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欣赏地看了方德海一眼。
荣晞很难说心里是什么心情,她是带着目地来的,也不想讲话题扯远了,转过头面向皇后,一脸乖顺地笑道:“朝中老臣其实未必真的冥顽不灵,不识好歹像为难母后,不过是太过古板固执了些,兴许给他们个台阶下,颜面上过得去,他们也能心甘情愿恭迎母后的懿旨的,毕竟尚书令大人年纪也不小了,这些老臣如果能接受易大人,日后接手尚书省也能顺遂些。”
“你一贯聪明,有个计策,说来听听。”
“朝臣其实也没有明面上反对晋升易大人,如今留中不发一直拖延着,想来是觉得我们忽然晋升一个中枢重臣太过突兀,显得我们急功近利像是要图谋什么似的。但实际上,前阵子朝局动荡,很大一批官员获罪免职,朝臣中有很多位置空缺了出来。”
“母后何不发布懿旨,晋升一批‘矜矜业业’地朝臣,填补空缺?一则用以安定群臣,可为母后收买人心,二则易大人一并晋升也不突兀,朝中关系网盘根交错的,这么多人的利益牵扯其中,那些个老臣也未必不是受益者,怎么还会拒绝呢?”
“如此一来,这批收到母后恩惠晋升的朝臣,日后即便不为母后办事,在旁人眼里,也属亲近我方一党,就算只是为了世人口中的名声,也必定会为易大人在前朝行些办事方便。”
“此计一举数得,母后以为如何?”
一大番话下来,易皇后还未思量清楚,见风使舵地方德海已经一脸谄媚地恭维上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公主此计甚妙啊!不仅能让易大人顺顺当当进驻尚书省,还能给想投娘娘无门的朝堂官员一个机会。以后朝中当称易家为‘易半朝’,娘娘彻底将权柄拿捏在手中,当指日可待呀!”
易皇后听到方德海的一通吹捧,彻底放下心开怀起来,笑道:“还要归功于咱们公主聪敏伶俐,整个前朝后宫都是榆木脑袋,比不上濮阳一个人脑子好使,又为母后我分忧。待日后新帝登基,濮阳当属第一功臣,本宫要为你亲封一品镇国长公主,享亲王食邑!”
荣晞起身向皇后屈膝一礼,“谢母后!”
易皇后一件心事落了地,心情颇好,看这个每次都能为她带来帮助的女儿怎么看怎么满意,语气也就更温和了些,问:“濮阳总不会真与母后心有灵犀,知道母后心中思虑,特意来为母后分忧的吧?!”
语气还带着几分调侃,显得格外亲昵。“说吧,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要找母后,你是本宫最贴心的女儿,总是会满足你的。”
荣晞面上表现出几分不好意思,像是被拆穿的,面颊上还泛起两道绯红,也像小女儿家一样娇嗔:“母后了解儿臣,但,内侍监还在这里,母后,母后怎可打趣儿臣!”说着,还欲语还休撇了方德海一眼。
“你这丫头,”易皇后被荣晞异常地行径搞得颇为差异,“你莫不是瞧上哪家郎君了,来找母后为你做主?”濮阳好像还未行及笄礼,但确实也到少女怀春的年纪了。这个时候可是孝期诶!但要是不着急,先订婚的话,应当也不是不可以。
想着,连忙让方德海先下去,她要好好问问。
方德海眼睛珠子一转,瞧着公主羞窘的神态,觉得皇后的猜测应当不假,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公主脸皮薄不让他听,他不听便是,便端着慈祥笑意看了公主一眼,依言退下。
方德海离开大殿,荣晞表现出对皇后猜测的惊诧还带点羞恼。
“母后这是说哪里的话,濮阳每日不是面对朝中年岁不小的大臣,就是宫中府中的内侍,上哪去相中适龄郎君。况且父皇刚刚崩世,热孝在身,儿臣哪有心思想这些事嘛!”
那这就让皇后摸不着头脑了,“那你今日来?”
“说起来也与今日提及的事有关,儿臣的封地,缺一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荣晞不好意思,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也想乘一趟易大人的东风,让母后帮忙安排一下。”
“嗨,本宫当是多大的事,何至于如此羞涩难言,还让本宫误会了。”
“若非母后问起,濮阳今日本来不打算说的。今日献策本是想为母后分忧,早日让易大人顺利进驻尚书省,我们都安心。濮阳担心此时开口,将自己的私事混入其中,引得母后误会。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成与不成都不打紧,影响彼此情分就得不偿失了。”
“你呀,聪慧,只是这心思却也太过玲珑了些!左右要选一批人一并晋升,有自己人何必都便宜了旁人。说起来本宫也听说了,你将这些年封地收上来的粮食布帛,皆送到了户部,支援他们筹集军粮。如今封地的府库空空如也,也是该安排个得力的人过去为你打点一二。”
皇后怎么会知道此事?!
荣晞心头一紧,小心打量皇后的神色,笑容不变道:“儿臣还未成婚,一直食用宫中俸禄,早年也没在意过封地上的收成。之前出宫后看了下账目,才发现封地的属官欺上瞒下,在中间贪污了不少,往年积存的粮食布帛所剩之数,实在难看得紧。一气之下,所幸眼不见心不烦,尽数让户部处理了便是。只是之后可再不能如此无法无天,所以想请母后安排个得力的刺史过去管一管。”
“濮阳也是太过心善了,让人觉得你年少可欺!那些属官如今如何了?欺君罔上,该当尽数绞杀才是!”易皇后面色一沉,眉头微皱,已经可以初显上位者的威仪。
皇后好像没多想。荣晞微微放了些心,面上更是单纯无害了。
“这些都是小事,何须脏了母后的耳。好在儿臣还用那些粟米布帛,向户部换了好些银子,赏完了阖府上上下下的仆人,还够将公主府重新修缮一新,也是件好事的。”
上位者好像都喜欢表现得和善不争地小辈,易皇后看向荣晞的目光颇有些慈祥:“你呀,尽会胡闹,府上缺什么别忘了进宫找母后,缺了谁也不会亏待了咱们小公主的。好了,如果一个区区刺史,母后做主替你安排了便是,你可有人选?”
荣晞斟酌片刻,还是未直接将殿中丞的名字报出来,而是一脸单纯地道:“儿臣对朝中官员知道得不多,那有什么人选。只是希望这个人能和顺周到些,不要性子强硬地,也不需要有太大的本事,才高之人气性也高,儿臣恐怕掌握不了。若是可以,出身可以好一些,能压得住属地那些乡绅地头蛇,也不至于被迫同流合污。”
“你这要求说难倒也不难,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本宫还真想不起合适的人选出来。”
“此事不着急,濮阳只是先提一嘴,之后若是遇到了合适的人,母后记着儿臣这件事便好。”
“这天色也不早了,瞧着母后还有公务未处理,濮阳就不过多叨扰了,先行告退,过几日再来向母后请安。”
“母后这宫中无聊得紧,也就你最合本宫心意,日后常来与本宫说说话,母后,不会亏待你的。”
荣晞抬头,与易皇后越来越厚重地眸子对视便可,低头俯身,“是!”
离开鸾台雅居,一路沉默不言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知道出了宫门坐上回府的马车,荣晞沉声开口:“去查!皇后如何会知道,本宫将属地的粮食和布帛尽数卖给户部换了银钱的事?这等小事本无人会在意,是谁特意送到皇后案头的?”
“是,奴这便安排人去查。”蒹葭抿嘴皱了皱眉头。
“低调一点,不要再引起人注意。”
“殿下放心,奴明白的。”
“锦瑟,你回去后备一份厚礼,以殿中监夫人的名义送到内侍监府上,再让人传话给徐大人,让他近日在方德海面前晃晃,提一提想走皇后的路子。”
“殿下是想?”
“如今我们势单力薄,有皇后在前顶着,使我们最好的盾牌。朝中关系网错综复杂,徐家本就同我们关系疏远,由皇后任命的荆州刺史,没有人会往本宫哪里想。”
“虽然皇后如今信任本宫,但如今一茬茬的苍蝇往她身边凑。她又实在不是个心思细腻的,若今日本宫直接说出殿中监的名字来,日后保不齐谁就能从皇后那里知道些什么。只有这样才足够安全。”
“而且,内侍监会觉得这个人是他的人,由他举荐上去,日后控制了公主封地,必然对徐大人深信不疑,说不准,还能作为我们在皇后娘娘那边埋下的一根钉子呢!”锦瑟兴奋。
“这都是后话了,”荣晞情绪本来算不上太好,但小宫女兴致勃勃地也影响了她一些,让她心情轻快了许多,“未必能有我们预想的那般顺利,咱们只希望能他能把封地收好,打造成我们的坞堡,多的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方德海真的是个合适的人选,见钱眼开,锦瑟借着殿中监的名义往他府上送了几回礼,徐大人再到他面前有意无意地露了两回脸,两人立刻就勾勾搭搭了起来。
正好皇后在愁荆州刺史的人选,很快方德海就将徐大人引荐到了皇后跟前。公主的要求,性格温顺不强硬,不需要多有能耐,太会办事的人外放去一片小小封地也可惜了。不恃才傲物会听话,家室还要高一些能压得出地头蛇。世家出身又是专门侍奉帝王的殿中监不正好合适嘛!
计划一切顺利地,随着大批官员晋升和易无璇升任尚书右仆射的重磅消息。原殿中监外放出京的消息毫不起眼,说是平调,但少数注意到的人眼中,甚至可以算得上的贬谪。
想来徐家是遭了新任当权者的厌弃,扔到公主那儿放任自流的,估计再想回京,难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