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两人从镇上卖完包子回家。
祝明悦特意买了针线用碎布给自己缝了个挎包,丑是丑了点但是很结实。
里面放了水袋和中午要吃的干粮,架势很足,像极了后世的小学生春游。
刚入春的山林,还未完全褪去萧条的影子,昨夜下了一场春雨,地上铺满还没来得及腐化的潮湿枯叶,一脚踩上去沙沙作响。祝明悦放轻脚步,避免渗出的积水溅湿自己的布鞋。
他紧跟在谢沛身后沿着山中小径一路往上攀爬,走到半山腰时祝明悦走不动了。
祝明悦弯腰撑着大腿气息不稳:“要不咱俩歇一歇?”
谢沛停下脚步,侧身站在树干旁,一双眼睛环顾四周。
祝明悦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随意往地上一蹲,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掏出水囊:“你喝吗?”
谢沛摇头拒绝。
祝明悦自己一口气灌了一小半才觉得缓过劲来。
这山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连正经路都没有,他们现在走的都是谢沛这些年硬生生踩出来的,走起来费心费力。周边杂乱的荆棘砍都砍不完,他现在就庆幸自己怕冷,来时给自己套了厚厚的衣服。衣服刮破了他也就只是短暂心疼一下,皮肉被刮破了他是既心疼还肉痛。
歇得差不多了,他准备起身继续赶路,刚站起来脑袋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漆黑,
不好!这该死的低血糖!他下意识摸索着周围一切尽可能支撑他的物体,却被一双凭空而来的手握住。
谢沛的手很粗糙但坚韧有力,布满厚厚的茧子和皲裂的旧伤口,刺得人手心处微微发疼,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眩晕来的快去的也快,不消片刻祝明悦恢复清朗,不好意思地撒开手。
“谢谢啊!”祝明悦冲谢沛感激道。
话音刚落,一道灰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层层灌木丛后掠过,被祝明悦用余光捕捉到。
他指着那个放下语气紧张:“谢沛,好像有东西从那边跑过去了。”
转头看去,谢沛显然早已经察觉到了,紧握着斧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他指过的地方。
祝明悦不敢打扰他,随即噤声,站在原地不动。
灌木从传来一阵细微的簌簌声,他听的不真切,大概是那个东西弄出来的动静。
谢沛终于动了,揽着他往后退了几步,低声道:“别乱跑,不管遇到什么,在此处等我。”
祝明悦乖乖点头,他答应过谢沛在山上一切听他的。
谢沛吩咐后头也不会的冲近灌木中,祝明悦看着他渐行渐远的声音,把手往兜里一揣,心情甚好,心中还猜想着一会谢沛会带回来什么东西。
应该是只灰兔子吧!祝明悦越想越觉得对头,毕竟是灰色的,在地上还蹿得贼快。也可能是狍子,但袍子貌似没那么小。
兔子就挺好的,晚上下重料炒个麻辣兔丁一定很香,他都好久没吃过了。
他站着的位置离谢沛不远不近,刚好能模糊地看到对方的背影。眼看着谢沛好像又不动了,他有点纳闷,想凑前几步瞅瞅,脚刚想往前挪动,又想起谢沛和他说的话,算了,还是不动为好。
他原本还站着,可时间久了就觉得腿酸痛难忍,便靠着后边的树根坐下了,坐久了又开始犯困,低着头开始打盹。
半梦半醒中,仿佛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耳边,祝明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过去,发现是谢沛回来了,连忙举起袖口擦拭掉嘴角溢出的口水,起身迎上去。
谢沛把袋子往地上随手一扔,朝他伸手:“水。”
祝明悦把水递给他,眼神却盯着地上的麻袋眼神发亮:“还活着吗?我能看看吗?”
谢沛抹了把额头的汗平静回他:“死了,如果你不怕可以去看。”
“我才不怕。”祝明悦急忙反驳他。
怕?他怕只兔子做什么?别说是死的,即使是活的他也照样不带怕的。真是太小看他了,他早就不是温室的花朵了,还能怕只兔子?再说了小兔子多可爱呀!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祝明悦嘴上哼着轻快儿歌,面上带笑把麻袋口的绳子解开,还弯腰把头往口袋里探。
“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啊——”祝明月音调急转,惊声尖叫直接喊破了嗓子。
“怎么了?”谢沛见状快步上去从他手中夺过麻袋,看到袋中的蛇俨然死透了并没有出现反射性攻击人的情况松了口气,同时面露疑惑的看向祝明悦。
祝明悦往后退了足足三尺远才堪堪停住,俨然一瞬间被吓得失了神智,嘴里反复嘟嚷着“卧草”。
“你不是说不怕蕲蛇?”谢沛语气无奈,他事先将袋子扎的严严实实,祝明悦非要看,还亲口说出自己不怕的话来,难道是他幻听了?
祝明悦好不容易从恐惧中逃脱,抬头竟看见谢沛一直看着他,脸上似乎写满了不解。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侵袭而来,祝明悦低头捂住脸,呜~呜咽声从指缝倾泻而出。
谢沛:……怎么又哭了?
谢沛踢了踢袋子,语气中掺杂着不易察觉的仓皇无措:“这蛇真的死了。”
蛇死不死重要吗?想象中的小灰兔变成盘作一团的五步蛇,要不是他反应快,他手都快伸进去和蛇来个亲密接触了。
他从小到大最怕蛇了,六岁那年曾在马路边与一条准备过马路的蛇对峙了几十分钟,那蛇便直立上半身盯着他,最后以祝明悦吓得尿了一地蛇主动爬走结束,自那以后蛇就成了他毕生的阴影。
现在你告诉他,这阴影离他这么近,还自带剧毒属性,谁看了能不崩溃!
最重要的是,他这没出息的样子还被谢沛看到了,对方面上不说,心里指定在嘲笑他胆小如鼠呢!
祝明悦一想到这,哭得更大声了。
半个时辰后,
谢沛略显疲惫的声音从林中响起:“所有你只是想要只灰兔子,仅此而已?”
祝明悦理直气壮:“是啊!我当时只是单纯想要一只灰兔子,晚上做麻辣兔丁。其实蛇不蛇的,我是不太怕的。主要是不符合我的心理预期罢了,你能理解的对吗?”
不,他不理解。淡定如谢沛,也微微抽动了两下唇角,他永远也无法猜透祝明悦哭的理由,竟然会是因为他逮到的不是一只灰兔子。
蕲蛇是个好东西,只这一条卖给药铺就顶得上普通人家两个月的活计,如果不是今日运气爆棚,平日很难遇到。相比而言兔子并不珍稀,漫山遍野都是,只要技术娴熟往往都能打到。
他以为此番收获颇丰,祝明悦会很高兴,没想到还是哭了……
谢沛了解事情缘由后,不再多言,起身向山林深处走去,“我去逮只兔子。”
祝明悦耸耸鼻子,挤出一个微笑:“要灰的。”
谢沛身形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了。
灰兔子相较于白兔子更擅隐匿,继谢沛一连抓了两只白兔后才发现一只灰兔,手起刀落,灰兔顷刻间成了斧下亡魂。
祝明悦也没有闲着,他在周边乱逛时发现一处地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地皮菜。
这玩意儿他吃过两次,每回雨季过后就会有零散的路边菜贩卖,卖的不多也很便宜,运气好遇上了就买上点回去炒鸡蛋吃,味道极为鲜美,但不好处理。
像地上这些,混着大量泥土和杂草,想要清洗到能入口的程度需要花费大量精力,他有点犹豫。
可转念一想又不是天天都能吃上,摘一盆的量回去尝尝鲜还是很有必要的。
恰在此时谢沛带着兔子回来了,他隔着十几米远招手示意对方快过来。
“谢沛,你快看,这里好多地皮菜。”
谢沛看向地面,蹙眉道:“这个能吃?”
“能的!咱们摘点回去,晚上用来炒鸡蛋吃。”
谢沛对这黑压压一片的地草是否能入口抱有疑虑,但最终选择相信祝明悦。
祝明悦蹲在地上采摘地皮菜,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开口询问:“谢沛,你平日上山有没有见到过蘑菇?”
谢沛把碎叶摘去留下干净的地皮菜扔进背筐里,随后如实说:“见过,有的可以吃,有的不能吃,村里先前有户人家吃错了,全没了。”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祝明悦一眼,似乎是在劝告他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祝明悦听了这话确实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这里确实和后世不同,后世当然也有类似吃错毒蘑菇要躺板板的说法,但到底医疗发达,只要及时去医院治疗,很少有真正出事的。可这里不同,吃坏了基本是死路一条。
算了,能吃的东西那么多,他就不去贪那一口了。
两人摘完地皮菜在原地歇息片刻,晌午过后就下山了,祝明悦本想去山背面看看,可谢沛说山后面背阴,毒虫泛滥,稍有不慎就回被咬到,轻则烂肉重则身亡。
祝明悦想到那条五步蛇,深知谢沛并没有恐吓自己,于是被成功劝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