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客院窗棂,在地上投下明晃晃的格子。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带着白日里特有的暖意,与昨夜后巷的阴冷潮湿截然不同。
云舒微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温热的茶杯。阳光照在她脸上,有些刺眼。她身上已经换回了寻常的闺秀衣裙,柔软的布料贴着皮肤,再也闻不到那股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呛人味道。
只有袖中那几封硬挺的信函,无声提醒着昨夜并非梦境。
**(云舒微内心:啧,古代这邮政系统不发达就是麻烦,想匿名举报还得亲自跑腿。要是有个匿名邮箱或者网络举报平台多好,一键发送,深藏功与名。现在还得考虑笔迹、纸张、投递方式……头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来自那黑色蜡封的痕迹。昨夜生死一线的狂奔,谢珩手臂上渗出的鲜血,还有那弥漫的、辣眼睛的白色烟雾……画面一帧帧闪过。
【刺激是真刺激,就是有点费肺。】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那点火辣辣的余感。【不过,合作体验……勉强能给个四星?扣一星是因为队友太闷,交流全靠意念。】
她放下茶杯,走到书案前。上面摊开着几张普通的宣纸,还有一方最寻常不过的、带着淡淡墨臭的砚台。她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开始磨墨。
动作很慢,很仔细。墨条与砚台摩擦发出均匀的沙沙声。
**(云舒微内心:不能用自己的习惯写法。得模仿……嗯,模仿那种有点文化、但又不太多的账房先生笔迹?稍微歪一点,用力不均一点。对,就这样。)**
她选用了一支笔锋略显粗钝的毛笔,蘸饱了墨,屏住呼吸,在一张纸上落下字迹。她写得很快,故意让一些笔画显得潦草,甚至偶尔做出一点颤抖的痕迹,仿佛写信之人心情激荡,又或是刻意掩饰。
信的内容很简单,直指核心。只说明济世堂实为魔教窝点,内藏违禁兵器与勾结外敌的密信,证据确凿,望官府速速查办。没有署名,没有多余信息。
写完,她吹干墨迹,拿起信纸对着光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云舒微内心:完美!这字写得,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奥斯卡欠我一个小金人!)**
接下来是包装。她用一个最普通的、带着点霉味的灰布信封装好,封口用的也是最常见的米浆糊,没有丝毫特殊标记。做完这一切,已是午后。阳光西斜,温度却不减。她换了身更不起眼的、颜色素净的衣裳,脸上蒙了块同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云舒微内心:搞定!现在就是怎么把这‘举报信’安全送到京兆尹衙门了。不能经林府下人的手,也不能自己去……有了!)**
她如同寻常出门闲逛的闺秀,带着冬梅,慢悠悠地出了林府侧门。街市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车马的轱辘声、孩童的嬉闹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与昨夜死寂的后巷判若两个世界。
她看似随意地逛着,买了几样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让冬梅拿着。目光却在不经意地扫视着周围。
在一个卖竹编蝈蝈笼的摊子前,她停下脚步,假装挑选。趁冬梅被旁边一个卖糖人的吸引注意力的瞬间,她手腕极快地一翻,那个灰布信封便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摊主脚下那个用来装零钱的、半旧的竹篮里,混在几枚铜板和碎银之中。
**(云舒微内心:搞定!这摊主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每天收摊肯定要去集市口那边,京兆尹衙门就在那附近。就算他发现了这信,多半也会当成谁不小心掉的钱袋子,要么自己昧下,要么交到衙门去……概率虽然不算百分百,但也值得一试。就算失败了,也查不到我头上。)**
做完这一切,她心底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她拿起一个编得歪歪扭扭的蝈蝈笼,付了钱,心情颇好地继续往前走。
**(云舒微内心:接下来,就是等着看戏了。希望京兆尹大人能给点力,别辜负我这份‘热心市民’的匿名举报啊。)**
***
几乎是同一时间,谢珩坐在自己暂居的宅邸书房内。窗外树影摇曳,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他面前摊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上面。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过,换了干净的绷带,此刻只有些微的紧绷感。鼻尖似乎还能隐约嗅到那股刺鼻的硫磺石灰味道。
**(谢珩内心:那烟雾……绝非寻常。她是从何处得来?自制?若真如此,此女之能,已远超‘特别’二字。前世直至最后,也未曾见过此等奇物。)**
他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微涩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昨夜她包扎伤口时那熟练精准的手法,再次浮现在脑海。
**(谢珩内心:医术,身手,还有那匪夷所思的烟雾弹……云舒微,你就像是突然投入这潭死水中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连我也看不清最终会扩散至何方。)**
他放下茶杯,指节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按照她的性子,以及昨夜获取的证据,她绝不会隐忍不发。那么,她会如何做?
**(谢珩内心:借刀杀人,是她目前最可能,也是最优的选择。京兆尹……是个不错的棋子。只是不知,她这把‘刀’,递得够不够巧妙。)**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不再去深思。有些局,既然已经开始,只需静观其变。
***
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一层薄雾尚未散去。京兆尹衙门那两扇沉重的、漆色有些剥落的大门还未完全开启,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打破寂静。
一队穿着皂隶公服、腰佩钢刀的官差,在一个面容严肃的官员带领下,如狼似虎地直奔城西济世堂!
“开门!京兆尹办案!”
粗暴的砸门声和呼喝声惊醒了整条街巷。有早起的行人远远驻足,好奇又畏惧地张望。
济世堂的大门被强行撞开!官差们鱼贯而入!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鸡飞狗跳。
从济世堂里搜出的,不仅仅是那些散发着怪异甜腥味的药材。后院的地窖里,赫然藏着几副军中制式的弓弩和一批开了刃的钢刀!而在那间被云舒微和谢珩光顾过的小楼书房暗格内(官差们费了些劲才找到),更是搜出了几封未来得及转移的、印有黑色火焰标记的信函,内容涉及一笔数额巨大的银钱往来和几个模糊的人名代号!
“查封!所有人等,全部带走!”为首的官员面色铁青,看着那些违禁兵器和密信,声音都带着后怕的颤抖。
济世堂的掌柜和几个核心伙计试图反抗或辩解,但在铁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他们被如狼似虎的官差反剪双手,粗暴地押解出来,推搡着塞进了囚车。哭喊声、叫骂声、铁链拖地的哗啦声,混杂在一起。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
“听说了吗?济世堂是魔教的窝点!”
“老天爷!我还去那儿抓过药呢!”
“官差从里面搜出了好多兵器!”
“难怪总觉得那地方阴森森的……”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恐慌、后怕、还有一丝铲除毒瘤的快意,在民众间弥漫。
***
云舒微是在林府花园里散步时,听到下人们压低声音的议论的。她正低头嗅着一朵半开的月季,浓郁的花香钻进鼻腔。
**(云舒微内心:哦?效率挺高嘛。看来那摊主还是个诚实可靠小郎君,真把信送去了?或者……是别的途径?不管了,结果完美就行。)**
她直起身,阳光洒在她恬静的侧脸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云舒微内心:搞定!经验值到手!魔教外围据点-1。深藏功与名,感觉不错。)**
她心情愉悦地继续散步,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第一块巨石,已经被她悄然投入。
而在另一处宅邸,谢珩也收到了消息。他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摇曳的翠竹。
**(谢珩内心:果然如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这把‘刀’,她用得恰到好处。济世堂被拔除,魔教短时间内必受震动,也能为我们争取些许时间。)**
他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第一次联手,虽过程惊险,但结果,堪称圆满。
**(谢珩内心:云舒微……我们的‘同盟’,这第一步,算是站稳了。)**
济世堂的牌匾被官差粗暴地撬下,扔在地上,摔成了几片。曾经在城西显得有些神秘的药堂,此刻门户洞开,一片狼藉,只剩下官差把守的冰冷身影。
这一段小插曲,在官府的铁腕和市井的议论声中,落下了帷幕。而暗处的波澜,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