媚的双眸却泛着刀刃般寒艳逼人的光彩。
含讥带讽的目光毒针般刺在明镜高傲的神经之上,悲悯原是要阴沉下去的,但她那双望向他,映着焰光似有火烧熠熠生辉的眸子却又实在美丽。
愣了好几瞬,反应过来的明镜脸上的神态阴晴不定。
“不如我们换个谈法?”似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沈流灯语调倏地又软了下来。
眸中咄咄逼人的刀光在睫羽的翩跹下化为蝶舞的柔软轻盈,她同样对他发出邀请,“来明教吧,为柳寒烟卖命有什么意思?明教正好还缺一位护法。”
明镜温煦的笑容淡了些。
不可否认,在听到沈流灯开出的条件那瞬,明镜确实心动了。
权利远比美人更能填补他的**。
可前提是她确实能、并且会让他担任明教护法。
“另一个护法的任命好像也不是沈护法所能决定的吧?”
面对质疑,沈流灯有种举重若轻的从容,“陆痕能登上写现在那个位置,少不了本护法的助力,他欠我一个人情。”
明教教主易位的事,明镜是有所耳闻的。
纵然再心动,可明镜不蠢。
即使沈流灯届时遵守诺言将他扶上明教护法之位,自己又能在那个位置上活多久?
两人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有时候救人的狗可比逃跑的人更可靠。” 明镜意有所指。
沈流灯不以为然,“这可说不准,谁知道会不会被不通人性的畜生反咬一口呢?”
明镜默了几息,伸出的手蜷缩着收回,“看来流灯姑娘是不撞南墙不死心了?”
明镜不上套,眼见着就要谈崩,沈流灯激将他,“不是说要同我不计前嫌心平气和地谈谈吗?怎么,就要动手了?”
明镜看穿了她的意图,“没用的,就算你再如何拖延时间,谁也不会来。”
“难道……”沈流灯似乎有些慌神了,强撑的镇定被撬开致命的缝隙,“陆痕那你也派了人?”
实际上沈流灯并没有在等任何人。
她只是在为身边经历了场恶战的手下争取尽可能多的休整时间。
而且相较于陆痕,她还是更担心自己的处境。
明镜没有平分人力同时抓捕他二人,否则又何必待陆痕离开,他才现身。
同时抓捕他二人极易失败,所以他的目标只会是她,最多派点人阻挡陆痕赶过来的脚步。
“当然。”明镜微笑着,肯定了她的猜想。
“流灯姑娘现下只有两个选择,是当在下的修炼同伴,亦或是……成为阳教的阶下囚。”
沈流灯眉头紧蹙柔唇抿直,纠结犹豫肉眼可见。
似是被沼泽捕获的艳丽鸟类,挣扎无果却不甘就此被污泥吞噬。
沈流灯半晌没有回应,明镜自然不会就此干等,“还请流灯姑娘现在做出选择。”
迟则生变。
他可以容她犹豫,但不是此处,更不是此时。
男人的话语状似客客气气,实则不容拒绝。
在催促下沈流灯的唇动了动,宛如狂风暴雨中颤抖欲坠的花瓣。
“我选择……”
明镜目光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紧锁在翕动着的柔艳的唇上,似乎想要听到的答案下一刻便会被吐出。
如同芬芳馥郁的饱满果实坠入他张开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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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