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亭楼。离三皇子府有点远,云瑂想着最好的办法是装病。
“母亲,我好像是中暑了,头晕得厉害,还有点想吐。”
云瑂扶着额头,一面抚着胸口,装作很难受的样子。
不一会儿,云瑂跟着三皇子府的丫鬟到了女眷休息的地方。等人走了,云瑂就和小棠避开人,去找自己家的马车。
“阿宗,姑娘不舒服,想要先去看大夫,再回府里。”
小棠扶了云瑂上马车,阿宗有些为难,也不敢拦着。
“二小姐,府里只来了两辆马车,等会儿老太太,太太要回府,马车不够可是会怪罪的。”
“阿宗你送了我去医馆,就回三皇子府候着,看完病,我们再回。”云瑂让小棠给了他几个碎银子。
戴了帷帽,云瑂步入四楼的雅间,轻轻推了门进去,却并没有看到项翊景。心下疑惑,刚摘了帷帽,一下子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心里一惊,云瑂正想着是不是遇到登徒子,就听身后的人说:“瑂儿,是我。”
两人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云瑂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就这样任由他抱了许久。
“我好想你。”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云瑂忍不住委屈,"那你那么久不给我回信,害我担心了那么久。"
“是我错了。”项翊景把她揽到怀里,云瑂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
“父亲在家中守孝暂时不能外出,我虽然护着送亲队伍,但也是不便参加喜宴,所以才能在这里相见。”
项翊景打量着云瑂,她还是穿得很素净,一身浅紫色滚雪细纱绣梨花罗裙,一头乌发,只简单的用一根白玉梅花簪子挽着。
“老夫人去世,你很难过吧?”云瑂握住他的手,想给他一点安慰。
项翊景一顿,眼底有些挣扎,“瑂儿,我不知道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没良心。但是我觉得祖母年纪大了,那样受病痛的折磨,走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理解你的,真的。她是躺在床上,吃过她喜欢的饭菜,看着身边的儿孙,没有什么惦念去的。”
云瑂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项翊景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
“穆小侯爷的腿伤如何了?”项翊景现在最关心的还是云瑂什么时候可以退亲。
“他已经可以靠着搀扶,站起来,走几步了。我想不出半年,我就能和他退亲了。”
云瑂嫣然一笑,眉眼都舒展开来,眸中似湖水漾起了涟漪。
项翊景的目光就这样静静的,轻柔的,放在云瑂身上。
“你爱吃的白玉丸子,还有白糖糕。”打开桌上的食盒,两碟都是云瑂爱吃的。
“喏,还有惠明茶。”
项翊景的记性还是这么好。
“我还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看到项翊景只是盯着她吃东西,却不动筷子,云瑂递了一块白糖糕给他。
“我不挑的,都爱吃。”
项翊景接过,就大口吃起来。
“姑娘,我们该回了。”小棠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催促。
云瑂深深看了项翊景一眼,他眼中也是不舍。
“我该回了,下次我们一起看昙花吧,听说一起看昙花的人,都可以长久的在一起。”
项翊景点头,“好”
“之前你从吟鹿寺拿走了我的平安符,要贴身带着。记得回了益州,也要给我求一个,下次见面的时候给我。”
“好”项翊景只是看着她。
再不舍也还是要分开。
小棠拿着买的中暑药材给云瑂看,“姑娘,我雇了马车,咋们拿着药材赶紧回,肯定能在老太太她们回府前赶回去。”
云瑂的忐忑和小棠的担心都成了多余,因为莫飒飒在宴席上喝多了果酒,在三皇子府待到快天黑,几人才回来。
祁氏抱怨得厉害,说莫飒飒差点吐她身上,老太太头疼,也只得解释说,果酒香甜,年轻姑娘不知道轻重。
隔了一日,云瑂去月露院,带了一碟樱桃糕。
“樱桃糕酸甜,我还放了陈皮,醒脾胃。妹妹吃一点,也舒服。”
云瑂看莫飒飒往日养白皙的脸,现在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带了些血丝,无精打采的。
“让姐姐笑话了,我不知道果酒醉人,有些贪杯了。”莫飒飒歪在美人榻上,云瑂没让她起身,挨着坐了过去。
“没什么的,人都有难受的时候。咋们拘在院子里,容易闷着,出去见了新鲜的就好了。等天气不热了,咋们出去走走,去放纸鸢。”
云瑂觉得自己也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莫飒飒提了些兴趣,“我叫上鲁姐姐,还有郑三姑娘,表姐再叫上李家姐姐。我们再准备些吃食。”
“好,那妹妹想好了去哪里放纸鸢再来告诉我,我先回去准备着。”
云瑂没喝茶,坐一坐就离开了。
其实那日观礼,莫飒飒盯着穿喜服的三皇子看了许久。
他一身喜服随风而动,墨发以玉冠束起,眉目如剑,唇边一直含着笑,眼中的笑意却没有到底。
莫飒飒觉得三皇子好似不开心,虽然还是那样的风神秀逸,但是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莫名悲伤。
回到女客的席面,不知不觉,半壶酒就喝完了,风一吹,才觉得有些头晕,想吐吐不出来。
与项翊景没法见面,云瑂就还是埋头做鞋,借着给穆尚谦送鞋的由头,出府把鞋捎给了鸣风。
午后日光很强,但没有去年那样炙烤般的暑热。
虽然很不想见穆尚谦,还是不得不来穆侯府。
方神医和大师兄,冰瑶师姐去了养和庄。
云瑂硬着头皮开口:“穆小侯爷找我有什么事?”
助行器换成了拐杖,穆尚谦杵着拐杖立在门边,“我有话单独跟云二小姐说。”
旁边搀着的南星退了下去,穆尚谦领着云瑂进了书房。
“穆小侯爷能站起来,还能单独行走,恭喜小侯爷了。”云瑂是真心的,这样离他们退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七月底还是热的,只是没有去年那么热得厉害。莲花纹青花冰盆放置在两边,画案上是一个缠丝白玛瑙碟子,放了两个佛手,清香怡人。
窗纱换了素色,光线极好,东次间的书架上累的书比上次多了许多。
“云二姑娘喝茶。”穆尚谦先端起来喝了一口,看到还在发呆的云瑂,似有不满。
云瑂还记得之前喝的苦茶,微微抿了一口,有些惊讶的发现茶水不太苦,甚至有些回甘。
“小侯爷有话直说。”
“我现在的腿脚已经好了不少,我们之前的交易也该有个结果了。”
穆尚谦似乎不怕热,杵着拐杖走了那一段路,也不见出汗。这会儿,他的脸上连细微的汗珠都没有。
“侯爷既然有办法了,说出来我配合就是。”云瑂手心都有了细汗,咬一咬嘴唇,“可是我现在还没办法还小侯爷的那一对金雁。”
“那就写欠条吧。”
穆尚谦并不在意,“那对金雁起已经想办法买回来了,这是凭证。”
接过一看,云瑂脑中一片空白,猛地一抬头,捂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张了张嘴,极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一万五千两?”
“怎么?你不知道,你家大姑母用这对金雁换了这么多钱?”穆尚谦眼底一片冷然。
云瑂怎么可能知道,她一月的月例银子也没多少,买那些药材的钱,贵点的还是用不常戴的首饰换的。
虽然有时候,祁氏也会补贴一些,但是光看首饰衣服,也不如莫飒飒。
有时候祁氏还会抱怨,当年云瑂在玄奈山庄治病,花了不少钱。
其实,祁氏每年送去的银子也没多少,云老太爷对陈妙卿有恩,只是意思上过得去,每年收个二百两左右。
这些年下来,云瑂根本没省下多少银子。
“我确实不知道,等我出嫁,我用一部分嫁妆还你。”云瑂稳一稳心神,“欠条也给我吧,我来签了。”
云瑂感觉呼吸不上来,手也有些抖。
“还是云二小姐办事干脆。”穆尚谦把签字的欠条往画案上一放,“那来说说退亲的事情吧。”
“等我好全了,我会给母亲说我看不上你,要与你退亲。这些非议我来背,但是剩下的聘礼,你得给我退回来,那些都是我母亲精心准备的。”
“我明白。”云瑂没了心力,只把头垂得更低,“小侯爷,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你也用不着这么沮丧,我没有说还款期限,你可以慢慢还。 ”
说这话时,穆尚谦嘴角带了一丝笑,云瑂却在他眼底看到了嘲讽。
云瑂泛白的指尖死死扣住了身旁茶几的桌角,“那就多谢小侯爷了,什么时候退亲,麻烦提前来告知一声。”
离开穆侯府的时候,云瑂脑子还是一片空白的,她不知道怎么还上这笔钱。祁氏那么抠门,换了定亲的人,云老爷估计不会管自己了,要想余大姑母补上,也遥遥无期。
甚至,可能会因为想赖着这门亲事,坚决不还。毕竟,正经成亲的双方,聘礼给了女方,花用了都和男方无关,自然是不用归还的。
可惜,他们的想法和云瑂心中所愿背道而驰,云瑂只有自己想办法,才能退成。
八月金桂飘香,云瑂虽然没什么心思放风筝,但是底下几个小丫头都跃跃欲试的样子,只好同意跟莫飒飒一起去鲁家的庄子上待几天。
这个庄子比祁舅舅家那个要大一些,几个姑娘住在一个院子里倒是也热闹。
秋风凉爽,丫鬟小姐们的纸鸢都陆陆续续放了起来,郑三姑娘放的最高,是一个老鹰纸鸢。鲁家大姑娘的是燕子纸鸢,莫飒飒的是蝴蝶,云瑂没拿风筝,看着小棠,巧蔓几个人,顺着风慢慢放了起来。
日光也不刺眼,院子里还扎了秋千,几个丫鬟在荡秋千。秋千后头是几棵树,输的东边有一处草坡,上面有一丛紫薇花。放了一会儿,几人都觉得累了,往草坡旁的凉亭走去。只有郑三姑娘还兴致勃勃,不觉得累。
鲁家大姑娘吩咐人去泡茶,云瑂让秋棉把带的点心拿出来,“正是桂花的时令,我做了一些桂花糕,大家尝尝看,可还合胃口。”
蜜桂花清甜,茶回甘,一时间,大家都默不做声的吃糕点,喝茶。
郑三姑娘还在兴头上,叫了几次也不肯和大家一起。
“随她去吧,茶和糕点都给她留了一些,她尽兴了再来就是。”鲁大姑娘让人单独装了一个食盒,放在旁边。
远远有惊呼声传来,大家一起看过去,就见郑三姑娘的纸鸢,直直的坠了下来。
“看着怎么像缠到了一个人身上,是个公子罢。”莫飒飒眼尖,指着风筝掉下去的地方。
鲁大姑娘回头看自己的大丫鬟,见她也是一副懵然的样子,不由上前去查看。
云瑂有些不敢相信,跟了上去,那个一身劲装,有着生人勿近气息的人,不是颜钰又是谁。
他旁边的正是被纸鸢线缠上的公子,一身青衣,个子比颜钰略低一些,正手足无措,等着他身侧的水墨色长袍的公子给他解开。
鲁大姑娘忙上前,“大哥怎么到这里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水墨色长袍公子,看着自家妹妹身后跟着小姐丫鬟,这才反应过来,忙赔不是,“我们也是到庄子附近,眼看赶不回去,想起来这边有个庄子,想着来歇息一晚,不想妹妹先来了。”
说着,作了个揖。青衣公子是兵部尚书的孙子,郭家二公子和颜钰一起在兵卫司任职。
两边引见着行了礼,青衣公子,一下子看到几个小姐,自己又被线缠紧了,想行礼也动不了,顿时涨红了脸。
“你可不能再动了,越挣扎越紧。”郑三姑娘看他左右不是,连忙开口劝,又靠近了一些,行了个礼,“对不住了,郭公子,是我的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