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师的流浪生涯 第2章 恻隐之心

这是一个人妖共存的世界，人类依靠除妖师的存在得以占据优势，春潇就是一名孤身流浪的民间除妖师，他时常徘徊在穷乡僻壤之地，听闻哪里有人被妖怪侵害就会去哪里除妖，他也不会像别的除妖师收取天价费用，只需要提供一顿饭就好。

如无根浮萍一样游荡世间的第二个年头，春潇在这个偏远的山村中捡到了一个高阶小妖怪。

妖怪以人类为食，理论上来讲，逢妖必除是除妖师天经地义的任务，但是，春潇捡到的这个高阶小妖怪却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小妖怪没有伤害过村庄里的人们，只以普通牲畜为食。要知道幼年妖怪通过偷袭来活吃人类并不是少数，但这个小妖怪似乎是个例外。

所以，他打算留在身边养着了，既然不杀，那就要负责。

夕阳染红半个天边，余晖穿过枝叶零落在林间深处的浅河里。

春潇把小妖怪从河水中捞出来，他刚给小妖怪洗完澡，把自己的外套裹在小妖怪身上。

由于小妖怪体型太小了，所以春潇宽大的外套能裹小妖怪好几圈，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孩子。

他靠坐在树下，把小妖怪抱腿上，看着小妖怪的身体上纵横交错的疤痕，这些疤痕有旧有新，有些地方甚至还在微微渗血，鲜红的血丝缓缓渗出，让春潇微微皱眉。

不正常。

非常，非常不正常。

小妖怪身上的新伤叠着旧疤，身上很多皮肤都凹凸不平，有像被刀砍的、被火烧的、甚至还有好多春潇看不出来是被什么东西制造出来的伤口。

而且，他给小妖怪洗澡时发现它后背上还有一片刺青，这种刺青的图案让春潇一时间无法分辨究竟是什么。

妖怪令人类头疼的地方在于妖怪无法被普通攻击伤到，无论是刀砍火烧，妖怪的伤口都能瞬间自动愈合，哪怕砍掉妖怪脑袋或剁成肉酱，它们过段时间也会自动复活重新害人，普通人类无法对付妖怪，所以才需要除妖师的存在，只有除妖师的才能除妖。

而且，与人类的红色鲜血不同，高阶妖怪的血是金色的。

但眼下无比怪异的是，小妖怪身上的伤口没有法术痕迹，疤痕很明显就是最普通的刀砍火烧，但伤疤却没有消失，反而一层叠着一层，而且血也是和人类一样的红色，看起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孩童，可它的确是高阶妖怪，无论是气息还是妖力，都属于高阶妖怪一类。

“真是活久见啊，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春潇抬手摸了摸小妖怪白净的脸颊，望着它深蓝的大眼睛。

小妖怪僵硬地坐在春潇腿上，不是它不想跑，而是它被春潇上了一层法力禁制，使他无法使用妖力进行瞬移。

感受到小妖怪轻微的挣扎，春潇抬手捋了捋小妖怪的头发：“以后就跟我走吧，你不能待在人类中间。”

小妖怪不吭气，只是身体比之前更僵了。

春潇把小妖怪放一旁，从自己的包袱中翻出一件斗篷，又取出剪刀和针线，打算把斗篷改成小孩子衣服的样式。

春潇盘腿坐地上，一边裁剪着斗篷，一边自言自语着，“我手艺不好不要嫌弃，毕竟你那身烘臭破洞裹脚布已经被我丢了。”

小妖怪半跪在春潇身旁，安静地睁大眼睛看着春潇裁改着衣服，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春潇终于把一件宽大的斗篷改成了一件小孩子的小衣服。

春潇抖了抖衣服，抬手轻轻揉了揉小妖怪的脑瓜子：“话说，你会穿衣服吗？”

毕竟小妖怪之前的衣服并不算衣服，只是一张破布子往身体上胡乱缠了几圈而已。

小妖怪不吭气，目光一直落在干干净净的小衣服上。

“那，你能听懂我说话吗？”春潇又问。

小妖怪斩钉截铁：“吱。”

春潇：“……额，好吧，姑且当你能听懂吧，你会自己穿衣服吗？会的话就点点头。”

小妖怪立即点点头，伸手抢过春潇手中的衣服开始往脑袋上套，正当春潇觉得有点欣慰时，小妖怪两只手抓着衣服两边用力一扯，呲啦——

衣服被撕成两半了。

春潇：“……”

他好不容易才把大斗篷改成小孩子衣服，就这么被撕掉了……

被撕掉了。

小妖怪似乎觉得撕东西很有趣，然后捡起两半衣服继续撕，如果说最初撕成两半是不小心，那么现在撕成小碎片就是故意的了。

春潇僵硬地看着，眼前的小妖怪一边撕一边眼中是满满的兴奋，就像找到好玩的玩具一样。

春潇：“按照人类的年纪，你相当于人类的四岁左右的儿童，就不和你计较了……才怪！”

他一拳砸小妖怪脑袋左侧上，痛得小妖怪呜咽了两声，它猛地瞪大眼睛，一口狠狠咬春潇手背上。

春潇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妖怪的眉心：“松口。”

小妖怪左眼飙泪死不松口，春潇觉得手背微微一痛，明白手背被它咬破肉了。

春潇微叹，将法力微微凝结在指尖，然后朝小妖怪眉心狠狠一弹——

小妖怪被弹上天了。

小妖怪撞到树枝后便开始向下坠落，春潇起身张开双臂，将坠落的小妖怪稳稳接怀入中。

小妖怪还惊魂未定浑身发僵，春潇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他把小妖怪轻轻放树下，伸手揉了揉小妖怪半干的头发，温声道：“不吃人肉是好孩子，但是也不能咬人哦。”

小妖怪显然并没有被春潇温和的声音安抚到，如果不是春潇用法力给它上的禁制，它早就一溜烟瞬移逃跑了。

夜幕已至，他打算今夜带着小妖怪留在林子里，毕竟不方便带着妖怪回村长家。等明日天亮后就离开村庄，至于要去哪里，春潇暂时没想好。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睡着以后小妖怪会乱跑，他在小妖怪身上用法力设下的禁制会让小妖怪的行动变缓慢，同时也能感应到小妖怪身处何方。

春潇是除妖师，他可以不杀这个妖怪，但必须带走，毕竟他不确定小妖怪成年以后会不会本性暴发开始吃人。

既然动了恻隐之心，那就必须要负起责任，对小妖怪本身负责，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负责，他必须要带走这只妖怪。

倏然，春潇心口开始发烫，胸腔好像被火烧一样让他疼痛。小妖怪听到动静爬上春潇的身体，两只软绵绵的小手摁在春潇的胸口，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望着春潇痛苦的表情。

春潇紧蹙着眉，被小妖怪压得呼吸困难，他一手背把小妖怪轻轻掴下去，可胸口那沉重钝痛感并没有减轻，窒息感越来越重，终于，春潇呕出一口漆黑的鲜血，在小妖怪震惊的目光中陷入了昏迷。

意识坠入黑暗很久，眼前逐渐亮起，但并不是自己身处的树林，而是一个无比熟悉的昏暗牢房。

他坠入了暗沉的梦境中。

梦中的皇城天牢里，春潇跪在当今新皇面前，两边的侍卫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上方轻轻响起：“皇城第一除妖师，也是先帝的暗卫，却让先帝死在高阶妖怪口中，等被发现时，龙座上仅剩染血皇袍和寥寥白骨。”

春潇在这场回忆梦中已经渐渐遗忘了现实的记忆，身临其境再次经历着过往。

眼前的帝王沉声道：“享受着先帝赐予的厚禄，却未能护先帝周全，春潇，你死罪难逃。”

春潇感觉自己张了张嘴，涩声道：“呵，先帝为何而死？你比我更清……”

“楚”字还未落下，小腹便糟到沉重的打击，他抬眼，是帝王身旁的贴身侍卫用剑柄在击打他。

帝王嘴角带着笑意，微微摆了摆了摆手，那侍卫立即低头退至身后。

帝王轻轻抬起春潇的下颌，轻声道：“论罪再论功，看在你捉拿入侵妖孽无数、捍卫皇城百姓安宁的份上，朕可以仁慈一回，让你自己选个死法。”

春潇已无路可退，他未能及时保护先帝，先帝葬身高阶妖怪口中，而新帝在混乱中上任，给春潇定下护驾失职之罪，并集结皇城所有武林高手来逮捕他。

除妖师之所以是除妖师，是因为除妖师的法力只对妖怪起作用，对人类和其他无生命之物是无效的，所以春潇在妖怪面前是除妖师，在人类面前只是武功很好的普通人类，所以在诸多武林高手的包抄下终究没能逃离皇城。

看来，今天必死无疑了……

遗忘现实的春潇再一次体会到了不甘，但他仍抱有一丝对生机的幻想，选择了毒酒。

这场回忆梦里，春潇被帝王掐着下巴，灌入整整一壶毒酒，毒酒灼烧着他的心肝脾肺，守卫松开他，他的身体软倒在地，眼睛合上前看到的是帝王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意识陷入黑暗前，他听到耳边很轻柔的声音：“再强大的除妖师，在人类面前也仅仅只是人类。可是春潇，没能死在人类手中，会不会也是你的遗憾呢？”

……什么意思？

一声鸟啼划破黑暗，林间里，阳光透过叶隙直勾勾刺着春潇的眼，春潇起身擦了擦额前细腻的冷汗，精神一时间有些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

自己怎么睡在这里了……

他原地思索片刻，缓缓偏过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

小妖怪呢？！！

小妖怪身上有他设下的法力禁制，可以阻止小妖怪使用妖力逃跑，也能感应到小妖怪的方位，春潇发现小妖怪并不在树林里，感应到的方位是在村子里。

他赶紧朝村子方向奔跑。

春潇心底有一丝不安，他感觉自己昏睡了很久，好像不止一天两天，这缕不安正在逐渐放大。

和以往不同的是，村庄里竟然人烟冷清，春潇路过好多地方都没有人，明明以往这个时候都能看到很多村民忙前忙后劳作的，现在却诡异般的冷清寂静。

春潇感应着小妖怪的位置，突然听到一些声音：

“喂，听说了吗，那只偷吃牲畜的妖怪被逮住了！据说还是不死之身！ ”

春潇睁开眼，看到前方两个村民，他们行色匆匆正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去，此时另一个村民道：

“听说了听说了，那妖怪长得跟小孩一样，怎么杀都杀不死的！听说村长儿子拿刀把它脑袋都砍下来了！你猜怎么着？它直接化成了灰，结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复活了！逮住那妖怪到现在都已经整整七天了！打死好几回了！每次打死淹死砍死以后都会又复活！现在村长打算要烧死他！”

春潇脑子嗡的一下僵住了，好在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顷刻间回神，正当春潇想喊住那两个村民时，他突然感应到了小妖怪的具体位置，赶紧朝目的地狂奔。

离感应到的地方越近，村民们反而陆陆续续越多了，这让春潇愈发不安，当他赶到时，春潇看到前方升起的滚滚浓烟，灵魂顿时一僵。

眼前浓烟滚滚烈火焚天，火场中，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岁的孩童被绑在柱子上，而围观的村民不断往里面添柴，滚烫的火焰席卷着孩子的全身。

孩子痛苦的嘶吼声仿佛要将天空撕裂，也在撕着春潇的灵魂。

春潇拔刀直冲火场，有村民想阻拦，但看到春潇布满红血丝的双目和寒光凛凛的长剑时还是选择避开。

春潇戴着黑斗笠冲进火场后，大火像是长眼睛似的躲着春潇，春潇一刀劈开层层数不清的绳子，将小妖怪迅速抱起往出跑。

小妖怪奄奄一息颤抖着，衣服几乎已经烧没了，裸露的皮肤被烧黑，好多地方都已经彻底烧熟了。

春潇拼命按捺着愤怒，默不作声。村长一脸震惊地拦住他：“道长！您这是干什么！这可是妖怪，妖怪啊！”

春潇绕开村长，当其他村民想拦住时，春潇腾出一只手挥刀，刹那间那些村民衣袖竟被斩断，脖子上渗出血丝，甚至手背和脸颊也有轻微的细口。

虽然那些村民们只是破了一层薄皮，流了一丁点血，但剩下的村民见状也不敢再拦了，纷纷退开给春潇让路。

春潇抱着小妖怪立刻了这里。

是他的错。

春潇咬牙，心中的懊悔与自厌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他的错，没有考虑周全。

他昏迷了七天，小妖怪就被村民抓住了七天，是他给小妖怪身上下了法力禁制使它没有还手能力和逃跑能力。

是他的错。

进入树林，春潇轻轻将小妖怪放地上，小妖怪还有气息，它的的半张脸被烧红，另外半张脸有些地方已经被烧黑，嘴里还在因痛苦呜咽着，不过头发却完好无损没有被烧掉的样子。

它依然用那双深蓝的大眼睛望着春潇，只是里面盛满了哀怨。

“对不起。”春潇跪坐在小妖怪身边。

是他没有考虑周全，在自己昏迷的日子里，小妖怪也许是晚上去村庄里觅食被村民发现，但因春潇的法力禁制使小妖怪无法施展妖力逃跑或者还手，因此被村民抓住。

他也不能怪村民，人类对妖怪的恐惧和厌恶是根深蒂固的，他不能把错误推村民身上，是他自己没有看守好小妖怪。

是他自己没能承担好这份责任。

小妖怪重新陷入昏迷，春潇检查了一遍小妖怪身上的伤口，惊异地发现小妖怪剩余没有被烧烂的皮肤上的陈年旧疤竟然没有了。

他想起那两个村民说过小妖怪在七天里被杀过好几次又复活好几次，他猜想大概是小妖怪复活时身上的疤痕也就消失了。

果然还是高阶妖怪么，高阶妖怪被法力以外的普通攻击杀死一次就会复活，复活以后身上的疤痕也会消失。

以及，高阶妖怪被普通攻击伤到时，伤口会自动愈合，被普通攻击杀死时也会自己复活。但小妖怪却情况特殊，它只能在被杀死一次并复活后身上的伤口才会消失，否则伤口就会一直存在伴随着。

春潇望着小妖怪微微发颤的模样。

换而言之，只要再把小妖怪杀一次，等小妖怪复活时身上烧伤的痕迹就会复原了。

春潇摸了摸腰间的剑，将剑抽出，端详着小妖怪的脸，眼中若有所思。

安静地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写这篇无人问津的人，好吧，其实是我赖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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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