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卿安把话说出口后,她其实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她面前的人不是什么可以指着鼻子辱骂的男人,是真正执掌生杀大权的皇帝。
祝卿安噤声,没敢再开口。
萧景深深望了她一眼,墨色的眸子像是混着浓墨,看不分明,所有故作悲伤的情绪尽数退散,逐渐显露的是帝王的权谋。
挑眉,靠近,倾身压下,手指滑过祝卿安的秀发,又勾起了笑意:“卿安倒是知道不少啊,这是在朕的面前掉书袋吗?”他说话太温和了,竟然引得祝卿安轻轻战栗,她感受到了危险袭来。
萧景单手拽着祝卿安的手腕,朝着栖凤殿走去,身后侍卫太监们急急跟上陛下的步伐,祝卿安有些踉跄,当常年待在军营的陛下不再体谅自己的新婚妻子后,显出的便只有疏离和凌厉,祝卿安的手腕生疼,而不断跳动的好感度数据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下来。
【叮,当前萧景好感度0/100,初次警告。】
靠,真的白干了。
祝卿安死死盯着萧景的后脑勺恨不得直接咬死他,或者穿回几分钟前给嘴上没个把门的自己一巴掌,提什么《左传》?嫌自己命太长了吗?萧景和太后娘娘之间的事情她瞎掺和什么?就为了点出萧景也没有明面上那么干净吗?
祝卿安的额头上在冒冷汗,她真怕萧景一怒之下送自己去死,666也有一瞬间的慌神,它根本不理解宿主为什么要去触怒萧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祝卿安沉默半晌,才开口道:“阴谋诡计,争权夺利,皇权倾轧,相互算计,大家都不是好人,既要染指龙椅,又想青史留名;既要权势滔天,又偏想要青白名声,最后,全由太后娘娘一人担下,我不过是看不过眼罢了。”
666根本理解不了这种情感,只能沉默以对。
祝卿安盯着萧景的背影,直到栖凤殿殿门口,被一把提起手臂,几度踉跄,便听见萧景没有丝毫感情的对周遭吩咐道:“皇后御前失仪,禁足,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栖凤殿半步,违令者,斩。”
“陛下。”商扶砚成了唯一一个敢顶着怒火劝解的:“皇后娘娘并非有意……”
“商扶砚私入宫廷,冲撞皇后,压下去。”
随后径直拂袖而去,栖凤殿的大门被一步步关上,殿外都是带刀侍卫把守,祝卿安在门内,只能看见明黄色的一抹影子越走越远。
“宿主。”666小声叫了一声。
祝卿安没有搭理,手指慢慢收紧,握住,随后又松开,缓了一口气,看着跪在旁边战战兢兢的宫女们,抬手叫她们起来:“好了,陛下已经走了,别跪着了。”
尤其是旁边那个表情丰富的小宫女,更是不敢抬头看祝卿安一眼。
祝卿安内心也有些过意不去,没想到她一句不太过脑子的话,竟给这么多人惹了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祝卿安轻咳一声,放柔了嗓音,问一旁的小宫女。
“回娘娘的话,奴婢黄莲。”
祝卿安愣了一下,对666说道:“她是说自己叫那个特别苦的黄莲吗?”
而叫黄莲的小姑娘面露羞涩,好像知道皇后在想什么,不太好意思的解释道:“这是先皇贵妃当日看见满池黄色荷花后赏给奴婢的,若是娘娘不喜,请娘娘赐名。”
祝卿安摆手,并不计较这些,她垂眸,轻声对众人说道:“本宫今日惹了陛下不快,平白牵扯你们与本宫一同受罚,但禁足数日,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春月,把金子赏下去。”
等着大家跪在地上,叩头谢恩,并且表完忠心后,祝卿安才接着说道:“陛下后宫无人,也不会有人来为难我们,希望大家各司其职,免得惹出祸端”
祝卿安学着自己看过的宫斗剧,对这些直接隶属于自己的太监宫女们立了威,才一个人进入内室。
她根本不想让任何人伺候,她近乎于是冲了进去,把自己砸在床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宿主。”666再次小声叫道。
而祝卿安却已经将自己反思完毕,她没有任何能力去改变此刻的时代,她更不应该妄图去了解一个皇帝的内心,她应该只是将萧景当做一团数据,去攻略他,就像刚才她撑起皇后的架子时,不是也做的很好吗?
和皇帝谈心的人都是蠢货,而她更是蠢货中的蠢货,她竟然点破了一位帝王的计划。
哈!
“说。”祝卿安收回心神,这才对666回答道:“怎么了?”
“宿主,目前商扶砚的好感度还只到17,但是还有四个时辰,就到截止时间了。”
祝卿安揉过自己的指骨,勉强把心情收拾好,思虑着此时的问题,哪怕还有八个小时,她被萧景禁足于此,她不可能再去挑战他的底线。
祝卿安相信她要是敢闯出去找商扶砚,萧景能让她感受一把阎王让她三更死,她二更就能去报道的快感。
“如果不完成这个任务,我会死吗?”
“理论上应该不会,只会很疼,不然主系统也不会只是警告了。”
“那这个任务就放弃吧。”祝卿安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蜷缩起来,也不愿意喝药吃饭。
一直到药冷后,春月前来给祝卿安身上被钗子刺穿的地方上药时,才发现皇后在抖。
真切的,整个人都在抽搐,浑身上下都是冷汗,眼泪滑落下来,咳嗽,一时冷一时热,尤其是脑内被电击的感觉令祝卿安整个人都陷入了梦魇。
她醒不过来,也动不了,只能不断挣扎,浮沉,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疼,真切的要了她的命。
“娘娘,娘娘!”
谁在叫唤?是谁在叫我吗?那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好疼啊!
“放肆!陛下有令,不准踏出栖凤殿一步。”
“大人!我家娘娘病了,现在需要太医,还请大人通融一下!”
栖凤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们都醒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就算看在今日赏下来的银子身上,也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忠诚。
“大人,陛下只是下令不准娘娘踏出栖凤殿,可没有禁止太医来啊!我家娘娘是中宫皇后,要是出了什么好歹,是你们担待的起的吗?”
“这……”门口的侍卫也不敢乱来,毕竟陛下后宫无人多年,更何况是皇后有疾,哪是他们敢乱来的?
“你,去太医院,请太医,我去禀告陛下,其他人,不得擅离职守!”
“是。”
承乾殿内,萧景一如既往的睡不着,但却平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所有人都知晓今夜帝王心情极度糟糕,所以连上晚膳时都异常小心。
萧景曲指,在床头轻轻敲了两下。
眨眼,便有人翻窗而入道:“陛下。”
“商扶砚呢?”萧景翻身坐在了床边,揉着眉心,抬手便有人跪着替他奉了茶。
跪在地上的暗卫解释道:“统领背部伤口撕裂了,这才让属下来守夜。”
“嗯。”萧景喝了茶,随手便把茶盏搁在了桌上。
“现在什么时辰了?去拿本书来。”萧景就像是每一次半夜惊醒时一样,翻看着早已烂熟于心的书本:“换那本《左传》来。”
“是。”
萧景的手指划过书册上的字句和批注,轻嗤一声:“谁给她的胆子,敢在朕面前乱谈国事。”
萧景刚准备让苏安进来再加一点儿安神散,便见他没什么规矩,先一步闯了进来。
“放肆。”萧景有些不耐,斜靠在软枕上,手指轻轻叩响桌面,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安:“慌里慌张的干什么?”
“陛下,栖凤殿的侍卫来报,皇后娘娘病重,一直醒不过来,现在已经去请太医了。”
手中的书被啪的一声合上,在寂静的夜里显出回荡。
萧景拿过旁边的茶盏,又喝了一口,却没有尝到任何水汽,他放在一旁,缓缓说道:“朕又不会治病,请太医去便是了。”
苏安笑着给陛下添了茶,答道:“是这个理,奴才也是这么答的,只是高侍卫觉得陛下才将娘娘禁足,怕又惹陛下不快,这才非要前来通禀一声。”
“摆驾栖凤殿。”萧景直接将书扔在了塌上,抬脚便朝外走去,而苏安赶紧跟上,拿了大氅替萧景披上:“陛下慢些,秋寒露重,可别惹了风寒,让娘娘担心。”
萧景听见这话,内心浓浓都是嘲弄,她祝卿安会心疼他吗?没有人会心疼他。
萧景一向嘴里不饶人:“不过是禁足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她还病成这样?”
萧景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正在向他告知栖凤殿内状况的侍卫长,冷声说道:“她是朕的皇后,你们是怎么伺候朕的,便怎么待她,哪怕是禁足,也绝不许短缺她任何东西。”
“是。”
“让太医院的人快点儿,都是吃干饭的吗?”萧景直接让自己的暗卫亲自去太医院又催促了一遍。
踏进栖凤殿的内院,春月正哄着祝卿安喝药,可祝卿安太疼了,她死死攥着被子,将自己抱住,缩成了一个球,祝卿安第一次知道,原来感觉脑子有电,一突一突的疼,可以变成一个写实描写。
她张着嘴想呼吸,被喂进来的药又尽数吐了出去,太苦了。
666也难受,它觉得自己在漏电,但又没人给它充电,连开机都成了问题。
“给朕。”萧景坐在床上,直接夺过了春月手里的药,揽过祝卿安,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小心翼翼的想要将药喂下去,但还是失败了。
“愣着干什么,去拿些蜜饯,苏安送个帕子来。”
萧景小心擦掉祝卿安身上的药渍,眉头紧锁,干脆直接用手指擦了一下她的嘴角,抵着她的舌底将蜜饯喂了下去。
“你们眼瞎吗?看不见皇后怕苦吗?要你们这群太医有什么用?
还有你们是怎么照看皇后的?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怎么就病成现在这样了?皇后心软,所以才敢这般躲懒!”
萧景难得说出这么多话,更何况是教训宫人?
单手抱着祝卿安,圈着她哄着,而地上则密密麻麻跪了一堆人。
苏安小声劝道:“陛下,息怒,陈太医,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快和陛下说说呀。”
太医院的人赶紧行礼道:“陛下,娘娘这是思虑甚重,风寒本就未痊愈,又受了伤,如今才病倒的。”
萧景的手臂紧了又紧,才开口:“再去煎药。”
祝卿安此时陷在梦魇里,每一幕都是她的死亡,她想要去抱住什么东西,救救快要掉下悬崖的自己,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打了萧景的脸,清脆的一声炸响,又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环抱住了萧景。
那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宛若惊雷,别说是这些个小心伺候的人了,就是萧景本人都有一时愣神,又在一瞬之间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