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雷迷迷糊糊地睡着,隐约觉着不大舒服,忍不住转了个身,却猛地感觉身下一空。
他下意识地抬起一脚钩住什么,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正倒吊在空中,晃晃悠悠地摆荡,不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小城。
莫雷以脚为支点借力悠了两下,重又落到枝上,摇了摇脑袋,才清醒了一些。他昨天在酒馆摸走了自己最后一点银钱买酒,如今身无分文,连镇子都住不了,只能睡在树上,又不习惯,转了个身就掉了下来,幸好反应及时,不然莫雷可就要变成莫鬼了。
莫雷被吓醒了,躺回去又有些睡不着,睁着眼睛望天,看了半晌,又转过去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小城。
高大的墙垣绕城一周,到处都是修修补补的痕迹,有新有旧,似乎曾经满目疮痍。
一路走来,到处都能听到魔物入侵的消息,莫非这里也有魔物?
莫雷不由摸了摸腰间,忽然愣了一下,又慢慢抬起手,举到眼前,开始细细打量。
这手粗糙的很,手指粗硬,估计连戒指都戴不进去了,有茧子的地方也早已被磨平。他十年的苦功,已经看不见了。
他身上,家族的那一个部分,正在慢慢离他而去。他是家族里最后一个继承人,等它彻底消亡,家族也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那又如何呢?本就是一个“罪恶”的家族,湮灭就湮灭吧。没什么可留恋的。
莫雷发了一会儿呆,发现胡思乱想也不能让他睡觉之后,只得叹了口气,从树上一跃而下,趁着天色未明,想进城里,看看有没有早集。
依照以前的经验,早集往往人多手杂,如果运气好,能摸到不少东西。不说以后怎样,至少能让他撑过今天。
可这小城着实不小,莫雷沿着路转了一个弯,没了遮蔽视线的树林,才发觉刚刚看到的只不过是城缘的一个附堡,高耸的城墙骤然在眼前展开,向左右一直延伸到天地相接的尽头。城墙之上,教宗的旗帜正高高飘扬。
远远地可以看到白色印花、金丝镶边的丝绸中央,绣着带有十字符号和蔷薇与剑的徽标,这是某个主教的标志,莫雷感觉有些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但仅仅是看到这些,就已经足够让莫雷打起退堂鼓。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过他可不想踏入一个有主教坐镇的圣城里,他一点儿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驻步停了片刻,正要转身,远处高昂的白色旗帜中央忽然腾起了一汪金色,一条黑色的不规则的圆形边线渐渐晕开,迅速吞没了整个徽标,半面旗帜悠悠荡荡沿城墙飘落,还未落地便已化成了灰烬。
然后仿似是丢入了石子的水面,以这面旗帜为中心,火势迅速扩散开来,滚滚烟柱一一腾空而起,犹如无数黑灰色的巨蛇在城内伸展摇曳。
莫雷认为自己应该扭头快跑,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向城下疾奔,将愈来愈多的逃命之人的高声警告抛在身后。
他甚至连把趁手的短剑都没有!
“可恶!”莫雷咬牙切齿,脚步更快了几分。
离城墙越近,惊恐慌乱的人群越密集,从城门拥挤着向外逃命。
莫雷艰难地迎人而上,却两次都被人流推挤了回来,退到外围角落望着人群慨叹,莫雷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
这恐怕是天意吧……
正想着,莫雷忽然注意到有一位老人被人群推了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又立刻狼狈地爬起来向城内冲去。
那份意志,可比莫雷坚决多了。
莫雷走上前,一只手搭到老人肩膀上,把人硬拉了回来。
老人正要挣开,莫雷已率先开口:“你要找谁?我帮你。”
老人愣了一下,回身看到莫雷的模样,有些讷讷道:“你…”
莫雷笑了笑:“我是一个流浪剑客,只要给钱,我什么都可以帮你。”
虽然笑容隐没在了浓密的胡髭之后,但善意算是传达出来了,老人似乎稍微放了心,又焦急道:“我,我女儿还在城里,我和她走散了,我是想去找她。”
莫雷耐下性子:“你女儿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可能在哪儿?”
老人急切道:“她叫玛丽,玛丽·苏沫儿,是主教的婢女,平时都在主教座堂侍奉,我们今天本来要出城探亲的,可突然来了好多人,把我俩冲散了……我女儿长得好看,穿着白色的布裙,您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又是教廷。
莫雷嘴里有些发苦,但难得有一笔入账,他还是不想放弃,于是硬着头皮点点头:“行,我去找。至于你,从这儿走大约半天,有一个镇子,镇上有一个波尔酒馆,你去那里等我,我带你女儿去那里和你碰头。”
老人有些忐忑,握住莫雷的手:“阁下…大人能找到我女儿吗?”
莫雷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会尽力。另外,除了主教座堂,玛丽还有可能去哪儿,你也告诉我。”
莫雷气喘吁吁千辛万苦翻过了城垛,藏在垛墙的阴影下缓了会儿气。此刻已天光大亮,透过城垛之间的间隙看向满目疮痍的圣城,耳边到处都是人们慌乱中的尖叫和吵嚷,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流不断向这个城门集中,仿佛蜿蜒的黑色触手,从城门沿街巷向城内辐射,一直蔓延到汹涌的黄褐色尘雾深处。
忽然之间,这触手的其中一条似乎是被惊动了,猛地崩裂开来,人群四散溃逃、慌不择路,连带着城门拥挤着的一团死结也被撞松了三分,甚至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向反方向奔逃。
莫雷心中一紧,冲到内侧城墙,向惶恐传递的尽端望去,从那尘雾遮蔽的街巷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愈发清晰的野兽般的低鸣,沉重的呼吸声,和人骨被碾碎、血肉炸裂的声音。
……是一个低等魔物,嗜食血肉,来人聚集的地方觅食来了。
莫雷手心满是汗水,边在麻布的斗篷上擦干,边凝神注视着魔物来的方向,他要判断出一个好时机,在没有趁手兵器的情况下,争取直击要害,尽速结束战斗。
尘雾被猛地荡开,先是四溅的鲜血喷洒而出,随即冲出来的是个小山般高大的、漆黑的恶魔。
魔物全身甲胄血迹斑斑,伸展开的双臂轻易将人扯成了两半,头顶的两个黑色犄角弯曲向天,角上还挂着两个人头,那是这个魔物最得意的战利品,一般是它遇到的强力对手,多是除魔者或者教士。
莫雷咽了口唾沫,他可不想变成那上面的一个,但他更怕自己连这资格都丧失了。
魔物几步已冲到了他的正下方,得意地啸叫着,它撞到了一个好地方,让它能好好饱餐一顿。
这对莫雷也是个好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莫雷又默念了一遍,给自己鼓劲,随即长提一口气,从墙头一跃而下,双脚在墙上狠狠地一蹬,双手紧紧攥拳高举,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击向魔物的头顶——所有低等魔物最软最脆弱的地方。
“噗嗤”一声,莫雷感觉自己的拳头突破阻碍陷入了一摊滑腻柔软的肉团里,顾不得恶心,莫雷双脚攀住魔物的两个硬角,将自己的拳头狠狠地拔了出来。
一时间血肉飞溅,脑浆四溢,这魔物仿似顶着一个爆裂的黄白色喷泉,抽搐着向前奔跑了两步,而后重重摔倒在地。
莫雷就势落地翻滚,在两尺外站稳了脚跟,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反复深呼吸,平复剧烈的心跳。
感觉全身肌肉渐渐松弛下来,将手上粘腻肮脏的东西甩开一些,莫雷看着自己沾满恶臭液体的前襟,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零零落落的鼓掌欢呼声渐起,莫雷起身,扭头看了看稍稍凑过来的惊魂未定的人们,不自然地笑了两下,找离他最近的人问明附近的水渠,快步找过去,想将自己的手臂衣衫洗净。
这地方不远,顶多耽搁两秒钟,莫雷在心中默念,玛丽姑娘,你再坚持一会儿。
拾掇好了自己,莫雷攀到左近一个高耸塔楼的屋顶上,向左右远眺。
极目之内,能看到十几处骚乱过后的迹象,还零散分布着三五具魔物的尸体,七八处对战的硝烟,有的是魔法,有的是利刃的反光。
莫雷稍微放下心来,不愧是主教坐镇的圣城,抵抗力量还是非常充分的。
一时间他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但想到老人托付给自己的玛丽姑娘,莫雷叹了口气。
他还是打算履约,按原计划,沿主街向市中心的主教座堂寻去。
根据老人的叙述,他们的家就在主教座堂隔壁的街道上,玛丽与父亲失散之后,在魔物入侵的纷乱中,很可能会去寻求教会的帮助。
……
无所谓,去就去了,反正这么多年过去,教会现在也没有人能再认出他。
莫雷安慰自己,边疾步向市中心纵跃前进。
越向中心靠近,低等魔物特有的腥臭味越寡淡,看来绝大多数都被拦截在了外围,主教座堂所在的中心城区相对而言还更安全。
但莫雷却有一种紧张的感觉,他直觉这里有什么不对。
……明明少了魔物的踪迹,为什么这里的房子反而毁损得比外围还要厉害?
而且,这里没有人。
没有人的呼救声、惨叫声,没有跑动的脚步声,没有车马,一副没有人迹的样子。
莫雷更加留意减弱自己奔跑时带起的动静,调整自己落地的姿势,尽量悄无声息、隐匿在阴影间,向主教座堂所在地奔去。
教堂前方的广场骤然出现在眼前时,一切豁然开朗。
在广场上,正耸立着一个高等魔物,强壮,干枯,满身正在愈合的伤口,在它的身边,堆满了低等魔物被啃噬过后的干瘪的残骸。
这是以低等魔物为食的魔物,有一定的智慧,通常是魔军攻城队伍的首领,可以驱役数十只乃至上百只低等魔物,因此被称为高等魔物。一个足够有能力的高等魔物,还可能是魔王的后备军。
这都是书上写的,莫雷从未亲眼见过。
书上还说,高等魔物的弱点并不在固定的地方,因此与高等魔物对战,首先是要设法暴露它的弱点,突破它的防御,如果能与教会合作,最好还能设阵断绝它与低等魔物之间的联结,因为低等魔物会成为它迅速愈合恢复的口粮。
看眼前这个架势,这里一定发生过一次极为惨烈的战斗,不知牺牲了多少人,才能对这个高等魔物造成这么多的伤口,迫使它吞噬了这么多低等魔物。
莫雷握紧了路上顺来的一支铁钎,硬着头皮仔细观察,这魔物身上的伤口有向左肩集中的态势,附近还有残留的甲胄碎片,莫非那里就是之前的除魔者试探出来的弱点所在?
那魔物选择了一个空旷的地方站着,完全没有可以偷袭的机会。这可真是难办,莫雷暗暗咬牙。
正踌躇间,莫雷忽然瞥见在魔物正对着的前方,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色布袍,金色长发,单薄的身体,像是一个女子的模样,隐约能辨认出美丽的面孔。
莫非……!
眼见魔物怒吼一声,向那人冲去,莫雷顾不得多想,高喊:“玛丽姑娘!”边跃入广场,三两下攀到魔物的肩背之上,冲着它的左肩扎了下去。
但这次却没刚才那么幸运,莫雷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被结结实实甩在了地上。
转身翻滚了一圈躲过魔物接下来的一击,莫雷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又踩着魔物的身体跃到它的背后,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扎下去。
就这么来回翻滚纠缠,每一击都被洞悉一般,莫雷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好的楔入点,体力却在被不断消耗。
但魔物也没有占到上风,它被莫雷缠得发狂,暴怒地吼叫两声,猛地掀起一阵狂风,莫雷躲闪不及,被掀飞了数丈之外。
莫雷趴在地上想撑起身体,却感觉自己头晕眼花,手脚虚软,但危险已经近在眼前——那魔物已扑了过来,一副要将他撕碎的架势。
真是大大的不妙……
莫雷心中哀叹还未落音,眼前呼地腾起一面白金色的光焰之墙,将魔物与莫雷干脆地分了开。魔物显然被灼痛了,嘶叫一声,翻身退回了原地。
光焰渐渐消失,莫雷张口结舌,这是正经的圣火,难道,这个玛丽姑娘还是个魔法师不成?
刚刚他忙于与魔物纠缠,没留心在场的第二人,这么长的时间都不逃跑躲避,想必是一直在吟唱和准备咒术。
思绪七转八转间,魔物已三番四次扭身欲扑向二人,却总被一股圣火逼回广场中心,想向其他方向逃离,也是一样结果,不得已,只能站在中心恶狠狠地盯着白袍的魔法师。
莫雷又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普通的阵法。就算莫雷对魔法一窍不通,但根据他合作过的经验,也能大致推测得出来,这是一个相当高阶的阵法,在莫雷到来之前,甚至,在早先的对抗之前,这个阵法就已经在布置了。
能以一人之力布下这种阵法,决不是个普通的魔法师。
至少,不会只是一位主教的婢女。
而且这个阵法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杀灭,更多地是要困住这个高等魔物。但因此耗费的时间和灵力都会成倍增加,在过程中恐怕无数次面临过被攻击的险境,如果没有莫雷突然出现搅扰分散了魔物的注意力,这魔法师此刻很可能人都没了。
如此大费周章,是想要干什么?
不过这也不干他的事,莫雷摇了摇头,他还是要离教会的人远些,既然这个人不是玛丽,他继续留在这儿又派不上什么用场,那就该去下一个地方,比如教堂里面,看看玛丽在不在那里。
有一个顶尖魔法师守在门外,如果玛丽真的顺利逃到了这里,活着的可能性应该很大。
但他不想从正门进去,他不想和教会的人打照面,所以还是先绕远一些,攀到屋顶看看情况为妙——
莫雷刚一转身,眼前却骤然一花,白色衣袍、金色长发、手执权杖的魔法师已破开空间走了出来,将他的去路堵了个严实。
远看不显,靠近了才发觉,这魔法师比莫雷还要高上半头,就算脸孔美得雌雄莫辨,但看身材特征、行为举止、衣着打扮,分明是一个男人。
假装自己刚刚没吼过什么“玛丽姑娘”,莫雷摆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向对面点头致意:“你好。”
魔法师面无表情凝视了他片刻,晶灿如琉璃的冰蓝色眸子内情绪暗昧不明,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神情稍稍软化,和善地笑了一下,开口道:“多谢阁下救场,我看阁下的基本功十分扎实,身手非常漂亮,不知是来自哪个除魔家族?”
这声音也是意外的低沉悦耳,语气温和可亲,可惜说的话听在莫雷的耳朵里却是十足的讽刺。
但眼下的关键是赶紧脱身,别惹无谓的争端,所以莫雷忍住了没笑,谦逊道:“过奖了,也没帮上什么忙,还劳烦大人援手救命。家族……也只是个不具名的小家族,不值一提。”
魔法师似乎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但也未再坚持,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莫雷精神一振,想这机会正好,于是和盘托出:“有一位叫玛丽·苏沫儿的姑娘……”
魔法师耐心地听他说完,望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玛丽姑娘?”
莫雷顿时有些尴尬,不自觉地瞥向别处,抬手抻了抻自己的衣领。
“我确实见到过一位符合你描述的姑娘,白色布裙,面孔姣好,但她不是金色头发。”说着,魔法师忍不住似的又问了一句,“你莫不是以为金色头发的都是女士吧?”
莫雷更尴尬了。
他想起了一件往事。
摇了摇头,驱散过去的回忆,莫雷利索地低头:“抱歉,我情急之下,确实没辨认清楚。”
魔法师倒是善解人意的样子,浑不在意地说:“这倒无妨。可是既然你找的人在教堂里,就得请你再多等一会儿,教堂周围布置了守护阵,得先处理了这个魔物,守护阵才能打开。”
莫雷连声答应:“没问题,没问题,悉听尊便。”
魔法师笑了笑,道:“我叫贝洛蒙,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莫雷含混道:“叫我莫雷就行。”
稳住了莫雷,贝洛蒙这才看向阵内已被圣火烧得去了半条命的高等魔物,魔物喘着粗气趴伏在地,四肢都被烧灼见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我知道你们这个级别的魔物,都可以与人对话沟通。”贝洛蒙开口,“我想,你应该也不例外。”
这倒是个新鲜事,以前也从未听说,连老师都没讲过。
莫雷不由望了眼贝洛蒙,教会内部教的东西果然还是比外界知晓的要多得多。
那魔物果然开口了:“人类……你,很强……但,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魔物说话极慢,一个字要含混半天,之间还夹杂着痛苦的喘息,莫雷听到一半就有些不耐,难得贝洛蒙还耐得下性子听完,甚至还问了一个问题:“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魔物哼笑一声:“杀……人类,……灭绝……人类。”
贝洛蒙却摇头:“你们是有组织地潜入,安排其他魔物在外围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而你趁乱直驱教堂,如果我今日不在,无人拦你,你已经进去了。教堂内常年运转专门针对你们的压制阵法,你进去没有任何好处,对魔王进阶也没有作用,只是自投罗网,因此,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进去呢?”
这句子有些长,那魔物理解了片刻,反而疑惑起来,盯着贝洛蒙看了半天,就差把“你不知道?”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贝洛蒙也觉察了,喃喃道:“看来,是我应该知道的事。”
莫雷在一旁腹诽,教会里面多的是不足为人道的隐秘,这不是人尽皆知的吗。
“迪克托林萨不是你们这样入侵的第一座圣城,这几日你们进攻了至少五座边缘圣城,想必也都是一样的套路。既然你认为这是我该知道的事,那答案一定也在教会里。”贝洛蒙似是说给魔物听,也像是说给自己,随即又问,“你是唯一一个没有进入教堂的吗?”
魔物神情顿时变了,怒气上脸,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又向贝洛蒙猛扑了过来。
贝洛蒙眼睛都未眨一下,只平静地看着魔物被近在眼前的白金火焰逼退,看着那火势忽然增大,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沿着魔物的臂膀汹涌地逆势而上,迅速吞没了它的整个身体。
魔物挣扎啸叫着消失在圣火中,阵法浮现又消退,灵力重又汇到贝洛蒙手中权杖的顶端,广场上除了一滩滩焦黑的灰烬,再无魔物肆虐的影子。
“走吧,我带你去找玛丽姑娘。”收起权杖,贝洛蒙对莫雷笑笑,仍是那么温和沉静,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真是个可怕的人物。
莫雷乖乖跟上。
推开教堂的大门时,莫雷敏锐地感觉到一股力量在迅速向教堂深处的某个地方集中,仿佛海潮一般,此消彼长。
这或许就是贝洛蒙所说的教堂里常年预备的阵法吧。
莫雷没有太放在心上,他首要关注的还是集中在教堂里的人。
密密麻麻的人群拥挤在一起,面上或多或少还残存着恐惧的色彩,看见门被推开,还集体向后瑟缩了一步。
贝洛蒙的出现让大多数人脸上都浮现出安心的表情,魔物被消灭的消息更是博得了满堂欢呼,人们眼中纷纷涌现希望的光彩,不乏喜极而泣、互相拥抱的家人或朋友。
莫雷看在眼里,感觉有些羡慕,感慨,和怅然。
贝洛蒙注意到莫雷的神情,转身向他伸出双手,微笑道:“或许,你需要一个拥抱?”
这个男人笑起来真是该死地好看。
莫雷不知为何脑子里闪过了这么一个感想。
但心思被戳破更让人懊恼。
他尴尬地后退一步,粗声粗气道:“废话什么……还不帮我找人!”
好意被果断地拒绝,贝洛蒙并未生气,反而更愉快了似的,收回手,干脆地点了一下头。
在上千人中找到一个人并不太容易,但好在玛丽身份特殊,还一直履行在教会内的职责,照顾惊慌失措的老弱妇孺,随便打听了几个人,便在教堂内部的一角看见了正安慰别人的玛丽姑娘。
玛丽是一个红发的漂亮姑娘,面容娇秀,身穿白色布裙,与她父亲说的一样,很好认,在人群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顺利完成任务,莫雷心情极好,说明来意之后,还帮忙照看了一会儿孩子,等贝洛蒙和玛丽等教会中人把这里的上千人都好好安顿完了,才领路去和老人汇合。
只是除了玛丽,还跟着一个贝洛蒙。
“贝洛蒙大人,实在是麻烦您了。”玛丽腼腆地笑着,又客气了一遍。
此时已快到早上与老人分别的城门口,沿途走来都是忙碌的人们在收拾城镇的残骸,还有几队教士和骑士团在来回巡逻,扫除漏网的魔物。
莫雷向天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他接受委托千辛万苦翻进城里来救人,怎么这姑娘到现在眼里就只有贝洛蒙呢?
……虽说全程护住人的也是贝洛蒙吧。
“没错,贝洛蒙大人这么忙碌,送到这里就已经让人很过意不去了。”莫雷接过话头,示意了一下前方不远处的城门,“还是说,大人也要出城吗?”
贝洛蒙对他微笑了一下:“我也不是常驻这里,正好要去的方向与你们一样,莫非,同行一段不方便吗?”
莫雷闭嘴了。
能有什么不方便,实力摆在这里,身份摆在这里,他敢说个不字吗?
贝洛蒙又重复了一遍:“叫我贝洛蒙就行,不必这么客气。”
莫雷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